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每当她误入歧途,深陷前世的梦魇,差点就要重蹈覆辙。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出现,带她逃离泥淖。
乌兹王庭的湖畔假山,歧城的峡口,还有遇险的仙乐阁。
每一次,都是他。
在她听天由命,无法应对命运,以为又要不可避免地跌入前世泥淖的时候,将她一举救了出来。
宛如神祇,也注定是她的神祇。
朝露死死抿着唇,心中似有千钧石墙,轰然倒塌。她不顾一切地向那道玉白的身影奔去。
殿前呆立的李曜一看到洛襄,便大步冲上前,想要擒住朝露的手将她拽至身后。邹云眼疾手快,疾步横刀将人拦在一步之外,让他近不了她的身。
洛襄的脚步没有为他停留,行至她面前勒马,轻声问了一句:
“他可是你那个心上人?”
朝露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会是这个问题,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
在她否认的那一瞬,顿觉身间一轻,他已将她揽上马,跨坐身前。
红鬃骏马嘶鸣一声,马蹄踏地,风一阵疾驰离去。
朝露心神一荡,还未惊呼出口,想说如此大庭广众甚是不妥,耳后传来他沉声低语:
“若是要嫁人,应当嫁给心悦之人。”
马蹄声渐渐远去,良久之后,在场之人才幡然惺忪过来。
他们的王在大婚当夜,竟被佛子当众抢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看到你们的评论,苏吗?
杨绛先生说过,“男性对女性最高级的爱,是教会她社会生存技能,给予她资源和帮助,哪怕有一天离开她,也能自我独立,活得体面。”
因为身份原因,洛襄知道自己或许无法一生一世照顾她,于是送她乌兹王位,通过让她成王,渡化她的戾气,教她爱人,爱民,爱天地,爱自己。
第59章
最后一抹落日余晖沉入天际。
身侧是呼啸而过的风声,一闪而过的宫墙,满目的喜饰红绸都黯淡了下来。
被他圈在怀中在马上疾驰,坚实有力的胸膛贴着她的背,遒劲的腰腹裹住她一缕纤约束素,男人雄浑的气息将她一寸寸包围。
这样的场景,洛朝露连梦里都未曾做到过。是不敢,亦是不能。
她应当清醒,却不想清醒。
洛襄热热的呼吸拂过她泛着薄红的面颊,他的声音风轻云淡,问道:
“既不是你的心上人,为何要嫁给他?”
朝露自被逼婚以来,她一直用无数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认命。无非如前世那般重来一回。
既然嫁不了最喜欢的人,无论嫁给戾英,还是嫁给李曜,都是为了在乱世求生,其实也无甚分别,无甚所谓。
可此时她面对洛襄,竟一个理由都说不出口。
朝露咬了咬唇,最后低低道:
“我想与大梁结盟。”
洛襄凝在胸口的一口气终于缓缓呼出。
他入宫之时,见到她身着喜服,一步步走上玉阶,朝她未来的夫君走去。
那一刻,他有过深深的迟疑。
因为他记得,在梦中的前世,她就是嫁给了大梁四皇子,坐在凤鸾上,满心欢喜地成为那个人的妃子,甚至想要做未来的大梁皇后。
嫁给他,是不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意?
夫妻成双,琴瑟和鸣,本就是他洛襄此生可望不可求之事。
可她却立在玉阶不动,也迟疑了。
一刹那,他做出了倾覆天地的决定。一意孤行,违背了自入佛门以来所受的戒律。
不惜违逆,不计代价,走到她面前。
面对她惊愕的目光,他心知不该莽撞,应该谨慎选择措辞,可他却听到自己的声音,径直问出一句“他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她当下就否认了,他便再无所顾忌。
又排除了一个人,他离那个不敢触碰的答案,更近了一步。
“结盟有诸多办法。”洛襄静静望着身前的她,目光如注,道,“只要你不喜欢,就不必嫁。”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洛朝露听得鼻尖酸涩。
父王为她选了青梅竹马成婚,三哥要她嫁人获得依靠。前世是母亲,今生是李曜,都以家事国事胁迫,威逼利诱她嫁人。
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告诉她可以全凭自己心意,选择嫁不嫁的人。
今夜无星无月,渺小的马匹被巍峨宫墙所投下的庞大阴影尽数笼罩,一点一点淹没在火烧般的漫天红云之中。
一支利箭撕裂了如血残阳,直直落在马蹄前,拦住了去路。
奔驰在宫中的红鬃骏马受惊昂首,及时停了下来。
朝露缓缓下马,巡视一圈,望见无数道箭矢从王宫的崇楼玉宇里窜出来。明晃晃的箭簇银光映着血色落照,如烈火流星一般落在二人身旁。
心机深重如李曜,早在大婚现场布满重兵。
她知道,只要洛襄一声令下,这里的万千援兵就会冲过来为他而战。他占尽兵力优势,在王庭压制李曜,本是毫不费力。
可此刻,她看到了他目中的犹疑。
他不愿开战的原因和她愿意下嫁的原因一模一样,都是不想眼见乌兹王庭血流成河。
以他今日集结的兵力,强攻王庭亦是绰绰有余,可他却选择以使臣和佛像偷渡潜入,尽可能避免正面开战的伤亡。
佛子身怀金刚手段,亦有菩萨心肠。此为无量佛心。
浩大的夜幕沉沉压在王殿的鸱吻之上。
朝露遥遥望去,身着玄青婚袍的李曜立在玉阶前,朝底下高声道:
“把她放下,我便止战。佛子若不肯,我们在此地决一死战,血染王庭。”
洛襄纵身下马,抬起宽大的袍袖将她护在身后。他声色端严,凛凛如霜雪,一语吹动她心:
“她不是筹码,不能用来交易和算计。”
李曜微眯着眼,薄刃般的目光掠过并肩而立的两人,紧绷多时的唇角微微一抿。
他乃一国皇子,要嫁给他的高门贵女数不胜数。而他最中意的新娘,今日大婚竟当众随佛子离去,令他颜面尽失。
兵力不如人,新娘又悔婚,心头恨意难消。李曜紧握成拳的五指指骨“咯吱”作响,忽而暴起,怒吼道:
“身为佛子,竟为了一个女人可以枉顾众生,枉顾王庭上万无辜之人的性命吗?一旦开战,今日这里死的每一个人,都是佛子你犯下的杀戒,造成的恶孽!”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天色完全沉了下来。
黑暗中,洛襄平视前方,错开四面探寻的目光,摇了摇头,面容严肃沉毅,厉声质问道:
“城中梁军已是强弩之末,两军相斗并无益处,皇子何必要鱼死网破?”
“要我放过其他人,可。”李曜冷笑一声,摩挲着镶绣龙纹的甲臂,忽而五指张开,身旁严阵以待的弓箭手得到他的命令,利箭对准了洛朝露。
“乌兹女王擅自逃婚,背弃盟约,怎么能一点代价都不必付出?此一箭,解我心头之恨。”
“佛子,你来选。”李曜唇角勾起,冷冷道,“你是救这王庭万千众生,还是救她一人?”
杀人诛心。
朝露明白了李曜的意图,脊背上透出的冷汗霎时浸湿衣袍。
李曜的兵力不及洛襄,想要借此计逼迫洛襄就范。李曜掌杀伐决断,两世征战,向来视人命为草芥,可佛子不能。
若洛襄选了她,便是要牺牲苍生,自此背负杀孽深重的骂名。
若洛襄放弃她,李曜就是想要看她和佛子自此离心。
是为,杀人诛心之毒计。
一时间,偌大的乌兹王宫寂静得恍若一座荒城,人语声停了下来,无数道目光落在正中的玉白身影上。
千军万马,万马齐喑,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朝露偏过头,望见洛襄那张素来无甚表情的面容露出森然之色,夜色下浓烈的眉眼变得锋利至极。
他也转身,静默地望向她。
在他无声的凝望中,她看懂了他的抉择,读出了他的取舍。
他能来,尝试救过她,就已经很好了。她已没有遗憾。朝露垂下头,在心底对自己道。
夜风拂过他宽大的袍袖,他身如玉山,岿然不动,缓缓闭上了黑沉的眸子。
再睁眼时,洛襄的眉宇已恢复沉静,吐出两个字:
“停战。”
朝露长长舒出一口气,笑了。
幸好,他选了救这王庭万人。若他选了她,他就不是她心悦两世的佛子洛襄了。
朝露闭上眼,朝外走了一步,朗声道:
“是我悔婚,有错在先,不愿牵连旁人。此箭,我自受。”
李曜睁大双眼,青筋暴烈的手臂遏制不住地颤抖,忽而一笑,道:
“洛朝露,你就算死在箭下,也不肯嫁我吗?”
朝露扬起下颚,隽秀的下颔线露出一道绝美的弧度,傲然一笑道:
“我已是乌兹的王,如果连我的婚事都不得自主,如何统领一国?”
洛襄方才说过,只要她不喜欢,就可以不必嫁。这一世,她有决定自己婚事的权利,她可以依照自己心意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