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为舟
就在他险些说出“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时,谢无舟收敛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沈兄大义,谢某自愧不如。可这世间之事自有定数,若无旁人干预,当日种因之人在不久之后必食恶果。”谢无舟沉声说道,“沈兄今日若为这世间除了这一桩怨,看似阻了诸多杀孽,可又何尝不是乱了这其中的因果报应?”
“……”
“沈兄出身仙门正道,实力自然了得,可循规蹈矩之人,总有力不从心之时。谢某无拘无束惯了,多少通些旁门左道,若是沈兄信得过,此事或可交由谢某一试?”
“……谢兄有何计策?”
“在沈兄看来,田小芸所恨之人哪些该死?”
相似的问题,谢无舟问了第二次。
沈遗墨一时陷入沉思。
可未等他说出答案,谢无舟便已将话继续说了下去。
“沈兄不用现在回答,只需将此事交由谢某处理。”他认真说道,“谢某有七成把握,助她放下仇怨,再入轮回。不过在那之前,还需沈兄给个承诺。”
沈遗墨不由蹙眉:“什么承诺?”
“还请沈兄离开赵家,别去田家,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待上三日。三日之内,无论发生什么,都别轻易出手干预。”
“……”
“关于方才那个问题,谢某相信沈兄心中自有答案。”谢无舟目光严肃,“若这三日里发生之事触及了沈兄的底线,沈兄随时可以出手,谢某绝无二话。”
“……”
谢无舟这一番话,听得鹿临溪目瞪口呆。
思索再三后,沈遗墨选择了相信。
他沉默起身离开,浮云愣了几秒,嘴里嚷嚷着“我去盯他三日”,扑扇着翅膀追了上去。
“喂!浮云!”
鹿临溪望着小女主跑远的背影,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又只剩下她和谢无舟独处了。
她都三天没和这家伙说话了,多尴尬啊……
鹿临溪咬了咬牙,决定做一回让步的人。
她转头看向谢无舟,小声问了一句:“那个,你,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吧?”
“嗯。”谢无舟淡淡应着。
“所以,你是不是早就想到法子了?”
“只有七成把握。”谢无舟答非所问,似是在告诉她不要抱有太多期待。
“没事没事,总比没有好嘛!”鹿临溪说着,忍不住上前两步,“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啊?!!”
未落的话音化作一阵失魂的尖锐爆鸣。
她永远讨厌说飞就飞,一声招呼都不打,速度还贼快的行动派!
这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体验,比坐十次过山车还要恐怖啊喂!
第17章
身为一个现代人,一个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甚至自己亲自“猪跑”过的人。
鹿临溪以为的被人带飞,就算不能像飞机那样十分平稳,也该像影视剧里看到的那样,御物乘风或是踏云而行。
再再再不济,也该有她张开翅膀飞起来的自在感。
而真正飞起来时,风掠过耳畔的感觉,应该是早春里骑着自行车逆风下坡,又或者是在雾气缭绕的高山上尽情奔跑。
自在之中,有凉风刺骨,睁开双眼,能俯瞰脚下大地。
——刺激到心跳加速,却又止不住感觉兴奋。
可事实呢,她只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那是一种仿佛扭曲了周遭一切的速度。
如果要她用自己有限的认知去形容这种感觉,那或许会是科幻小说里才存在的曲速跃迁——是瞬间的、多段的,而且极其反鹅类体质的!
没有凉风刺骨,无法俯瞰大地!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于顷刻间被一抹灵光裹挟着模糊了,这模糊的一切还在转瞬间不断变幻、冲击着她一片空白的大脑。
心跳是在短暂加速后忽然疑似停止的。
她无法分辨时间如何流动,仿佛灵魂已然出窍,肉身却仍留在这种难以形容的感觉里反复去世。
当双掌再次触碰地面的那一刻,头晕眼花的大鹅早已失去了方向感。
她翅膀僵硬且左右不对称的半张着,不自觉迈着摇摇欲坠的小碎步在原地打起了转。
几秒过后,她难受得梗起脖子张开了嘴巴,止不住恶心地干呕起来。
鹿临溪正难受得想死,忽有一缕灵光自头顶流入她的身体。
她感觉到一丝凉意如水般淌过脏腑,身体上所有的不适都于那一刻尽数消散了。
【灵根+200!】
鹿临溪站定在原地,呆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回过神来。
仔细想想,初遇那次,这大反派确实也是瞬移般来到自己身后的。
她深吸了一口长气,心情复杂地仰头朝谢无舟望去,想要抱怨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感觉脑袋空空的。
短暂沉默后,鹿临溪垂头叹了一声。
“抱歉,之前僭越了……我想还是适合坐马车……”
她话才刚说完,便听见了一声轻笑。
而且是那种,从鼻尖里出来的,让人意味不明的,十分玩味的笑!
鹿临溪咬了咬牙,假装毫不在乎地四下张望了一圈,才发现此刻身处荒山野岭。
周围萦绕着暗红的怨气,分明是夏夜,却让人感觉森冷。
“这是什么地方?”
“再往前一些,便是田小芸的埋骨之地。”
“什么?!”鹿临溪一时惊得合不拢嘴,连带着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这这这,竟,竟然都到陆家村了?”
谢无舟笑道:“那是比你最适合的马车快了一点。”
鹿临溪听得出来,谢无舟又在笑话她。
但她不在意,因为她现在长见识了。
——这岂止是快了一点,这可是快了亿点啊!
要是能不那么难受,她真的很愿意以后去哪儿都这样赶路啊!
“田小芸在这附近?”
“嗯。”
“她竟然躲回了这里……”
“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
鹿临溪一时语塞。
是啊,田小芸能去哪儿呢?
于她而言,云县和陆家村都出现了驱邪的修道者。
除去这座埋骨的荒山,她根本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
鹿临溪想到此处,看向谢无舟的目光都不禁多了几分祈求与期盼。
似是为防田小芸受惊逃走,谢无舟缓缓抬起右手,仿佛什么都没做似的,却于顷刻间支起一个巨大的灵力结界,笼罩了方圆十里。
此举无疑惊动了田小芸,山中怨气顿时躁乱许多。
它于天地间忽聚忽散,又以卵击石般,奋力冲撞着将它困住的红色灵光。
多次尝试逃离无果,那些怨气忽跟发了疯似的,聚做一团血色黑云,向着谢无舟所在之处冲了过来。
可离了自己梦境的主场,那微弱到连寻常人类都伤害不了的怨气,又如何能伤谢无舟分毫?
只见得瞬息之间,血色的黑云与谢无舟掌心灵光相撞。
随着一声痛苦的哼鸣,怨气如烟散去,一个纤弱的身影无力地跌坐在地。
淡淡的月光,照得那虚影一般的灵体分外的苍白易碎。
她没能褪去死前被人强穿上的那件嫁衣。
残破的桃红,衬得她面色如纸。
田小芸仍旧是梦里的年轻样貌,可那眉眼中的恨意,却早已深得望不见底。
“是你啊,入梦之人……”她颤抖的声音里,压抑着满心不甘,“你是来杀我的?”
她眼里擒着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或许她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
就如同当年那样,她只能被那一双双有力的手,一步又一步推向那冰冷的深渊。
或许对她而言,这一切本也不值得意外。
所以她忽然笑了,笑得那么讽刺,而又那么苍凉。
“不是的,我们是来帮你的!”
鹿临溪急着想要让她看见希望,却发现田小芸并不能听懂自己说话。
她有些无奈地抬头看了谢无舟一眼:“你倒是说句话啊!”
谢无舟不疾不徐将结界缩至百米之内,而后收起掌心灵力,负手说道:“我不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