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仙老虎
宋景辰看不出他爹装睡,自己一个人躺着无聊,外面太黑,出去他又不敢,干瞪着两只大眼睛,百无聊赖地玩了会儿他爹的胡须,像只小青蛙似的趴在大人胸口睡着了。
宋三郎听着儿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摸了摸小脑瓜,又抻了一会,等到孩子彻底睡熟,这才抱着放回小孩自己的小床上,给盖好薄被,顺手把纱账落下来。
秀娘一挑门帘进屋来,她刚从大房屋里回来,听大嫂王氏讲了不少关于徐家的八卦,看到儿子竟然这么早睡下了,不由纳闷道:
“今儿辰哥儿睡了半下午,我以为他可得折腾会儿呢,怎地这般早就睡着了。”
宋三郎压低声音,轻笑道:“哄哄就睡下了。”
俩人一块儿去耳房洗漱完毕,夫妻俩上了床,秀娘把从大嫂那里听来的八卦说给宋三郎。
“我听大嫂说是徐家那边的嫡长孙犯了什么很严重的案子,被关押收监了,你那位大舅急怒攻心就一病不起了,好像是花了许多银子疏通,人没捞出来,却得了要被流放的消息,老头儿身体一下子就不好了。”
“我估摸着老太太会去徐家看望。”说完,秀娘又补了一句,“老太太不是那种狠心的人呢。”
三郎一直在想着南城的事找谁合作最合适,秀娘一说,他也就一听,随声应和着,并未太把徐家的事太放心上,起身熄灭了床头烛火,房间陷入了黑暗。
不多时,耳边传来秀娘轻微的呼吸声,想来是熟睡了。宋三郎头枕着手臂,脑子里把自己认识得几个重要人物过了一个遍……
翌日一早。
宋三郎起来上衙,老太太要去徐家探望,王氏陪着一块过去。
宋景辰以为老太太是要出去串门,他也要跟着去玩,秀娘哪能让儿子去探望重病之人,这要过了病气或是吓着了怎么办,忙给拽回屋,答应小孩一会儿带他出去玩。
徐家为了捞孙子,上下打点疏通处处都得需要银子,祖宅已经卖掉了,一家子住在租来的小院子里,老太太按照大嫂给的地址找到地方,一看见那破旧的小院门,想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徐府大宅院,眼泪刷就流下来了。
王氏忙搀扶着她下车,让李把式上前叫门,不多时,一个面色憔悴的青袍中年男子拉开门,见到门外所站之人,微微愣了一下,想到昨日母亲出去拜访那位姑姑,反应过来。
忙躬身一礼,“——可是姑母前来探望家父?”
老太太忙抬手扶住他,“你……可是望哥儿,姑母离开家时,你才不到一岁呢。”
徐承望哑声道:“姑——母”
徐承望一声姑母叫的真切,倒不是他真的对徐老太太感情有多深,甚至他都从未见过这位姑母,只是眼下落魄至此,还有亲人能上门探望,他太过百感交集。
徐承望与王氏一同搀扶着老太太往屋里走,还没进屋,就闻到一股苦涩浓烈的汤药味道,徐承望朝里屋喊了一声,“娘,姑母过来探望父亲了。”
李氏听到动静迎出屋来,红着眼睛道:“妹妹来了。”
老太太忍者眼泪,“大嫂,我哥哥他……”
李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明昌一直等着妹妹呢,妹妹快进屋吧。”
老太太随着李氏进屋,待看到病榻上须发皆白瘦骨嶙峋的老人,老太太再也控制不住,快走几步扑到榻前,握住了对方的手,未语泪先流。
病榻上的人面如金箔,唇色苍白,见到老太太,嘴唇蠕动了一会儿,发出嘶哑的气声,“明珠来了。”
费劲地说完一句话,他又朝李氏抬了抬手,意思是让李氏扶他起来,李氏泣声道:“明珠不是外人,老爷躺着省些力气。”
老太太也跟着劝。
徐明昌是个要体面的,非要坚持起来,见家里人不扶他,用力挣扎着要自己起来,李氏和老太太吓一跳,忙紧着扶他坐起来,往他身后塞了两个靠枕。
体位骤然变化,徐明昌喘着粗气缓了会儿神,这才看着老太太道:“明珠能来,大哥很高兴。”
缓了口气儿,他又道:“这么些年,大哥心里一直想跟你……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可,当初说了那样的话,大哥又拉不下面子来……”
老太太哭着打断他,“是明珠自己任性,不关大哥的事。”
李氏、徐承望、王氏等人退出屋里,让兄妹俩说些贴心话
半刻钟后……
老太太出来屋子,徐明昌的身体太过虚弱,老太太不敢让他一次说太多话,更不敢让他情绪太过激动。
老太太道:“如今是请了哪里的大夫为大哥诊治。”
李氏面露难色,徐承望哑声道:“承望无能,为救正元出来,家产能变卖的全都变卖完了,亲友能借的也都借了,也只能请了大相国寺的郎中过来诊看。
侄子的意思老太太听明白了。
大夏朝的医官最高级别称为“大夫”,其次是“郎中”,都是通过医官署的考试的,属于持证上岗,而其余走街串巷的赤脚医生则被称为游医。
像是之前为辰哥儿看诊的荀大夫便是从游医到郎中,从郎中到大夫,一步步考上来的。
这期间从游医到郎中用了三年,而从郎中到大夫却是用了六七年的时间,同科举一样,他们是另一种形式的科举。
一个医官的巅峰是考入太医局、翰林医官院、太常寺太医案等处,其次便是去一些私家的医馆、医坊。
大相国寺附近的医馆乃是整个洛京城最大的私家医馆,医馆的郎中出诊费不低,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对富贵人家来说,却是不够了,大病小情那都得是请资历深的大夫出诊。
而真正的权贵阶层是不屑于请私家医馆的大夫出诊的。
老太太没有想到娘家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又问了侄孙徐正元的事,提到儿子,徐承望痛不欲声,言说元哥儿是被人冤枉的,但苦无证据证明清白云云。
老太太身上带的银子不多,三十多两全都给留下,又告知大嫂她会请大夫过来给哥哥看诊,之前给玉郎看病的郎中如今在太医局颇有声望,与宋家也算是旧识,应当能请得动。
另外,元哥儿的事,她尽力一试。
李氏抱住老太太痛哭,徐承望绝望的双眸中闪现出一丝希冀,他现在已经不期望元哥儿的前程了,就算不能还孩子的清白,能保住一条命也是好的,十个流放,九个亡,那流放也就等同于送死了。
从徐家出来,老太太没有回家,吩咐李把式直接去大相国寺,她要买些礼物,去拜访曾给玉郎看诊的邹大夫。
虽说当年邹大夫与玉郎交情不错,可这么多年不联系,对方的身份地位更是不同以往,已经升任为太医局的提举大人,老太太心里也没底,可为了哥哥,也只能厚着脸皮走一趟。
……
宋家。
秀娘本来答应小孩要带他出去玩,结果姜氏给她送来一个新鞋样,是眼下洛京城最流行的童鞋款式,秀娘来了兴趣,只顾着兴致勃勃研究鞋样子,没把对小孩的承诺放在心上。
给小孩做双漂亮的鞋子,不比陪他出去玩要好得多。
至于尊重小孩子的想法这种念头,秀娘根本不可能存在,不止秀娘没这种念头,整个大夏朝怕是也找不出几个人认为孩子的想法更重要。
小孩肯定要听爹娘的话,爹娘为孩子好才是对孩子最好的爱。
实际上宋三郎照顾宋景辰的想法,也并非出于什么先进的育儿理念,实际上他脑子里一样全是封建糟粕那一套,跳不出自身局限以及时代局限。
他之所以尊重小孩的想法,一是因为他就喜欢宠着宋景辰,不想让儿子不开心。
二来,他是有意识在培养孩子的主见,你只有把小孩说的话当回事儿,小孩才会把自己当会事,会有自己独立的主见。
而宋景辰小孩也在长期与爹娘的斗智斗勇中,摸索出自己的经验来,对付他爹娘小孩采取的是两套策略。
小孩冲娘亲撒娇得到的正向反馈太少,慢慢他就琢磨明白了,对付娘亲不能用撒娇,要态度乖巧地反复念经,搞到娘亲崩溃不耐烦了,你想要啥娘亲都会说:好好好,娘真受不了你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快别叨叨了。
对付他爹就不一样了,跟爹撒娇耍赖,十次有九次半都能被满足,得到的全是正向反馈,宋景辰就明白了他爹最吃撒娇这一套。
所以在趋利避害这一点上,小孩远比成人玩得更溜,成人可以自力更生,小孩则只能通过控制大人才能达到目的,他可知道怎么做才对自己最有利。
第65章
秀娘受不住小孩磨她, 又不想带他出去,想出个绝招来,交给儿子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此来牵制住小孩注意力。
儿子好奇心重, 这一招屡试不爽。
秀娘去灶房取了一碗绿豆来, 告诉宋景辰只要数清碗里有多少粒绿豆就带他出去玩, 反正儿子现在只能从一数到一百, 所以这些绿豆,他就算数一天都不可能数得清。
宋景辰知道她娘故意为难他。
知道又怎么样,小孩不光有胜负欲他还有证明欲, 不光喜欢自证清白,他还喜欢证明自己什么都能干。
……
宋三郎下衙回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低头一瞧,西厢房这边的走廊上摆满了绿豆,一排排一列列, 摆的那叫一个整齐, 纵横间距几乎完全一致。
不用说, 肯定是辰哥儿干的。
小孩子的动手能力不像大人锻炼的那般灵活,尤其是做精细动作时, 捏这么小颗的绿豆还是有点儿难度的。
如此耗时耗力的大工程,宋三郎可不敢给小孩破坏掉。绕开回了屋, 屋里没人, 估计是秀娘带着孩子出去玩了。
直到傍晚时分,秀娘才领着孩子回来。
因为她输了, 小孩用巧办法把碗里的黄豆数得清清楚楚,秀娘只得带着儿子出去玩, 后街捉知了的小树林那边有个大沙土坑,好多后街的小孩子都喜欢在那挖沙土玩。
到地方,秀娘把儿子往沙土坑一放,自己与周围带孩子的女人们聊天八卦,小孩玩得开心,大人玩得也开心。
宋景辰进屋,看见他爹伏在桌案上不知道写些什么呢,松开秀娘的手,颠颠跑过去,扑到三郎膝盖上,“爹爹,我回来啦。”
宋三郎放下手中纸笔,转身接住小孩,宋景辰拉住他手,用力往外拽,“爹,你快跟我来。”
“你要拉着爹去哪儿?”
秀娘笑着从后面跟进来,“三郎快出去看看吧,你儿长本事了,这小子把一碗绿豆都给数清楚了,你都猜不出他想出个啥招儿来——”
秀娘正要告诉宋三郎小孩是如何数清楚那些绿豆的,宋景辰赶忙出声阻止,“娘亲不要告诉爹爹,我要让爹爹猜。”
秀娘掩口笑,宋三郎被小孩拉着来到外面走廊。
“爹,你快看看辰哥儿摆的绿豆,你猜猜我为何要这样摆?”
宋三郎原本以为儿子是摆着玩呢,听小孩如此一说,蹲下身子观察地上那些排兵布阵一般摆放整齐的绿豆,还真看出点门道来,他故意摇摇头,苦恼道:“爹猜不出来,辰哥儿同爹说说?”
宋景辰见他爹果然猜不出来,脸上小得意,他指着地上的绿豆道,“爹爹你看,一排有十粒绿豆,两排有二十粒,三排有三十粒……十排有一百粒。”
“然后,一堆有一百粒,两堆有两百粒,辰哥儿一共摆了九堆,就是有九百粒,这里还多出八粒来,所以一共有九百零八粒,再数多少遍都是九百零八粒,肯定不会有错的。”
“爹爹,你说辰哥儿的法子好不好呀?”
宋景辰凑到宋三郎脸上,等夸奖。
诚实的说,宋三郎觉得自家儿子是天下第一聪明的小孩,一点都不比那称象的曹冲差多少。
宋三郎揽过小孩,竖起大拇指,“辰哥儿的法子很棒,能告诉爹爹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吗?”
“是爹爹教我的。”
“爹爹教你的?”宋三郎不解。
宋景辰:“爹爹教过我,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辰哥儿就按照爹爹教的,先摆成十,再摆成百,就很容易啦。”
宋三郎:“……”
儿子这举一反三的能力有点过于夸张了。
宋三郎还在惊叹中呢,就听小孩又道:“爹爹,我知道了一碗绿豆有多少粒,就能知道一罐子绿豆有多少粒。”
宋三郎道:“只需要看看一罐子绿豆可以盛几碗?”
宋景辰摇摇头,“爹爹如何能保证每一碗绿豆都盛的一样多呢?”
上一篇:重生后嫁给渣过的佛子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