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安琦跟上去,离开了下课的大部队,周围人少了很多,陈培明才转身,略显歉意地说:“我过来找你,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
“啊,也没有,就是……是昨天的……”
安琦想到昨天的案子,自己也算是目击者之一,是不是还有什么要问的。
“那倒不是,那个案子已经完了。”
陈培明说到这里,见安琦脸上略显讶异,大有“警方效率这么高”的惊奇,轻笑一下说:“是她的破绽太多了。”
昨天的案子,其实是个情杀。
凶手曾经跟死者交往过一段时间,交往的时候死者对她挺好的,有求必应,在花钱上从来不短缺,就是分手了,还给了足够的分手费,就算她心有不舍,想要挽留,也不至于闹这么大阵仗,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好聚好散之后,对方就好像是脑子里删除了她的存在,再碰见的时候,她打招呼,对方一脸陌生,大有“你是谁”“我认识你吗”的感觉。
当时凶手身边儿还有朋友在,她又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也没跟朋友隐瞒过自己跟死者交往的事情,结果朋友看到这一幕,就“哦”了一声,觉得她以前是吹牛说谎了。
她受不住这个,就执意拦下对方问个清楚,对方也在她的追问之中想起来了,但当时以为她是还要纠缠什么,很是不耐,还说了自己给了她多少分手费,说她要再这样纠缠不放就太难看了,难不成嫌少之类的话。
这就有点儿羞辱的意味了。
当着朋友的面儿,她下不来台,就把这个仇记下了,再后来,就策划了这一次复仇行动。
“她自以为设想周密,那么一个小冲突,没有多少人知道,她还等了好长时间才进行这次计划,甚至没用自己的名字预定浊园的午餐,而是鼓动朋友去,她则作为一个游客去那里用餐……”
这样的话,冒失就没有留下自己的身份信息,可实际上,浊园看似古色古香的布置,却又不少地方都装了监控,想要知道当天都有谁在场,还是挺简单的。
再一查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她就显出来了,当然,还有她在弓箭上留下的信息。
“他们好的时候,也常在那里吃饭,那里的地形什么的她都挺熟悉的,再加上她射箭得过奖……”
弓箭这种特殊的武器,必然也就需要有特殊的技能才能掌控,一般人,可不会拉弓射箭,就算能接触到,也未必有这个准头。
可她自身曾经获得过相关奖项,在这方面,不说很有知名度,资料一查,还是能凸显出来。
“做得越多,错得越多,看似周密的安排,其实到处都是漏洞。”
陈培明有感而发,什么样的案子最不好查,就是那种无差别随机杀人,行凶者本身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遇见了就干掉,外人再怎么查死者的身份,查他有关系的人,都是白搭。
像是这种,就如同沙堆里挑金子似的,多过即便水,总能筛出来。
“啊,说的是啊。”
安琦感慨了一下,突然想到,“这些给我说,没事儿吗?是能说的吗?”
“案子破了,也就没什么了,我也没说太具体,你就当听个故事吧。”
陈培明很有分寸,不该说的什么都没说,安琦回忆了一下,还真是跟讲了个故事似的,里面的细节问题,各种手法和安排问题,他都没说,最多就是给提供了一个素材词汇,想要完善血肉,还需要联想填充。
“那我还要谢谢你,专程来给我讲故事了?”
安琦试探着问,不是太理解陈培明专门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陈培明一笑:“正好案子破了,也没什么事儿,就过来看看你,昨天没被吓到吧,我看你还挺镇定的,晚上没做噩梦吧?”
安琦一想到昨晚的糟心事,轻叹:“也还好,没什么事儿,”她有点儿想要说王梦瑶的事儿,可想起来就觉得心梗,再要说出来,又觉得眼前人未必能够理解,说不定还要觉得她小心眼儿,小题大做之类的,转念,想到了早上收集的那一撮白色粉末,“那个、你们是不是能帮忙化验啊,化验是什么药的那种?”
说完这话,安琦又有点儿后悔,万一那些白色粉末,不是什么药粉,而是盐粒粉末呢?或者干脆就是一些水垢沉积的粉末呢?
是不是有点儿太……
“是要化验什么药?”
陈培明的眼神锐利起来,他对“药”这个词,很有点儿敏感度。
安琦也有,如果是疑心病重也罢了,可如果真的有问题,那她差的就不是一个能够阻隔视线的床帘子,而是一个足够安全,不至于被人投毒的屋子了。
跟陈培明说好,安琦匆匆跑上楼去找了那个小袋子下来,回宿舍的时候,看到王梦瑶也在,正好就在自己的座位附近,她不知道是不是疑心生暗鬼,总觉得对方是在做什么坏事儿。
也没打招呼,直接去拿了东西就走,因为东西小,拿出来的时候,她还用手挡了一下,没让对方看到拿走的是什么。
王梦瑶也没问,只是快走两步,给她让开了位置,倒像是有点儿避之唯恐不及,率先跟她拉开距离的意思。
“呐,这个,有可能是我小题大做了,但,真的有点儿觉得可疑,所以……”
安琦有点儿不好意思,拜托陈培明查这种事情,想也知道,肯定要搭人情进去的,她也不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会跟人打交道了,主动说:“我请你吃饭吧,正好附近新开了一个烤鱼馆,似乎生意很好的样子。”
“好啊。”陈培明答应得爽快,让安琦微微诧异,可等到结账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先付钱了。
“你请客,我付钱,没毛病。”
第393章
安琦以为检查白色粉末这种事儿需要花费一点儿时间, 哪怕是走人情关系,实验结果也是需要时间的,没想到当天晚饭前, 陈培明就给她打了电话, 说明了白色粉末的结果。
“是一种含有安定成分的药剂, 能够有效助眠,其他的……不是太好判断……”
陈培明说话的声音低沉, 像是这种药效有什么不好的副作用似的。
“是、有什么不好吗?”
安琦的手紧了紧,手机在手心里好似都在发烫, 可她总觉得掌心一片冰凉,好似抓到了一块儿冰似的,哪怕是普通的安眠药, 也未必是完全无副作用的,怎么也不能瞎吃药啊!
“现在还不好说, 样本太少了。”
陈培明略带歉意这样说了一句。
安琦听到也是苦笑,这可真没办法, 她发现的时候,已经不多了, 想来当时水杯倒了, 里面的水流出来,大半是留在了地上的,桌上只有些许,这才被贾思思忽略了, 若是她还记得,抹布一擦, 那更是什么痕迹都不会有,安琦根本就不会发现了。
即便发现了, 看这么点儿粉末,也不知道剂量多少,哪怕是安眠药,剂量大了,也是能够吃死人的。
“是有人给你下药?”
陈培明已经开始顺着推理了,他本来就对这种事儿很警觉,安琦一个女生,不可能平白无故弄这样的药粉来检测,只能是在身边找到的,而她的身边,那必然就是……
安琦摇摇头,沉默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想到这是在打电话,对方看不到自己摇头,目光看向窗外,对面楼宿舍的灯光都亮起来了好些,楼下的路灯也亮了,那一条小道好似穿行在黑暗之中的光明之路,来往的人的说笑声,似乎都飘到了楼上。
宿舍里很安静,郑彩英和男友约会还没回来,也许下面这些走过的人之中就有她和男友的身影,王梦瑶也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闹得太尴尬,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见到她人,上课的时候,她仿佛是坐在了后面,安琦也没留意。
贾思思,大约在某个宿舍陪她那个朋友吧。
只有安琦一个人在,她没有开灯,而是就在窗前站着,半开的窗扇之中是迎面的冷风,若有若无,似乎还有点儿草木清香。
“也不能算吧,那杯水我没有喝,对方也不知道。”
有些事儿,很容易就能想明白,王梦瑶不是那么蠢的人,在知道宿舍里有三个人在的情况下,她还非要跟郑彩英说自己的坏话,不怕自己被吵醒正好听到吗?
她就是自信自己不会听到,自己为什么不会听到呢?
因为自己睡着了。
但,正常的睡眠可能因为各种原因中途醒来,还是会有意外抓到她说自己坏话的可能,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听到,王梦瑶她……
也唯有这样,她才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吵醒。
也许,相处的时间再长一些,她就会清楚自己的睡眠质量很好,轻易不会被吵醒,但,谁能去赌那个可能呢?
这个药,就是她的保险手段?
以防万一?
平时没注意她有这样的药,但她的确是有吃保健品的习惯,那什么维生素钙片之类的,一盒还不便宜,她天天都会吃几片,有的时候也会忘,还曾念叨过吃这些保健品的好处。
看啊,相处在一个宿舍之中就是这样不好,所有你以为不需要在意的小事情,都会被别人看在眼里,包括安琦睡前喝水的习惯,都能被对方利用了。
若不是……
“是你的舍友?”
陈培明迅速猜中答案。
“你怎么……”安琦讶然,一句话都没问完,想到对方的职业,又觉得是理所当然的,若是连这点儿判断力,或者说推理能力都没有,恐怕也不那么称职了。
“你这个人,对个人物品还是很谨慎的,能够接触到你的水杯,还不被你怀疑的只能是身边人了……”
陈培明的推理完全是从安琦的性子来说的,从这方面讲,他对安琦的了解真的不算少了。
“若是别人,你嫉恶如仇,肯定不介意直接报警,可如果是身边人,又没有足够的证据,恐怕就不好说了。”
一个宿舍之中的人住着,即便在安琦的杯子上看到对方的指纹也不能证明什么,对方可以说是看她杯子好看,所以才会触碰,又或者说帮她拿过杯子留下的指纹……总之,有太多的借口,不能作为充分证据。
“如果跟舍友相处不好,不如搬出来住?”
陈培明没有说什么换宿舍的话,女生之间的友谊他不懂,但只要看看那些情杀投毒的,就知道有些东西,其实很难说。
“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如果有什么麻烦,我也可以帮你。”
语重心长的话语通过手机传递到安琦的耳中,让她的耳廓都微微发热,像是有些什么无形的东西传递了过来,那火热的……“我知道,你说得对,我会考虑的。”
安琦没有提已经交了一年的住宿费,也没提附近租房的费用并不便宜,这些事情,与自身的安全相比,实在是太小了。
便是乔溪,知道她身边存在这种情况,必然也是要让她马上搬的,实在是太危险了,今天投入的是安眠药,明天呢?
不可不防。
而只要住在一起,想要防着对方,就有点儿难。
安琦情绪有些低落,又说了两句,挂了电话,揉了揉发热的耳朵,心里头也觉察出来一些东西,陈培明对她挺好的。
昨天那个案子的结果,可说可不说的,他专门过来告诉自己,是怕自己害怕吗?而今天这个药粉的事情……
手机屏幕亮起,紧随而来的铃声唤醒了安琦的思索,她看都没看,顺手就接了电话,一听那头的声音竟然是孙烨。
“新店开张,有没有兴趣光临啊?”
孙烨的情绪有些高昂,连带着话语都透着几分笑意。
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总觉得有些失真,但那份情绪上的传递总还是十之八九,安琦迅速收敛了情绪,“是华大附近那个吗?好啊,是明天吗?”
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就装作没事儿的样子尽可能声音欢快,但,虚假的笑容能够挂在脸上,低落的情绪却不是迅速能够飞涨的。
孙烨听出来一些不对劲儿,紧跟着就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
“别想瞒我,你瞒不住我的,我在你的学校可是留了不少眼线,信不信你明天早餐吃什么,我都能知道?”
孙烨玩笑一样打断了安琦的话,他的声音之中似乎一直流淌着笑意,状似轻松,可话语的内容却是步步紧逼。
也不用他怎么逼,对他,这个熟悉的人,安琦一下子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地说了:“我也没想到,怎么可能呢?我怎么招惹她了?”
美丽是会遭人妒忌的,可在一些人妒忌的时候,又有一些人喜欢着,妒忌者和喜欢者之间存在一个平衡关系,当后者多于前者的时候,无形中就多了很多护花使者,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如果前者多于后者,恐怕很少有什么好结果。
安琦以前从未住校,从小到大,都是走读,跟同学之间的接触也就局限在学校里,课堂上,课间,以及上下学的路上,说深不深,聚散如萍,足够让某些平衡稳稳地保持住。
但在宿舍就不一样了,一整夜,太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