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海
薛焕道:“她似乎还有话说,不知为何又不说了,难道是想问婚事!”
纪霈之哂笑一声,“婚事她比男人还像男人,哪有想要成婚的样子!”
薛焕道:“十六岁,不小了,恰逢乱世,她应该找个好男人,以免势单力薄。”
纪霈之踱步到窗前,看着唐乐筠出了客栈,往菜市场的方向去了。
她身形矫健,步履稳健,每每旁边有人经过,她的视线都会不自觉地跟随片刻,这说明她在时刻保持警惕。
他说道:“我还是觉得这丫头有异于常人的神秘,比如茶,比如在她家吃到的青菜,还比如那些药材。”
还比如,她面对他时的轻松自在——据他所知,没有哪个女子能在他的注视下面不改色。
薛焕问:“李神医是不是该有消息了!”
“应该有了。”纪霈之看见李无病进了客栈。
门外传来上楼梯的声音。
薛焕问:“不是来了吧!”
“咚咚。”
敲门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薛焕赶忙道:“进来。”
白管事把李无病请了进来。
李无病开门见山:“东家,用不上十副,一副药就能说明问题,有间药铺的药就是好于其他药铺,效果显著。”
薛焕沉不住气了,“为什么,不是一样的进货渠道吗!”
李无病摇头,“不知道,我研究了每一味药,但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纪霈之看不到唐乐筠了,他试着在人群中找了一下,但都不是她。
这时,元宝在角落里小声嘀咕一句:“原来她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薛焕道:“简直匪夷所思。”
李无病道:“东家,有办法查到原因吗!”
纪霈之转过身,“估计严刑拷打才行。”
李无病道:“那不像话,花钱买不成吗!”
纪霈之摇头,“这是她的摇钱树,多少钱都不会卖。”
李无病着急了,“那怎么办!”
薛焕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被人知晓的秘密,我们只要在她那买药就行了。”
李无病摇头,“薛三爷看浅了,药王谷不会不感兴趣的,她未必能守得住这个秘密。”
薛焕道:“对呀,还有御医们,那位会不会对唐掌柜的药感兴趣!”
“郑御医不是多事的人。”纪霈之道,“药王谷是个问题,但这些我都不关心,我只想问,药效的强弱能决定我的生死吗!”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看向李无病。
李无病残忍摇头:“不能。”
纪霈之垂下眼眸,“谁又能护谁一辈子呢只要她能守住秘密,就能守住性命,我们买药即可,其他的就不必操心了。”
人活着,总会有个三灾六病,若想病好的快,就要用好药,只要秉持这一点,就不会有人想要害他们。
就像李神医,他性格再差,脾气再暴躁,要价再高,一般人也不敢得罪于他。
“东家透彻。”李神医夸赞一句,大步往外走,“你们聊,我再去买点药备上。”
白管家道:“李神医稍等,我和您一起。”
……
送走白管家和李神医,唐乐筠手上多了四十五两现银。
邓翠翠笑得合不拢嘴,“真没想到,世道乱了,药铺的生意倒好起来了。”
唐乐筠在书案后坐下,把账本拿出来,将李神医提走的金疮药上账,“生意越好,盯着我们的人就越多。”
邓翠翠警惕地看一眼店门,已经插上了,再看窗外,街对面有两个衣着破烂的男子,正一边看着她一边说着什么。
她吓了一跳,赶紧关窗,却被唐乐筠制止了。
唐乐筠早就看见那两个人了,他们溜达两回,又在对面蹲了一个多时辰。
她说道:“只要被盯上,关不关窗并不重要,从里面把窗户钉上才是正确做法。”
邓翠翠连连点头,“筠筠说的是,可是怎么钉呢!”
这个时期的家具都是榫卯结构,钉子需要在铁匠铺定做。
“那就不钉了吧。”唐乐筠看向摆在东头的单独的柜子,“等小白回来,我们把柜子搬过来。”
邓翠翠“啊”了一声,“那我们在哪儿做药!”
唐乐筠道:“小客厅,那里光线明亮,地方也够大。”
邓翠翠又问:“卖药怎么办!”
唐乐筠想过这个问题,“我想办法装个铃铛吧。”
邓翠翠一拍手,“是个好主意。”
……
二人开始做药。
唐乐筠一心二用,手上碾着樟脑,脑子却在思考别的事情。
李神医和白管家一起买药,说明纪霈之已经意识到了她的药与众不同,他一定非常好奇,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为什么呢
因为药可以加速病情好转,却不能解剧/毒
这应该是正解。
太子死的不是时候,不然她就嫁给纪霈之了,即便牺牲一些自由,也好过远水解不了近渴。
还有三天后的宫变。
她本想发出警告的,但忽然发现警告之后无法自圆其说,只会招来纪霈之的警惕和防备。
所以,京城之行就不可避免了。
当天傍晚,唐乐筠和唐悦白把柜子挪过来,挡在窗口上。
柜子上再放一只破口的瓷瓶,以做报警之用。
之后,姐弟俩在门框上掏一个小洞,细麻绳从这里穿出去,一头系在门锁上,另一头从屋顶顺到后门,系上铃铛,悬挂在房檐下。
这样一来,以唐乐筠的耳力,基本上不会错过任何买家。
……
一更天过半,官道上安静下来了,但正在西厢房播撒菜籽的唐乐筠听到了店铺外隐约的说话声。
“草,挡上了。”
“咱把窗户砸开吧,这家就俩孩子!”
唐乐筠把剩下的一把菜籽放回碗里,出西厢,到前院,一拧身就蹿上了房顶。
越过屋脊,趴在房檐往下看,白天盯着她家的男子手里拿着大石头,正准备砸向窗棂。
她赶紧清了清嗓子,“嗯嗯!”
拿石头的男子吓一大跳,石头落地,差点砸伤他的脚。
惊魂未定的二人一起抬头,与唐乐筠的俏脸对了个正着。
唐乐筠右脚一抬,左脚跟上,整个人迅速下坠,却轻盈落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二人吓得屁都没敢放一个,撒丫子就跑……
唐乐筠施展轻功是为了震慑,把人吓跑,她的名头传出去,药铺就能安全许多。
目的达到,她满意地笑了笑,视线落在窗户上:窗纸被暴力撕开一角,但窗框完好无损。
……
经此一遭,邓翠翠和唐悦白又谨慎了不少。
两天后,唐乐筠决定以购买瓷瓶为名进京。
临行前,她让邓翠翠带着米和菜回家休息,唐悦白则请了两天假,在家看店。
为不引起外人注意,唐乐筠选择中午出发。
她步行出生云镇,搭便车走一半路,另一半路靠腿,于当晚凌晨抵达西城门外。
西城门外聚集了大量流民,隔着几百米就能听到夜风送来的鼾声、说话声和哭闹声。
一簇簇篝火燃烧着,照亮了流民们黑瘦的脸,照亮了高大且坚硬的城墙,以及城墙上穿着铠甲的士兵。
唐乐筠知道他们有多苦,但对他们的苦束手无策,便不打算近距离地承受煎熬,选择在一百米开外的树上安顿了下来。
三个时辰不长,打两个盹就过去了。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城门口也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开门声。
唐乐筠醒了,背上包袱,攀着树枝到最高处——只见大部分流民醒了,相当一部分青壮年不动声色地向城门口靠近。
守城士兵打着哈欠,彼此聊着天,对流民中涌起的暗流一无所知。
进城的人就等在城门口,他们大多是送货的小生意人,大捆大捆的柴火,一车车蔬菜,还有装在木桶里的河鲜……
唐乐筠下了树,一路小跑赶到城门口,排在长队后面。
蠢蠢欲动的流民们离城门更近了,排在前头的生意人也开始进城了。
一队士兵分散开来,呼呼喝喝地展开了搜查。
“冲啊!”流民中有人大喝一声。
青壮年们潮水一般地朝城门涌了过来……
“关门,关门!”城墙上的士兵拼命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