慕朝游 第49章

作者:黍宁 标签: 东方玄幻 穿越重生

  为此他特地下了一步险棋,冒着慕朝游暴露的危险,放任阴气肆虐,鬼物杀伤了几个世家弟子。

  陛下果然趁此机会拿掉了他监正的帽子,整个过程中他表现出了极其柔顺谦逊的态度。

  此前若无意外,他本该为太子中舍人,陛下不愿见太子再受王氏辖制,特将司空排除出东宫辅臣群,连他也受此牵连。

  如今陛下实在说不过去,风波平息之后,又找了个由头,擢他为给事黄门郎,同品第五,职位清贵。

  自此他得以暂时从激烈的政治斗争前线脱身。

  赵爽的存在是个隐忧,解决不了慕朝游,就只有解决赵爽。

  这回,王道容思索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再提笔便将事情来去经过原原本本复述纸上,又多强调了一番赵爽与朝中杨玄、严恭等人的为政刻碎。

  能借刀杀人,为何不用?

  书必,封于信中,着菘蓝差人送走。

  和王道容奢靡无度又危机四伏的生活相比,慕朝游的生活可以说得上清贫许多。

  她肩膀上的伤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一天下来之后酸疼得厉害,抬个胳膊都费劲别说干活了,一天下来光顾着cos神雕大侠杨过了。

  好在魏家人宽厚,韩氏怜悯她孤身一人,多叫魏冲前来探望。

  店里忙,魏冲来去匆匆,额上都是汗。没坐一会儿就又要走。慕朝游煮了茶,端上差点,让他歇息歇息用些茶点。

  少年龇着一口大白牙,一个劲儿地爽朗笑说,“我和阿姊什么关系,用不着这么麻烦。”

  “再说吧阿姊,店里忙,我就不多坐了,回头我再来看你。”

  因她平日里待人接物都很客气,邻居间有事也会搭把手,所以得知她病了,来探望她的人竟不少。

  吴婶子也挎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几个拳头大的,洗得水灵灵的桃,又塞了一把槐花,送到她家里。

  “都刚摘的,花还没□□呢,这种的最好。”

  慕朝游少不得又要站起身谢过,收了礼,转头又包了几块糕点,“婶子拿回家给孩子吃。”

  吴婶子推辞不受。

  慕朝游笑道:“婶子拿着吧,就几块点心,又不值钱,而且这也不是白拿的。”

  吴婶子这才记起前几日慕朝游托她帮忙留心找工的事来。

  说是几块点心,但寻常百姓能吃点甜的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吴婶子又客气了几句,这才高高兴兴地收下。回到家里,拿给丈夫看了。

  点心其实也不是慕朝游买的,而是王羡和刘俭送来的。

  这二人许是在酒肆听到的她受伤的消息。刘俭差人送来一些吃喝问候,人没露面,不知道又去哪个酒肆喝得酩酊大醉。王羡倒是提着伤药和点心登了门。

  听到门外叩门的动静,慕朝游开门看到是王羡,着实吃了一惊,“郎君怎会来此?”

  王羡提着东西,笑得有点儿腼腆和羞涩。一见到她,没着急进门,而是先朝她行了个礼。

  “打听了娘子的住处,贸然登门,的确是仆的不是。”

  王羡玉白的面色上微微透出点儿红,轻声细语地说,“但听闻娘子肩上受了伤,与娘子相识一场,心中惴惴,着实放心不下,这才不请自来,登门探望。”

  慕朝游忙将人往里请,道:“郎君说得哪里的话。”

  别人好心来探望,她总不能提着扫把把人赶出去。

  再说因为王羡脾气好,长得又实在太美,对于这样的人慕朝游不论如何都生不出恶感出来,和他之间感情升温得很快。几场酒喝下来,关系已经和谐得像寻常朋友了。

  王羡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踏入院内。

  虽然心里记挂着不要失礼,切勿胡乱张望,但这满院的春色还是猝不及防地跳入眼底。

  见几间泥瓦房一字排开,院子里种了一棵桂树,树下一张桌,几只胡凳。

  墙角屋前随手洒了一把种子,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芍药、茉莉、金银花开得热热闹闹。更在窗下又混种了一丛细竹和芭蕉。

  但最令王羡惊讶地移不开视线的是院子里一扇花架。

  慕朝游见王羡不错眼地盯着看,解释说,“这个叫活花屏。”

  就是《浮生六记》里沈复的妻子芸娘做的那种“活花屏”。

  沈复夫妻二人之间生活浪漫,饶富情趣。

  慕朝游大学闲时无聊在图书馆借过《浮生六记》来看,对书里的“活花屏”印象很深。

  古代的娱乐活动太少,又因南国有鬼怪作祟,所以赶在日落之前人人都关门闭户了。长夜漫漫,对于她这个曾经习惯性熬夜的夜猫子来说十分难捱。

  干脆就自己动手一点点摸索着把书里的活花屏给复刻了出来。

  书里有关活花屏的记载慕朝游已经记不清了,但她猜测大概是和花障差不多,更小一点,能搬挪。

  做的时候她完全是仿照葡萄架来做的,因为不熟练,竹子扎得歪歪扭扭,十分有碍观瞻。

  好在种上蔷薇之后就好看多了,原本扎得粗劣的竹篱,竟然还颇有些自然的意趣。

  她猜测这些追求风流雅趣的名士们可能会喜欢这个,王羡果然一见十分喜欢。

  “娘子竟有这一番的巧思,是怎么想到要做这个的?”

  慕朝游不敢居功,坦率回复,“是从书上看到的,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做来玩。”

  王羡可管不得这么多,本来对慕朝游就有好感。今日有见她心灵手巧,不禁翘起唇角,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灿若天上繁星。

  ……慕娘子当真心灵手巧,雅妙风流。

  踏足慕朝游的住处,是王羡在此之前万万也没想得过的。对于心底那抹淡淡的好感,王羡不干预不强求,得空去酒肆坐坐,和她说说话,他心里就已经觉得十分不错。

  不出意外的话,他和慕朝游之间的关系大概也就止步于此了。

  可慕朝游受伤的消息打乱了这一切。

  他今日在酒肆没见着慕朝游,问了魏巴才知道她受了伤告了假。

  究竟要不要登门,王羡也犹豫了好一会儿,思来想去始终放心不下。

  来时的路上,他心里也总有种近乎于恐惧的期待感。

  说是不放心她的伤,又焉知不是他给自己找的理由呢?

  而今,真正站在这一间小小的院子里,见到面前这素净清秀的少女,王羡顿时便觉来之前的一切惴惴不安都如雾消散了。

  他不后悔今日的登门,甚至还庆幸今日过来了。

  “魏翁说你受伤,具体什么伤他没透露,我也不知道能送点什么,只好让府上的医师开了点儿温补气血的药方。”

  王羡扭脸问她,像哄小孩一样,嗓音刻意放得轻而软,像春日里毛茸茸拂面的柳絮。

  “不知娘子受的什么伤?可方便说?我家中医师医术还算过得去,娘子若信得过仆,仆便叫他来给娘子看一看?”

  慕朝游推辞:“一些小伤,不是什么大事。”

  王羡不信,忧心忡忡看她:“可我怎么瞧着你抬手都费劲?”

  言辞太苍白,慕朝游干脆当着他的面抡了抡胳膊,“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只是麻烦个几天,不妨事。”

  只把王羡看得心惊肉跳,心道年轻人就是鲁莽,赶紧伸手去托。

  结果才碰到她手臂,王羡就怔住了。

  慕朝游初时不觉得有什么,但看王羡像被火燎到了一样飞快地收回了手,她也怔了怔。

  咚咚咚。

  都说十指连心。

  王羡一颗心跳得厉害,浑身上下直冒热气儿,一张皙白的脸洇出两团嫣红,如火烧云一般,席卷了半边的天空,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心跳如擂,忙把一双眼往别处看。

  小院里虽然热闹,但似乎没有别人生活过的痕迹。

  王羡又是一愣,连脸上的热度都退却了不少,满心都关心起另一件事来。

  “娘子是独居?”

  他记得江畔初遇,她说怕家里人担心,因而匆匆告别。

  慕朝游也想起来了之前的借口。

  “……”

  一个谎无疑需要更多的谎来圆,她立刻便俯身道歉,“抱歉,前次事出有因,欺瞒了郎君,望郎君勿怪。”

  王羡看着她在阳光底下俯身,乌黑的发顶,雪白的颈子,纤细的腰肢像被雪压弯了的青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道,年轻人果然狡猾,心思活泛。

  看吧,看她这个样子,他心里生不出一点被欺瞒的不快,反倒心疼起她孤身一人这些年下来是怎么过的,又如何学得那一身斩妖灭鬼的本领。

  想必是经逢了战难离乱,家族亲人俱都殁了吧?他心疼她,很想替她做点什么,想了想,拎起了那药包,“这药本来是留给女郎日后慢慢煮着喝的,但慕娘子你受伤不便。”

  “我今日正好来了,我去帮你煮了吧。

  慕朝游一怔。再要推辞,拦不住,恐再推辞下去显得太过客气,王羡会伤心。再加上两个人没了之前的生疏,便由他去了。

  对于王羡会不会煮药这件事,说实在的慕朝游是持怀疑态度的。王羡拎了药包进了厨房,慕朝游跟了上去。

  她看他手指皙白修长,这一看便是挥动着尘尾对坐清谈,焚香听琴的手,也握剑,却绝不是干粗活儿的。

  孰料王羡的手脚竟十分麻利,加了炉子便开始煎药。

  感觉到慕朝游有点儿惊讶的视线,王羡抬起脸,皙白的脸蛋浸润在薄薄的日光底下,一弯唇笑起来也十分腼腆和柔软的。

  “娘子莫不是以为我真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之辈?”

  慕朝游诚恳地说:“就是有点儿意外。”

  王羡有点儿挫败:“原来仆在娘子眼中便是这般模样不成?”

  矮个子里拔高个,在众多名士之间,王羡已经算是十分接地气的人物了。

  发妻早逝,就留了王道容一个孩子。那会儿王羡性格也荒唐,不问世事,成日雅咏玄虚。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他这个父亲当得很不负责任。

  王道容懂事得早,爹不太靠谱,反倒是他这个当儿子的经常约束着当爹的一举一动。

  他自幼身子骨不太好,落水发烧之后大病了一场,身子更见弱了。等到士族举家南渡的时候,又遇上了流匪,王道容和家里走散。

  时至今日王羡也不知道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问他,他也不肯说。

  总之,王道容自己找了回来,但从此之后,身子骨就大不如从前了,性格也愈发古怪起来,举手投足透着股死气。

  也也经此一难之后,王羡才学会了怎么做一个父亲。日日给他煎药,夜夜为他掖被。但父子之间错失的那段亲情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