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熊大人
◎毕竟成亲是两个人的事◎
云鹤镇, 宋家好食。
日子还像往常一样过,云鹤镇这边未曾受陇州影响,生意还像以往一般好。邀约一二好友, 点上二三小菜, 你一杯我一杯,等着这灰蒙蒙又冷寂的冬天过去。
宋墨玉去陇州的事情除开亲人还有知交好友外, 没有旁人知道。若有人问起,只说她出远门谈生意去了。
甚至连宋家好食的饭馆里,知道实情的也只有唐惠惠一人。
范香兰端完菜拉住夏俞说道:“小夏, 你觉不觉得惠惠自打过完年回来, 那脸上就没见过什么笑影。但我问她她又什么都不说。”
夏俞就没范姐这么细心, 他回头从出餐口望进去,只看到惠惠忙碌的背影:“没有吧,也许是生意太好了,她太忙了自然就没空笑了。”
范姐压低声音:“真的,真有点不对。我之前听人说好像她爹回来了一趟, 但没在家过除夕就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但是我提起她爹,她神情好像淡淡的, 根本不在乎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夏俞也不免瞎猜起来。
两人想尽各种可能,逐渐离谱起来,都快怀疑唐惠惠得绝症了,又连忙呸呸呸把这种不吉利的念头丢掉。他们再看向厨房时,却发觉厨房没人了。
唐惠惠亲自把菜端了出来, 然后站在不远处听着一桌客人说话。
那桌客人是路过的行商, 消息灵通, 他们说起的正是陇州地动的事。先说那陇州知州王原纯下了大狱,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着查处了不少相干官员。又说镇军大将军夜奔陇州和两司使者共同救灾,还说起那陇州骇人的疫病“七日死”。
他们说得绘声绘色,还吸引了不少旁的客人一道听。
“这名字绝了,和七步蛇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七步蛇是咬一口走七步就死,七日死就是任你是大罗金仙,得了这病七日就会死。”行商见人多了起来,说得唾沫横飞,“还是我命大,及时改道绕过七溪镇,不然说不准也会染上这疫病了。”
一阵哗然,都替这商人庆幸。
商人旁边坐着的另一位喝了口酒,补充道:“不过若真过了七溪镇也不要紧,说不准运气好会碰到那位传说中的宋神医。七日死这疫病,两人打个照面握个手说句话的功夫,说不准就染上了。宋神医出现之前,据说已经死了上百号人,还有几百号人都得了疫病被赶到木栅栏围起来的疫区里头等死。但宋神医一出手,就是哗哗哗几百碗汤药,你们猜怎么着,药效立竿见影,好得那叫一个快。听说其中有味最重要的药材,是人家冒着生命危险采的,所以才有这样的药效。要是没有宋神医,只怕整个陇州现在活着的人都要得那七日死了。”
“宋神医?姓宋……”本来一直默默听着的唐惠惠张嘴问道,边问还边递上一盘酒鬼花生,“这是免费送的,您继续说。这位宋神医是打哪来的?她……她现在可平安吗?”
商人高高兴兴接了花生,道:“多谢掌柜的。那神医确实是姓宋,我应当没记错,而且年岁不大。就是是男是女说不清楚,有的说是郎君,有的说是小娘子。他好像不是陇州本地人,也是从外地过去的,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似乎很护着他,总归是不会出什么差错,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其他人立即说:“肯定是郎君吧。你就说我们云鹤镇,哪有小娘子当大夫的。”
说这话的是个中年樵夫,是日常来给饭馆送柴火的。他这话说得倒是不错,云鹤镇还有下面的村子里,除了接生的产婆勉强跟医沾点边外,还真没有女子当大夫、郎中的。
立马就有娘子出声反驳他:“那是你没出过云鹤镇吧!你可知道县城里头的拾月医馆,贾大夫的大女儿贾素问就是女大夫,年前就坐诊行医了。”
人群中有其他娘子点头:“我娘家嫂子就找素问娘子瞧过病,不仅好得快还便宜呢。”
那樵夫眼见被人说他见识少,忍不住尴尬地红了脸,退到人群里不再说话。
唐惠惠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商人身上了。她走到门外望向镇口的方向,她多么想听到那青石板路上传来宋墨玉的说话声呢。
不过她没等到宋墨玉来,先等到了陆云宝。
“小陆爷。”唐惠惠行了个礼,和镇上其他的人称呼一般无二。
陆云宝来饭馆的次数多了,她也不怕这位爷了。
更何况她知道陆云宝是来做什么的。
她叹口气,在陆云宝期盼的眼神中摇摇头:“师父还没有。”
只这几个字就够了,后头的话不必再说。
本来宋墨玉要去陇州的事,只有过年夜那晚在宋家一块吃年夜饭的人外加一个谢玉树知道。但大年初一陆云宝就带着陆云礼晃悠着过来,想找宋墨玉上门做顿饭吃,自然是没见着人。
陆云宝倒也不气馁,一连来了三天,每回总还带些拜年礼。宋飞鸿和纪嫣若不收,陆云宝便说这些都是之前和宋墨玉合伙卖酱料的分成,原不算是他送的。
至于宋飞鸿说的,宋墨玉是外出做生意去的话,陆云宝也不信。
宋墨玉这个人是爱钱,但也没有那么爱钱。她若是真爱钱,就不该放过过年这几天。若宝陵县的宋家好食酒楼这几日还开着门,只怕订酒席的单子会像流水一样。
可宋墨玉偏不这么做,在生意明显会最好的日子里,她要用来一家团聚阖家欢乐。
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在大年初一就出门谈什么生意还这么久不回来。而且陆云宝去探过罗芷的口风,外出扩张生意的事之前基本都是罗芷在谈,罗芷过年也没闲着,把每笔酱料订单还有酱料坊的营收算得清清楚楚,她却不知道宋墨玉外出谈生意的事。
大人不肯开口,陆云宝便让陆云礼从宋之衡入手。
“弟,你去旁敲侧击问问宋摸鱼到底干嘛去了。”陆云宝塞了一把糖葫芦给陆云礼,让他去贿赂宋之衡。
宋之衡看到陆云礼攥着一把糖葫芦过来,眼睛都要绿了,立即冲过去,然后就听到陆云礼对他说:“宋墨玉到底干嘛去了?”他顿了顿又道:“旁敲侧击。”
躲在附近偷听的陆云宝直接仰倒。
宋之衡虽把陆云礼当成好兄弟,又有冰糖葫芦,口风却还是紧。只说他大哥和二姐一起往北去了一个危险的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陆云宝联系上唯安镖局最近接了一单往陇州的活,推断出来宋墨玉去的不是别处,正是陇州。
原本陆云宝也想带着人手去帮宋墨玉的忙,但他才开始清点人手就被爹娘发觉了,死活把他按在家里让他别发癫。尤其是他娘,直言陆云宝要是敢去,他前脚走她后脚就撞墙。
最后陆云宝也没办法,只把平日里用的一些奇珍异宝拣选了些,外加之前和宋墨玉做生意得的分成,总计三千两银子都兑成米粮还有药材,派人送到宝陵县衙,届时和官府援助的队伍一块送给陇州的老百姓。
他虽去不了,却总记挂着。日日上宋家的门总归不太好,是以陆云宝只得每天来饭馆处假借吃饭,好问一问宋墨玉的消息。
唐惠惠见陆云宝这么担心,便把刚才听到的消息同陆云宝说了。
陆云宝听完眼里顿时多了几分光彩,脸上也有了笑容:“宋神医?这名号听着怪神气的。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师父?她不是个厨子吗?宋神厨还差不多。”
宋墨玉治好过邵奶奶的病,唐惠惠当然对她的医术深信不疑。但宋墨玉说过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会医的事。唐惠惠不怎么会说谎,支支吾吾道:“直觉。那一定是师父。”
“也是。你之前日日同你师父在一块,你说是就是。我之前还在想她好好的,非要逞英雄做什么。生意人就该好好做生意,遇到这些流离失所的事,无非捐些银钱就好了。若有个意外把自己搭进去,小爷我的酱料生意岂非要十足十地折本。不过要是她会妙手回春的医术,我倒能理解了。”陆云宝也跟唐惠惠说了一会话,毕竟这些话他总不能和爹娘说,而陆云礼白日里又都在书院里。
唐惠惠听着,觉得陆云宝这人还真有些口是心非。明明是真的关心师父,但说着说着又要说是为了生意。但正是这样,倒让她觉得这人亲切了几分。
“行了,小爷不白跟你说话,做几个好菜再来杯相思一盏茶。”陆云宝从腰间拿出来一小块银子,看着总得有一两重。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也到了他该回宿州麓山书院的时候了。
“好嘞。”唐惠惠接过银子,说到做生意的事立马愁态尽去。她要好好经营饭馆,给师父挣很多很多银子!这样师父回来看到一定会高兴的。
两人正要一前一后进饭馆,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马蹄声。
“可算到了!”宋墨玉跳下宋雪名的马背,语气里都是跋山涉水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归家的庆幸。
他们过了七溪镇后便彻夜赶路,总算在正月十四这日赶到了云鹤镇。宋墨玉本有意请韩达他们来饭馆吃饭,但大家归心似箭都想回家团聚,宋墨玉便没有强留,只一人又封了五两银子做谢礼,然后大家伙便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宋墨玉刚下马还没站稳,就见一个穿着褐色团花纹裙子的人冲过来,两只胳膊一齐扶住她。
“惠惠?”宋墨玉笑了。
“师父!”唐惠惠的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怕都要扎进宋墨玉怀里了。
饭馆里头其他伙计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只是他们都不明就里,只当是宋墨玉谈生意回来了,连忙让宋墨玉几人先去饭馆休息会。还有饭馆的老熟客,看到宋墨玉后也热络得不行,直说最想念的还是她的手艺。
宋墨玉险些被人包围了。
“宋摸鱼?”陆云宝愣了半晌,也摇着扇子出来。
宋墨玉看着他嘴角一抽:“大冬天的你摇什么扇子,也不怕得了风寒。”
“我乐意,就得。”陆云宝手里的扇子反而还摇得更快了。
“阿玉,师父师娘应当还在家里等我们。”陈司悬本和宋雪名一块站着默不作声,这会却走到了宋墨玉身边。
“好。”宋墨玉心里也惦记着爹娘,连忙和众人告别,只说得空再过来,又匆匆忙忙上马朝家的方向赶去。
人群渐渐散了。
陆云宝看着手里的扇子,看了半晌后收了起来。
宋家。
“这对联被风吹歪了,得再贴贴。”宋飞鸿端着碗浆糊把门口的对联又贴了一遍。
糊完浆糊后他又搬了个小板凳坐到纪嫣身旁。
“媳妇绣什么呢?”宋飞鸿睁大眼睛去看。
“并蒂牡丹,绣得差不多了,你正好帮我看看样子。”纪嫣举到宋飞鸿面前。
“这个好,花又大又喜庆,等日后阿玉成亲,可以用来做枕帕一块给她陪嫁了去。”宋飞鸿看得喜欢。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纪嫣摸了摸上头的针脚,把绣面放到膝盖上,语气却又伤怀起来,“相公,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是。”宋飞鸿点头,给纪嫣把绣面放到一边去,又给她倒了杯热茶。
“之前让你去找邵大人,让衙门去陇州的人帮我们找找阿玉他们,你说找到了吗?”其实这话纪嫣已经问过许多遍,可她总想再多问一遍。
“找到了吧。邵大人的队伍老早就出发了的。”宋飞鸿连犹豫都不敢犹豫,他怕纪嫣多想,也怕自己多想。
一个是刚找回来的大儿子,一个是最疼爱的女儿,还有一个是他的好徒弟加未来女婿。
这三个丢了哪个伤了哪个他都不敢想。
这些日子他除了隔三差五去养猪场看顾一下外,其他时候不是在打探陇州的各种消息,就是去祥云寺烧香问卦,保佑这三个孩子平平安安。
去得太勤,别说主持师父,就连新去的小沙弥都认得他了。
今天大早上宋飞鸿便去了一趟,小沙弥说愿他抽到一个上上签,结果还真抽到了。宋飞鸿只愿这是灵验的。
宋飞鸿打起精神道:“好了,今天风大,你还是进屋歇着去,我再去把柴劈了。”
纪嫣不肯,她就喜欢坐在这靠门口的位置:“又不比以前,我哪有那般娇贵。倒是你早起出了趟门,左右那柴火不急着用,你再去补个觉。”
夫妻俩正你催我我催你地想让对方进屋休息,就见远远地滚起一阵尘埃。
“爹,娘!”宋墨玉和宋雪名的叫声一齐响着,引得附近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纪嫣本是心绪温和之人,陡然激动万分地站起来,险些没有栽倒,好在被飞快跃过来的宋雪名扶住。
“爹娘,我们回来了。看,一个都不少,还多带回来一个呢。”宋雪名一摊手笑道。
宋飞鸿哈哈大笑:“好儿子。”
他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陈平和陈幕去右边院子拴马,其他人则跟着先进屋。介绍时只说陈幕是陈平那个一直在外的弟弟,如今兄弟俩到了一块,到时候都要去酒楼做活。
等陈平和陈幕过来时,已经有两杯热茶还有两盆热水等着给他们洗尘去疲。
纪嫣拉着宋墨玉左看右看,又握着她的手:“阿玉,你怎么瘦了这许多?”
“娘我没事。一路上都有哥哥护着我,他才是瘦了呢。不过不要紧,等我做几顿好吃的,把大家瘦了的全都补回来。”宋墨玉把头倚在纪嫣胳膊上笑眯眯地说。
贴着纪嫣的时候,她总能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心,好像一棵小树苗靠在一棵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底下。这种安心是爹、大哥还有陈司悬都没有办法给她的。
“我走的这些日子家里还好吗?您和爹身体怎么样?小灯和解宜年一块回县城了吗?”宋墨玉有好多问题想问。
“好了,先带你去换身衣服吧。然后娘再慢慢和你说。”
母女俩一块回了房间。
宋墨玉从帘幕后头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崭新的妆花锻对襟小袄配暗红镂金裙,只有头发还乱糟糟地披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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