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以后可是有乐子瞧了!
暖屋酒过后,四邻们开始互相走动,沈知澜见着跟宗令府上走动密切,关系渐好,于是又使劲琢磨出一道姜撞奶,送到宗令府上给他们享用。
姜撞奶入口柔滑细嫩,生津开胃,再适合老年人不过,果然宗令用过之后胃口大开,赞不绝口,原先说要给沈齐找个活儿干只是随口一言,现在真上了心,想要安置沈齐。
只是再次之前,还要再考察一下沈齐的学识,确定他更擅长什么。
沈知澜使出全部力气卖萌,终于获得了一起出门的机会,就乐滋滋的去了宗令府。
别看宗令的名称取的高大上,本人的爵位更是到了超品郡王,但说穿了,还是要管着皇家各种闲杂琐事,鸡毛蒜皮,什么样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碰见。沈知澜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如果成日跟着宗令大人走动,能碰见更多的“话本”。
不过这预感实践的机会有点快。
沈齐在庭院里跟宗令谈古论今,宗令有心考验沈齐的学问,问的都是极为偏门的问题,沈齐正绞尽脑汁的回答着,即使一时不通,也尽力多凑点字数。
而沈知澜只能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吃点心。刚啃了两口,就看到沈岩叔叔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身影,见面就行礼,“郡王安好,身体还康健么?”
一见是她,宗令放缓了神情,“是你啊,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倒是你,最近忙里忙外的,可要先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以后姜家还要靠你撑着一片天呢!”
“我知道,一直都注意着,这次来是特意谢谢郡王给我祖母送的点心,祖母爱极了,特意差遣我上门道谢呢!”
“哈哈哈,一点小事而已,点心嘛,只要老夫人爱吃,随时送去!”宗令笑的格外爽朗,一抬头就看见正在踮脚的沈知澜,连忙指着他说,“瞧,这位才是做出点心的能人!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听到招呼,沈知澜拍掉手上的残渣,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抢先问好,“姐姐好~”
姜晟虽没到过目不忘的地方,但不久前见过的人还是能认出的,只是她不动声色,面带微笑说,“这是谁?”
“这是茂王一系的子弟,叫沈知澜的孩子,可是聪明伶俐着呢!”宗令语气中透出亲昵,是对沈知澜,更是对姜晟。
宗令人缘真是颇好,哪儿都有他交好的人。
沈知澜歪头,装做认出姜晟的样子,张嘴刚要喊,姜晟一个眼色过去,沈知澜又识趣的闭嘴。
姜晟又继续道谢,沈知澜再三摆手,害羞的表示不客气。
家中还有要事处理,姜晟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只留下沈知澜心头七上八下的,担忧姜晟会不会看出破绽。
最后他心一横,看出来又怎么样?说出去谁也不会信的!年龄小就是他最大的优势,只要装萌卖傻,又没有人证物证,纸条更是超脱时代的产物,谁能往他头上* 扣锅?
想通这一点,他就不怕了。
姜晟走后,宗令还要继续考察沈齐,突然听到内侍禀告,说是章侍郎遣人来请,说是有家务事要请他决断。
章侍郎平日不会轻易开口请人,他这次开了口,宗令自然不会驳了这个面子,思虑到正在接受考验的沈齐,就把沈齐一起叫上,让他多一些经验。
沈知澜就蹭不上这趟了,只能被送回家。
宗令收拾停当,以最快的速度赶去章侍郎府上,待到进门后,就看到一片愁云惨淡,章侍郎本人瞧着更是老了五岁不止,保养良好的鬓边竟然生出几缕白发来。
见到宗令后,章侍郎哀叹一声,“儿女都是债啊!这次真是麻烦宗令大人。”
“客气什么呢!你愿意请我来,说明信任我,我自然会应约。”宗令说着客套话。
章夫人主动上前,搀扶着宗令,“表舅,因着您德高望重,处事公正令人信服,是有口皆碑的德高长者,所以我们才请了您过来,想要请您做个见证。”
章夫人本是宗室女之后,叫一声表舅更能表示亲切。
宗令点点头,便要询问发生什么事,章夫人语出惊人,“我的长子跟长子媳妇成亲三年以来,性情不协,难归一意。故而今日签下和离书,只愿双方能够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在旁边装成泥塑木雕的沈齐一下子楞了,这是要合离啊!
他并不知道章家长子和长子媳妇的故事,故而只是竖起耳朵听着,而宗令一听便长叹道:“你糊涂啊!做下了第一桩错事,如今又要再做下另外一桩错事!”
他一开口,章侍郎羞的满面通红,竟然衣袖遮面,试图躲避。
章夫人强势的把丈夫的袖子扯下来,“表舅说的没错,我们是一步错,步步错,最后错上加错,闹到如今的地步,纯属我们咎由自取,只是那孩子是无辜的,如今我们唯一的能做的,就是放她自由,让她不再困在深宅大院里。”
沈齐从他们简单的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一个错嫁的故事。
章侍郎是少年英才,一路科举考上来的,这样的一条路走来,难免就有许多同窗好友,章侍郎春风得意考上进士时,诸多好友都上门来祝贺。
当时章夫人正巧被诊出有孕,双喜临门,春风正得意,就让章侍郎被冲晕了头脑。醉酒之后,他对着至交好友许下诺言,跟好友的后代要指腹为婚,还留下玉佩作为信物。
好友当时还未成亲,只是微笑着收下玉佩。
此番之后,好友回了家乡苦读,难以相见。二十年后,有女子手持亡父的信物上了京城,要求履行婚约。
章侍郎思及跟好友的多年情谊,咬咬牙就同意婚事,让该女子跟长子举行了婚礼。
现在三年过去,又要合离?!
宗令都懒得说章侍郎的糊涂,“当初那孩子上门找你们,你们其实有很多法子可以解决。婚约不假,但怎么履行也是有章程的,先好好养几年教着知书识礼,跟长子培养培养感情,免得成了一对怨偶。要是培养不成,就收作义女陪送大量嫁妆,替她选一个青年才俊,怎么样都行。可你们偏偏要着急忙慌的成亲,压着你家长子低头,现在可好,闹到要合离的地步。”
宗令越说,章侍郎的头越低,都快埋到怀里去了。
“行了,我也不说你们了,省的你们觉得老头子聒噪。”宗令摆手,“你们现在是怎么打算的,就只是合离?”
章夫人连忙补充,“先把那孩子收为义女,奉上厚厚的补偿,再合离,只愿稍作弥补。”
“已经成亲了,就不能简单用合离来解决问题,这是用错误来解决错误。”宗令叹道:“你先把那孩子叫来,我问问她的真实心意。”
第42章
沈齐识趣退到侧间等候,正厅只留下章侍郎夫妻和宗令,以及刚赶到的事件正主。
沈齐心里跟猫挠一样好奇,却只能恪守礼仪,远远避开,同时不远不近的守在门口,预防突然来人。
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缓缓走进正厅,身上只穿着一件半新的粗布衣裳,头发挽着插了一根木簪,半点装饰也无。
这样的打扮先让宗令心头咯噔,都不愿意再穿章家的华服锦缎了,挽回的几率实在不大。
可惜啊可惜!
宗令坐在上首,和颜悦色的让女子安坐,想了想没有叫她章王氏,反而称呼起旧日姓名,“王姑娘,我受了委托,特意来调和你跟章成范间的龃龉,开门见山,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
“如果是小事,该低头低头,该道歉道歉,家人之间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牙齿碰着舌头,总不能为了这个就把舌头给拔了吧?”
“如果是大问题,根本调和不了,那就一别两宽,各自婚嫁,没必要为了已经腐烂的树木,强留在身边。”
宗令语气和缓,说话也公正,虽然是章家请来的,却没有一味站在男方的立场上。
许久没人称呼自己为王姑娘了,王凝香一时有些恍惚,章府的仆从叫她大奶奶,丈夫叫她夫人,就是没人叫她的闺名。
王凝香在宴会时见过宗令,福身行礼后,慢慢组织着言辞,“大人,我跟成范的三年姻缘,却始终没能磨合成功,婚姻不协,如今只为拨乱反正。他喜欢吟诗作对,我只会女工刺绣,他谈论国家大事,我终日守在厨房烟熏火燎,这样的妻子,并不能给成范提供助力,做他的贤内助。如此不般配,不如早些分开,另觅佳偶。”
章侍郎听到这里,急急插嘴:“这些都是小事,不会可以学啊!凝香你天资聪颖,悟性又高,只要给你机会,你自然会通读诗书,如果让你去学堂里学上几年,照样是秀外慧中的闺秀!我们可以去请女先生,请最好的女先生!”
可是章成范不这么想啊!他对她的厌恶,刻在骨子里,充斥在每一个呼吸里。
章侍郎言辞殷切,章夫人目带期盼,都觉得只要自己学好,跟章成范依旧是一对璧人。毕竟合离,不论对男方还是女方,都是伤筋动骨的事。
王凝香闭目,脑中回忆起在客栈外看到的一幕……章成范跟某个女子,说说笑笑,极其亲密,表情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松快。
做夫妻到这等程度,不如早点合离,放章成范自由。
但公公和婆母这边如果不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必然不能合离,王凝香睁开眼睛,把她跟章成范之间的最大矛盾说了出来,“成亲三年,我跟大公子根本没有任何亲密举动,谈何佳偶。”
石破天惊!听到这个秘密,章侍郎目瞪口呆,章夫人摔了茶杯,连茶水溅到身上都没察觉。她胸膛急急起伏,喉咙发出古怪的咯咯声,张嘴想要追问情由,但是一想到谁家女儿会拿这种事来伪造?怒火涌上心头,身子就跟着一歪,哄然倒下。
章侍郎抢着上前扶住夫人,连连呼喊外头的下人,要把府医叫来,给章夫人看病。
摔了一跤,章夫人恢复了一点清明,死死捏住章侍郎的手腕,嘴唇蠕动,“问,问清,范儿……”
章侍郎沉痛无比,“我这就把成范叫过来,找他问个明白!如果是他的错,我把他的腿打折!”
章夫人这才安心闭目,脑袋一歪。
王凝香也没想到这个消息会刺激到章夫人,急急上前去搀扶着,又是羞愧又是自责,“是我不好,竟然胡言乱语……”
“凝香,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扯谎的孩子,此事到底如何,我会找来成范问个清楚的,如果是他不对,我当然会还你一个公道。”章侍郎现在也端正了脸色,准备下狠手。
宗令不知此事还有这样的内情,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这桩婚事,怕是离定了!
章家大公子在仆从的通知中匆匆而来,一见到母亲躺在病床上,即刻瞪着王凝香,“你又干了什么?”
章侍郎本来就失望的心,又凉了半截,刚到正院不问情由不分青红皂白,劈头先责问妻子……这样的丈夫,的确要合离,该合离。
章夫人还在被大夫诊断,章侍郎把长子单独叫到隔间,直接问:“你跟凝香成亲三年,从未有过亲密之举?”
章成范一愣,“是谁说的?王凝香?”
“你别管是谁说的,你只需要回答,是不是事实。”
见此情景,章成范索性爽快承认了,“是。”
“我打你个不孝子!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章侍郎当场暴怒,随手就抽了一卷画轴,劈头盖脸的朝着章成范打过去,一边打,还要一边骂着,“畜生,禽兽,败类!你也有姐妹,如果姐妹被这样羞辱,你作何感想?!竟然赶出这么不知廉耻的事情!”
“我打死你,才好向着老友谢罪!”
噼里啪啦,又是一顿毒打。
章成范起初还躲,躲着躲着又激起他骨子里的倔劲,“你打你打,打死我好了!反正自家的儿子,还赶不上别人家的女儿!她王凝香又是什么好人么?如果不是贪图我家的富贵,会巴巴带着什么玉佩贴上来么?”
“婚约?什么婚约?有这样十八年都没碰过面的婚约么?“她既然想要富贵,自然要付出一点代价才行!这才到哪儿!”
“尾生守信,抱柱而死!既然许下了诺言,即使十八年没见又怎么样!信守承诺才是君子所为!”章侍郎气急败坏,打坏了一根卷轴,立刻又抽出一根新的,章成范梗着脖子,不躲不闪,一双眼睛瞪着父亲。
隔间外,听到室内动静的王凝香怔怔掉下泪水,原来她在他心中,竟然是这种人!怪不得新婚之夜,冷言冷语,独自裹着衣衫,坐在天亮。
错了,从开头就错了。
动静传进稍远几步的宗令耳中,他哀叹道,孽债啊,都是孽债!章侍郎清明了半辈子,竟然在儿女婚事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家门不幸呐!
章成范挨了打倒也硬气,一直没有反口,章侍郎喘着粗气,把卷轴一扔,“先做正事,以后再跟你算总账!”
他要先去跟王凝香道歉。
他无颜面对旧友,也无颜面对王凝香,只能俯下身行了大礼,聊表歉意。
王凝香连忙扶住章侍郎,她想要合离,但是对章侍郎依旧当成长辈看待,柔声道:“父亲,我还是叫您父亲,一码归一码,
我跟成范命中没有夫妻的缘分,但是跟您有一场父女缘分,打心里,我把你们当成父亲和母亲敬爱,你这么做,就是折煞我了。”
章侍郎被羞愧淹没,“此事,完全都是我思虑不周的缘故,这才让你受了羞辱。”
“事情都过去,过去了,我如今不也好好的么?只盼着母亲,能够早点养好身体,免得我心有不安。”
“她没有大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现在大夫用药施针,缓了下来。”章侍郎抬手拭汗,“今日便把合离的事彻底敲定吧!”
左右都要合离的,不如早点解决,早点放她自由。
章侍郎把宗令单独请到书房,亲自起草了一式两份的合离文书,在上面说尽了王凝香的好话,这才让见证人签下姓名,转而让夫妻二人签字。
章成范刚被打了,疼的丝丝抽气,还是迫不及待写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