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我看大框架已经定好了,不需要多改动。”路指挥站起来,认真道谢。
沈知澜见那些兵卒离得远,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于是狗狗祟祟靠近路指挥耳边,“但有件事还要求一求大人,您要是实施这个制度,千万别提是我说的啊!”
“为什么?这主意不是挺好?”
“兵卒们原先怎么做事都能拿到银子,骤然减少能不闹腾吗?一听这缺德主意是我出的,不敢找大人闹腾,还不找我麻烦吗?”
老板的狗腿子是要挨骂的!沈知澜可不想挨骂。
路指挥失笑,“行,我知道了。”却没说到底要不要保密。
听他这么说沈知澜也放心了,又敲诈了一串糖葫芦准备带给姐姐,路指挥不辞辛苦把人送到家门口才算完事。
目睹着沈家闹腾模样,路指挥微微一笑,递牌子进宫。
听他转述绩效论,皇帝也忍不住拍掌笑道,妙计,妙计!如果用这样的手段来应对宗室问题,岂不是主动权全在他手里?想要领禄米,就只能听他的。
皇帝甚至还无师自通了另外一个政策,结合他原本的设想,开始设置一场专门针对宗亲们的考试。
身负爵位的不用考,但血缘偏远的,年满十八岁以上的都要考,考核之后再来决定,禄米能领到多少。
皇帝宣布要对宗亲们进行考核,反而让诸位大臣松一口气,看起来皇帝心里有数,并不会轻易放开限制。
*
沈齐哭丧着脸回来了,一回家就抱着杜珍娘撒娇耍赖,哭唧唧的不高兴。
丈夫有心亲近,杜珍娘也不会扫兴,拿出对孩子们的态度,“怎么了?衙门里有人欺负你?”
沈齐哼哼唧唧,“他们哪儿敢啊,谁不知道我家孩子跟沈岩大人关系最好,欺负人之间也要掂量掂量。”
福果寿果的事还没结束,再不长眼的也要多想想。
但这成绩是孩子的啊,孩子又不用考试!沈齐想到这里真是悲从中来,“是皇上宣布,让我们这些宗亲全部参加考试!我都是三十多岁人了,还要重新把书本翻出来!”
杜珍娘勉强控制住嘴角的笑意,听沈齐细细分说。
沈齐碎碎念着,说起一个月后,宗亲们要组织一次考试,考试结果关系到禄米的升降,并且还有后续的措施。
沈齐自然是不缺这点银子的,他自己拿俸禄,有果脯蜜饯的分成,还有澜哥儿挣来的赏赐等等,早就存了一笔丰厚的银两,可他丢不起这人啊!要是考了一个下等,他都没脸出门跟人打招呼!
杜珍娘忍着笑,“那到底要考些什么呢?这总该问清楚吧?”
“大概就是些四书五经,算数律例之类的。”沈齐没精打采,没信心极了,“要不然我去找岩兄弟走走关系?给我打个好的分数?”
杜珍娘无情打破他的幻想,“别让人家难做啊!京城里别的宗亲不比咱们跟沈岩大人更亲近?都一窝蜂去求情,大人又该怎么安排?还不如好好学起来,争取考的好点,到时候就是看在澜哥儿的面子上,他也会捞你一把。”
要是等级太低,捞都不好捞。
沈齐臊眉耷眼的,“好吧,我去把书本翻出来,学!”他恨恨的说。
他自从宗学毕业后就没怎么碰过书本,竟然还有重新学习的一天,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从此沈齐过上了白日当值,晚上回家挑灯夜战的日子。
听到这个消息的沈知澜:啊这,爹你好惨。
不过活到老学到老,多学点东西没坏处啊!娘还专门去集市上淘来两盏油灯,免得晚上光线不好,影响沈齐看书。
沈知澜很是欣慰,嗯,家里的学习氛围登时就浓厚起来了!
宗室考核属于国事,也属于家事,考题是宗令跟宗人府的几位长官,在皇帝授意下出的,最近宗令快忙坏了,蹲在书房里翻看书籍,拿捏题目的难易度。
宗令和沈岩两父子不需要跟着考试,但心里总归忍不住猜测皇帝的意图。
到底是打算整顿宗亲,还是不整顿啊?
宗令狠狠敲了一把儿子的头,“不管上面是怎么想的,总归都是好事!想要咱们家一直好好的存在下去,就少不得要把那些枯枝败叶都修理掉!他们占据了养分,不起作用还要败坏名声,丢了才是好事!”
“我也没说不该嘛,就是看不懂到底要干嘛。”沈岩捂着脑袋,小声念叨着。
“看不懂也无所谓,听话就行了。”宗令哼哼着,“当年我的兄弟们,机智者有之,聪慧者有之,精明者亦有之,为什么最后是我继承了爵位?”
啊,为什么咧?
“那就是我懂得,听话。”听聪明人的话,宗令意味深长的说着,脑子比不过别人,就选一个品行和脑子都过硬的人,听他指挥得了,总比自己瞎胡混强。
因为见证过兄弟相争,宗令打小就给自己嫡长子树立了独一无二的地位,其余子嗣难以争锋,也难免让他心思简单了些。
好在心思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他们家也有王爵,跟着上头走,少不了一碗饭吃的。
沈岩听着父亲传授生存智慧,虽然有些腹诽,面上还是乖乖说,我知道了。
题目很快出好了,再经过礼部的增减,第一届宗亲考试正式开始。
年满十八的宗亲都要参加,京城的,从各地聚集而来的都要参加,凑起来就有一百多人,普通的院子还放不下,临时借用贡院的一个小院子。
宗学放假,沈知澜专门去送爹考试,贡院门口还碰到不少同学。
送行的俱是青少,参考的反而是老壮,这场面颇有几分滑稽。
沈齐还在碎碎念着论语,沈知澜认真安慰他,“爹,进去考试就安心考,实在记不住的就尽量贴边写不要空着,考官也能给你一个人情分。”
这些全是他多年考试的经验总结,无比宝贵,一般人还不告诉他。
沈齐不由自主点头。
沈知澜又压低声音,“还有,咱家有那么多过硬的关系,别担心,肯定会让你过的。”说着比划了一个大字。
对啊!他家可是在皇帝(沈大)那儿挂过号的,担忧什么?沈齐豁然开朗,总算是安心了。
第82章
这场考试从早考到晚,在日落时分才堪堪结束。
出考场的沈齐嘴里吐魂,意识混沌,小声碎碎念着,任由杜珍娘把他搀扶回去,狠狠睡了一晚,这才恢复过精神来。
第二日的沈齐说,“已经尽力了,考的怎么样只能听天由命。”
听着话音,好像考的不怎么样啊?
沈齐点头,“问的太杂,好多题都答不上来。”不光四书五经,米价谷价,律例算学都问了,他在考场上绞尽脑汁费心费神,感觉这辈子的胡说八道份额都用完了。
“不管怎么样,考完就行。没准还有下回呢!”杜珍娘安慰他,考都考完了,再去忧虑也是无用,还不如收拾好心情,等着下一次考试翻盘。
也只能这样,沈齐整理好心态,等着评卷结果。
一共有一百二十八人参加考试,评卷速度还挺快,三日后已经整理出名次,由宗令贴在宗人府的门口。
这可是丢人丢到老家了,沈齐不忍掩面,都不敢去看自己到底挂在多少名。
“爹!你在第四十名!”沈知澜可不理解他这种纠结,三两下挤到前排,看完名次又挤出来告诉爹。
“真哒?”沈齐一下来了劲头,冲到名单前排,果然看到自己大名挂在第一张撒金纸上,他喜出望外跑出来,“真的,我真在四十名!哈哈哈!”
这个名次虽说算不上好,但肯定能挤进中等,不丢面子,哈哈哈!
果然,有不少人目光投射到沈齐身上来回逡巡,暗含嫉妒,显然就在四十名之外。
沈齐一扫颓丧,意气风发,接受众人目光洗礼,又洋洋得意说,“走,回家去。”
原来他成绩也没那么差嘛,莫非他就是传说中过目不忘的小天才?
这种幻觉还没存在满十二个时辰,就被打破了。小道消息,对这次的成绩宗令大发雷霆,气的砸了两个官窑的瓷瓶,怒斥宗亲。
听说有人胡写一气,还有人交了白卷,甚至有人在场上睡着……相比之前,沈齐尽力写好写完整,哪怕质量不佳,也把他显了出来。
随后又传来消息,前四十名还要再考一次,这肯定不是坏事。
沈齐笑的猖狂,运气好了,挡都挡不住,随后投入新一轮备考去了,日日头悬梁锥刺股。
而那些考核落入下等的,听说要扣掉三成禄米,中等不变,上等可以加三成。
那些宗亲都炸了,出门都要捂着脸。他们不缺这点银子,但是缺这个面子,被人知道因为成绩不佳被扣了禄米,哪儿还能见人呢?
也不是没人想闹事,但人一凑到宗令面前,三言两语就被怼回来了。
被扣禄米,那是无能,这不是有人还赚到三成禄米吗?别人行,你怎么不行?再说了,又不是一直都扣三成,下次考试再赚回来不就行了?
闹事的人灰溜溜走了。
而辗转听到这消息的沈知澜:等会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上中下三等,还有扣除三成禄米。好哇,路指挥他泄密!
大坏蛋!
他在集市上蹲守三天,终于逮住巡逻的路指挥,怒瞪他。
路指挥老远就看到怒目而视的沈知澜,连连告饶。
“好啊,我倒是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说说看!”
路指挥想好该怎么解释,半真半假说,他那日听了沈知澜出的主意,正好跟上官商量该怎么执行时,就被来视察的皇帝听到了,皇帝觉得这主意好,让路指挥全说了,就依样画葫芦的学去用来处理宗室。
好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知澜垂头,“你没说是谁出的主意吧?”
“那我哪儿敢隐瞒呐?肯定是有什么说什么。”路指挥面生歉意,“这事是我不好……”
“算了,你也不想的,难道还能让你抗旨不尊么?”沈知澜怏怏说,面对皇帝没人能反抗,
他也明白路指挥为难,“至少事后告诉我一声。”
他刚听到消息,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生怕路指挥遭殃。
沈知澜做好自我安慰,这才重新抬头。
路指挥本以为他会大吵大闹,没想到沈知澜更担忧自己的处境,不由得从心底冒出几分愧疚来,“我知道了,绝不会有下次。”
沈知澜并不介意亲朋好友有事瞒着他,每个人都有隐私和故事,也有不想告诉旁人的部分,只要没伤天害理,就没必要追根问底。只是一定要直白告诉他,这事不方便说,而不是瞒来瞒去,引出更大的祸患来。
见路指挥满面愧疚,沈知澜和缓了神色,“为了弥补我受到的心理伤害,你可是欠了我十串,不,二十串的糖葫芦!”
路指挥连连告饶,又讨价还价,这才把这茬混过去,二人和好如初。
五日后,第二次宗室考试开始,沈齐雄赳赳气昂昂进了考场,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他淡定多了,竭尽所能的考试,反正他肯定能拿到中等。
几天后成绩公布,给这四十个排好名次,宗令亲自宣布了考试成绩。
他着重念了前三的名字,“这三人,可以被选拔进宗人府,担任文书一职。”
话音刚落,众皆震惊。
宗人府是宗亲唯一能够任职的地方,身负爵位的瞧不上,其余人可太瞧得上了!只是宗人府进人需要层层手续,或者立下功劳,并且宗令同意才行,没想到这次,考个试就能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