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为舟
田小芸被绑了起来,她的母亲晕倒在地上,整个田家乱成了一锅粥。
大伯嘴里急切地喊着什么。
“五十两,刚好可以把债还上!”
“赵家有钱,下人吃穿都比咱家好……就算是个小妾,也是小芸高攀了,她过去不会吃苦的!”
“我们惹不起赵家啊……”
“我钱都收了!还给赌坊了!”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然就拿我这条命去抵了吧!”
老大爷仍旧叫骂着,可无论嘴里骂得多脏,也没对此事说出一个“不”字。
老太太没再反复叨念那句“一家人不能不管”,只是捏着还债剩下的几两碎银子,默不作声地盘算着什么。
赵家的小轿抬到了门前,田小芸被家中几个男丁架着推上了轿子。
原本还在大哭的她,此刻好像已经失了心力,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谢无舟若有所思地看着脚边愈发沉默的大鹅。
天地忽然陷落一片混沌。
鹿临溪回过神来,呆愣愣地问道:“这……发生什么事了?我们现在又在哪里?”
谢无舟闭上双眼,似在感应着什么。
短暂沉默后,他缓缓睁眼,低声说道:“她被送去赵家后宁死不屈,赵老爷极怒之下失手将她打死。”
“……”
“为了掩盖此事,他命管家连夜带人将田小芸的尸身丢进了深山。”
鹿临溪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结局,她是早就知道了的。
“若只是如此,她的怨恨或许不会那么深。”
“什么?”鹿临溪不由睁大了眼,“在她死前还发生过什么别的事?”
“是死后。”
“……”
谢无舟说,田小芸死于不甘,一缕难消的怨念使得她魂魄弥留人间。
她看到自己尸身被山间虫鸟走兽啃噬,也看到自己被寻见时那一度不敢认尸的家人。
她的娘亲想要为她求一个公道,不顾家人阻拦也要将赵家告上公堂。
可公堂之上,赵家一口咬死田小芸是自己跑了。
一个马夫出堂作证,说某日路过赵家偏门时,田小芸有偷偷塞给他银子,请他帮忙向县里私塾的陆青明送一封信。
陆青明被带上公堂时,承认自己确实收到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是田小芸邀他入夜后一同私奔,他认为田小芸已为人妇,并未前去赴约。
他将信件呈上,信中私奔之地正是那座发现了田小芸尸身的山头。
田小芸的娘亲大声哭喊着,想让大家知道,自己的女儿根本不识几个字。
陆青明的目光有所闪躲,显然是撒了谎,但这一切根本无人在意。
案子结了,一切都是田小芸不守妇道、自作自受。
镇上、村里,人人皆对此事说三道四。
田家嫌丢人,趁着夜色寻了片荒地,悄悄葬了田小芸。
连一个碑都没立。
而田小芸的娘亲,在无数污蔑女儿的流言中失了神志,被田家用麻绳栓在家里,防着她去外头发疯丢脸。
她抱着女儿用过的枕头,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夜夜咒骂。
时而大哭,时而大笑。
大伯受不了了,骗她说带她去找女儿,一路将她哄到无人的河边。
他只是用了一根绳子,一头系在树上,一头拿着手里,便轻易地将她绊进了河里。
前后不过隔了数月,荒地里又多了一个没有碑的小土包。
这一次,没有“一家人”,没有“不能不管”,也没有“人命关天”。
母女俩的离去,让这一大家子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吃上了一顿平日里田小芸见都见不着的肉。
——像是在庆祝劫后余生。
本该轮回的魂魄,在不甘与悔恨之中化作了地缚灵。
原来小说里不曾提及的暗处,竟是藏在如此平静的日夜之中。
难怪田小芸会走向反派指给她的极端。
她的亲人将她推向深渊,她的爱人为她定下污名,素不相识之人以她之名辱她娘亲。
这世间除了娘亲,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不恨的人。
鹿临溪不禁想起赵家门口的那张告示。
“两条命,五十两,驱个邪,三百两。”她止不住冷笑了一声,“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你当这天地间的怨气从何而来?”
“……”
是啊,这世上不公之事太多。
哪怕是网络发达的现代世界,也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又何况这样一个鬼神齐作乱的世界呢……
谢无舟忽然问了一句:“如何,现在可有认同我的法子?”
鹿临溪不在状态地抬起了头:“啊?你说,什,什么法子?”
谢无舟:“给她力量,让她亲手杀尽想杀之人。”
他说得好有道理!
有些没人性的东西真就不该继续活在世上!
质疑反派,理解反派,成为……
不对不对,不能成为反派!
这股力量可不是他见人可怜,好心施舍的。
他根本就是不安好心,想利用田小芸的恨意催生更多怨气,用以日后复生天魔!
那个弱小的魇鬼在他的计划里不过是个倒霉的牺牲品!
她竟然对谢无舟这个大魔头产生了一瞬的认同。
这真是太可怕了。
鹿临溪回过神来,摇晃着脑袋,拍打着翅膀大声喊道:“打住啊!你这大魔头,力量邪门得很!人都那么惨了,你就别把人家往绝处带了好吗!”
“我可是好人。”
“……”
——你最好真的是!
第15章
田小芸所受的冤屈,确实担得起她心底的恨意。
可这样一个一生从未得人重视,也曾在阳光下努力明媚过的女孩,不该连踏上轮回路的资格都没有。
“谢无舟,你答应过我的……”
鹿临溪望着眼前一片混沌,低声强调着他们之间的承诺。
她抬起头来,恰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一如往常那般,看不穿他眼底藏着怎样的情绪。
“如果你做不到,就什么都不要做。”她近似祈求地说着,“把一切交给沈遗墨好吗?”
谢无舟眼底似有闪过一丝不悦。
鹿临溪于心中暗道不好,刚想说点什么弥补一下,便见谢无舟抬起手来,对着她后脑勺呼了一巴掌。
“唔……”大鹅被拍得脚下一个踉跄,眼神都浑浊了一瞬。
这突如其来的物理攻击有点痛啊!
脑瓜子嗡嗡的!
鹿临溪站稳脚步,龇牙咧嘴地伸长了脖子,恶狠狠地瞪起一双小豆眼,疑惑又不满地向谢无舟望去。
“你干嘛!”
谢无舟无视了大鹅的怒意,只是淡淡了一句:“我从不食言。”
他说着,抬眼看向了混沌之中那一缕被灵光裹挟的执念,似在思虑着什么。
鹿临溪愣了片刻,回神之时,心头不由一喜。
这大魔头是在向她保证呢!
虽然态度十分恶劣,但承诺确实不假。
鹿临溪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了什么。
谢无舟并未让她亲眼看完那缕执念牵系的苦痛,只是独自看完了一切的始末,再轻描淡写地告诉了她。
眼前这片混沌,是他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