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辛禾
唐觅:“陈小姐,你要去我们那边坐一坐吗?”
“不必了。”陈映澄摇头,“多谢二位好意,我会小心的。”
“那就不打扰陈小姐了。”
二人挽着手离开,似乎还在说着白家的事情,但声音太小,陈映澄也没听清楚。
外面那小作坊的老板,白塔所在的白家,乃丹青世家,清河大陆久负盛名的名画古画,有五成都出自白家人之手。
可惜十五年前,白家家主酒后发狂,一把火将家中的藏画阁烧了个精光,把他的母亲气得重病,没半年便撒手人寰,他的妻子也离他而去。
烧画事件七个月后,白家家主,也就是白塔的父亲,清河大陆最有名的画师,酒后再次失足落水,溺毙。
白家自此没落,再没有过拿得出手的画师。
听闻白家内部有过几次纷争,一直没能选出新的家主,倒是将家中剩余的画作都变卖干净,现在白家已经彻底销声匿迹,只偶尔会出现在百姓惋惜的话语中。
当时出事的时候,陈映澄家里也高价买下过白家的画,但拍卖的钱具体进了谁的口袋,她也不清楚。
白塔一直养在他外公家里,近些年才开始自己卖画,虽画工了了,但许多人看在白家的面子上,也愿意高价买他的破扇子,也算是对一代丹青圣手的祭奠。
花绍婴也是白家人,白塔的堂姐,后来也是被外公家接走抚养,改了花姓,后来又拜在杨柳生门下。
白家的命运令人唏嘘,都说是白家家主的一时失误造就了现在的局面,其实不然,白家没落的背后,有一双罪恶的手,一步步推着无辜的家族走向深渊。
陈映澄正想得出神,夏侯和罗突然出现,手里牵着夏侯绫,笑意盈盈地向众人介绍。
花绍婴也回来了,她悄无声息地便在陈映澄旁边坐下,瞥了眼桌上的茶壶,又看向陈映澄桌上的酒壶。
陈映澄侧过身,避开她的视线。
夏侯和罗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才落座,他坐在主位,夏侯绫和江随山分别在他两侧。
他们家小雀也是出息了,在这种宴会上也能坐主桌。
陈映澄举杯,挡住唇角的笑容,心中想着回头一定要好好调侃调侃。
江随山也在此时飞快地朝她瞥了一眼,和她对视后,强压住上扬的唇角,转头和秦向栗说话。
陈映澄笑意更深,落鸢靠近给她斟茶,夏侯府的丫鬟端着果盘过来,放下的瞬间,一个纸团落到陈映澄面前。
她好奇地瞥了丫鬟一眼,对方并没抬头,放下果盘便快步离开,陈映澄展开纸团,上面写了五个字:
沐舟阁后见。
秀丽的字迹十分陌生,陈映澄研究了半晌,团成团扔到一旁。
莫名其妙的,又不认识,她才不去。
陈映澄没注意到主桌上的谢友晴一直在盯着她,在看到她把纸团扔到一边后,谢友晴脸色微变,气得咬牙。
宴会总少不了歌舞,为了逗夏侯绫开心,夏侯和罗还找了许多杂耍的来,陈映澄看得认真,其中一人舞着长袖在她面前飘过,袖中又掉出一张纸团。
上面还是那五个字,只是加了个落款。
沐舟阁后见。
谢。
陈映澄往主桌看了一眼,恰好和谢友晴对视——应该说谢大小姐一直在盯着她。
原来是她给的。
把她叫出干什么?情敌宣战吗?
陈映澄犹豫了一会儿,等这场表演结束,跟着退场的演员一起离开,绕到了沐舟阁后。
沐舟阁建在文兴院角落,周围皆是灌木花丛,一条鹅卵石小径隐在其中,陈映澄走了半天,才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从身形看并不像谢友晴。
“陈小姐!”
那人转过身来,语气惊喜,语中有一种终于得救的轻松。
原来是谢谊。
“陈小姐!”他大步朝陈映澄走过来,还没走近,先行了个大礼,深深地鞠了一躬,“陈小姐,求您原谅我!”
陈映澄后退一步,“你找我做什么?”
谢谊抬头,脸上满是泪痕,“陈小姐,求您原谅我吧,我还不想死。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该用弓弩伤人,您伤好了没有,谢府有上好的伤药,我已经差人送到你们府上了,陈小姐,你救救我吧!”
陈映澄:“……”
陈映澄:“江随山威胁你了?”
被他这么一问,谢谊委屈地掉下眼泪,伸着脖子露出上面一道细细地红痕,“我差一点就死了。”
陈映澄:“啧。”
他怎么还来真的?
在这种地方对小孩出手,也不怕传出去坏他的名声。
“陈小姐!姐姐!您救救我吧!”
他又上前几步,陈映澄也跟着后退,拉着自己裙摆不让他碰到,“我没法救你,我和江随山不熟。”
谢谊的眼泪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熟?他为了你都要杀我了!”
“可能江掌门单纯看不过你嚣张跋扈?”
“……”
谢谊的眼泪决堤而出,连帕子都忘了用,直接用袖子擦,“我真的知错了。”
他哭得脸上五官都皱成一团,陈映澄偏在这种时候从他脸上看出几分和江随山相似的地方,不由得感叹江随山是真的不打算和江雅红友好相处了。
今天把谢谊吓成这样,他回去肯定会跟江雅红告状。
陈映澄就这么盯着他哭了半天,一直到谢谊哭得抽搐了,才慢吞吞地开口,“行了,我原谅你了。”
“真的?!嗝——”
谢谊喜出望外,接着打了个长嗝,他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那陈小姐可否告诉江掌门一声,您已经原谅我了?”
“你放心,他不会杀你的,你快回去吧。”
谢谊应了一声,欢天喜地地跑回去,待他走远,陈映澄对着面前幽深的小径道:“看了这么久,还不行吗?”
“……”
腰上突然被人抱住,熟悉的气息贴过来,语调有些委屈:“小姐怎么在这里幽会?”
“行了,放开。”陈映澄扯开他的双手,“这里到处都是夏侯和罗的眼线。”
“放心,四周我都清理过了。”
江随山笑笑,又要贴过来,陈映澄伸出胳膊,抵在他心口。
“和我保持这样的距离,咱们现在已经和离了。”
“小姐……”他的表情失落,语气比刚才更加委屈,拖着长长的尾音,“我们又不是真的和离。”
“在人前总是要把戏做足,别忘了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
“可是,你也说了,不会找旁人。”
“嗯?”
他掰着手指,一条条数着陈映澄罪行,“你和夏侯和罗谈笑风生,还收了那俩姑娘的荷包,你刚刚还过来见谢谊!你就不怕是有人故意骗你出来,要对你出手吗?”
“纸条是谢友晴给的,她给了两次,我总不能不给面子。”陈映澄把他的手拍下去,“你还好意思说,不还是因为你吓唬谢谊!”
“我没吓唬他。”江随山认真道。
陈映澄啧了一声,“我没事,伤已经好了。你和谢谊……他毕竟是你亲弟弟,如果你不喜欢他,把他当成陌生人对待便是,却不能做出手刃血亲这样的事情,会落人口舌。”
“我不怕旁人怎么说。”
“你是不怕,我们家还要面子呢。回头再有人说三道四,再把我们陈家也带上。”
陈映澄看他一眼,指间戳着他心口,江随山没脸没皮地笑起来,“澄澄不是说咱们和离了吗?怎么,要和我再成一次亲?”
“看你表现。”陈映澄笑道。
江随山道:“那就听小姐的,我今日不会对他动手的,以后见了他也会将他作为陌生人对待。”
“但若他真的犯了什么错,就算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我也不会轻饶了他!”
他的声音似乎大了些,陈映澄正想开口,忽然听到江随山身后的灌木丛有响动,一道人影闪过,陈映澄心脏猛地一惊,顿时警惕起来。
“有人?!”
她上前想要查看,被江随山攥住手腕。
“是谢友晴。”他道。
陈映澄:“你——”
江随山的手指一节节攀上她腕间,“没事的,这里只有她。”
他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到有些吓人,指腹摩挲着陈映澄的小臂,似乎在怕她生气。
“是她自己跟过来的。”他试图推卸责任,“听到不该听的话,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陈映澄:“……”
“澄澄——”
在陈映澄的沉默下,他语气中的平静不复存在,多了几分慌张,“你在怪我吗?”
“……”
“澄澄!”
“没有。”陈映澄握住他发颤的手指,道,“你说得对,是她自己跟过来的。”
他“嗯”了一声,紧紧扣住她的指间,又一次确认:“澄澄不怪我吧?”
“没事的。”陈映澄的语调软下来,抬起他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但是下次做这种事情要提前告诉我一声。”
“好。”不安终于消失,他脸上又挂起笑容,“我只是想早些断了她的念头,她不喜欢江雅红,若是知道我是江雅红的儿子,以后定也会后悔自己的作为。”
“啧,你还挺为她着想的。”
“……澄澄,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