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海
然后又去药铺,点上蜡烛,继续做金疮药。
大约一更过半,邓翠翠就呵欠连天了。
唐乐筠道:“翠翠姐去睡吧,这里有我们姐弟守着。”
邓翠翠怀着孕,正是嗜睡的时候,确实挺不住,自去洗漱了。
姐弟俩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姐,那两家人会饿死吗!”
“首先,他们说家里被流民占了是撒谎的。”
“你怎么知道!”
“镇上比乡下富裕,流民没道理放着镇上的宅子不占,去占乡下两个穷苦人家。而且,从外表看,他们完全没有跟人发生冲突的迹象。你翠翠姐还挨了一巴掌呢,他们那么多人,没有道理不反抗。”
“哎呀,真的是。姐,还是你聪明。”
“我只是细心一些。其次,就算他们饿死,我也不打算帮忙,如果有余粮,我可以帮助心地善良的人,让好人有好报不是更好吗!”
“那倒是。姐,那我还能行侠仗义吗!”
“家里的东西有你一份,但你年纪小,经验不足,容易被人蒙骗,行侠仗义需要与我商量。如果事情紧急,无暇商量,却非人命关天,你不确定可不可以做的,一律不做。”
这要在以前,唐悦白定然不服气,如今有了马邓两家的教训,小家伙理智多了。
他说道:“好吧,我都听姐姐的。”
唐乐筠在他的小脸蛋上掐了一把,“不是让你都听我的,而是要跟我商量。”
“姐。”唐悦白拉着长音叫了一声,扭捏道,“我都十一岁了。”
唐乐筠又掐了一把,“你就是一百一了也是我弟弟。”
唐悦白七岁就没了爹娘,内心深处非常很渴望母爱,所以他看似抗拒,实则眼里星光璀璨,唇角也高高地翘了起来。
……
姐弟俩装完了十瓶药,外面依然安静着。
没有更鼓,就没有时辰,唐乐筠根据月色判断,应该二更天了。
她说道:“你去睡,姐姐练会儿内功,顺便值个夜,你早上起来再替我。”
唐悦白年纪小,熬不惯,听话地回去睡觉了。
唐乐筠在长椅上坐下,修炼了一个大周天。
……
官道上有声音了,不算大,但很密集。
唐乐筠听得清楚,那是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和正常音量的说话声。
应该是叛军到了。
她去了一进院,悄无声息地上了房顶,匍匐在屋脊之后,往东北向瞭望,就见一队人马整齐有序地开进生云镇,队伍的前排已经到了升云酒楼。
原来叛军也是成建制的。
但成建制未必讲规矩,这个时期的叛乱,领导者多半会纵容士兵的恶,以此换来他们的忠诚。
“安营扎寨!”
“前面的,安营扎寨了!”
指令一声一声递过来,终于传到了前面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停下了。
不等命令,一干人原地解散,瞬间钻进了胡同,留在官道上的不足五十人。
唐乐筠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硬抗肯定要付出代价,不如见机行事——这是她一早就定下的章程。
她火速离开房顶,去马棚下的地窖,一次性拿出三袋米,稻米倒进厨房原有的米缸里,另两袋则藏到了东次间的柜子里。
刚忙活完,药铺的门就被敲响了,声音有节奏,不算生猛。
这说明造访者是体面人。
唐乐筠提着唐悦白的长剑赶到铺子里,扬声问:“谁啊!”
外面有人说道:“好像是个妇人。”
另一个道:“叫开再说。”
先前那人说道:“开门,我们想借贵宝地休息一个晚上。”
唐乐筠本想说‘家里只有妇人和孩子’,但考虑对方的素质未知数,这样的话说了不如不说,便直接打开了小门。
门口站着两个腰挂长剑的年轻人,身上有浓重的血腥气,一个浓眉大眼,看着就很憨厚,另一个剑眉星目,甚是潇洒帅气。
二人见到唐乐筠手里拿着的长剑也很吃惊,齐齐退了一步。
憨厚的年轻人解释道:“姑娘,我们真是借宿的,绝不乱来。”
唐乐筠问:“你们是什么人!”
她当然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她想通过他们的自称判断一下这支反叛队伍的破坏力。
帅气的年轻人回答道:“我们是同袍义社的社员。”
唐乐筠略松一口气,尽管同袍义社的领导者有通敌卖国之嫌,但社里普遍是好人。
他们有侠者风范,嫉恶如仇,且劫富济贫。
她说道:“借宿可以,但我家里有孕妇,请不要吓到她。”
“娘!”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唐乐筠面色一变,右手抓紧了剑柄。
两个年轻人再退一步,彼此对视一眼,表情极为尴尬。
帅气的年轻人保证道:“姑娘放心,我们肯定不乱来。”
唐乐筠冷笑:“但你们纵容了其他人乱来。”
二人没说话,强硬地挤进铺子,其中一个还主动上了门栓。
唐乐筠便也罢了,抱着长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我弟西次间,我在东次间,西厢房住着孕妇,你们想住哪儿!”
憨厚的年轻人伸手轮了一下,“咱们在这儿对付一宿就成,麻烦姑娘,给咱们烧些热水,做一口热饭吃。”
唐乐筠在心里点了点头,运气不坏,碰到两个不错的人,但其他街坊……算了算了,自家势单力薄,根本无暇他顾,就不要无端结仇了吧。
想到这里,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稍等……”
那二人又道:“我们帮你做。”
唐乐筠道:“那就一起来吧。”不过是怕她下药罢了,她满足他们。
三人先后进了厨房。
唐乐筠点燃蜡烛,烛光毫无保留地照亮了她的脸。
帅气的年轻人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姑娘贵姓!”
唐乐筠道:“免贵姓唐。”
“姓唐。”憨厚的那位去看她长剑剑柄上的标识,惊讶道,“你是唐门中人!”
唐乐筠道:“唐门庶支,但不是唐门的人。”
“我知道了。”帅气的年轻人想起了什么,“听说唐门前不久除名了一个,就是你家的吧。”
唐乐筠颔首,“那是我弟弟。”
“原来如此。”憨厚的年轻人道,“大家都是武林中人,姑娘放心,我们真是好人。”
唐乐筠瞥他一眼:“请问,哪个好人不住店,硬闯陌生人的家!”
这话不好回答。
帅气的年轻人轻笑一声,直接转了话题,“在下周钰,江湖绰号小周瑜,姑娘怎么称呼!”
“在下姚恒。”憨厚的插了一嘴,又道,“姑娘不方便可以不说。”
唐乐筠把装柴火的背篓拎了过来,在小灶前坐下了,“唐乐筠。”
周钰拱拱手,“唐姑娘大气。”
唐乐筠用蜡烛点燃软柴,塞到灶坑里,“人在江湖,不过是没办法罢了。”
周钰似有所感,“这话极是,所以……唐姑娘,有些事咱们确实情非得已,还请见谅。”
唐乐筠没有说话——她没资格替受害者原谅他们。
厨房陡然安静了下来。
唐乐筠把粗木柴放进去,起身洗了把手,烧上水壶,又从面缸舀了两碗面,说道:“家里没什么菜了,就做点疙瘩汤吧。”
二人一起点头,“劳烦唐姑娘。”
唐乐筠舀来凉水,准备拌面疙瘩,然而,她刚拿起瓢,就听见孙胖子的声音尖声尖气地响了起来,“唐姑娘,快开门,庞将军受了伤,想借你的金疮药一用。”
庞将军……
唐乐筠想了想,她在书里见过这个姓,如果没记错,此人是叛军的小首领之一,性喜渔色,最后死在顾时手里了。
孙胖子这个时候领他前来,即便以金疮药为借口,也一定没安好心。
她回头看了周、姚二人一眼,二人已然变了脸,正在打眉眼官司。
“咚咚咚……”店铺门被人擂鼓一般地敲响了。
“姐。”唐悦白在外面喊了她一声。
“筠筠。”邓翠翠也来了。
唐乐筠知道躲不过去,果断出了厨房,对他二人说道:“你俩进厨房,再多添一碗面,打几个鸡蛋,做一盆疙瘩汤,咱们招呼客人。”
唐悦白还要再说,但邓翠翠看到了正在出门的周、姚二人,遂拉了唐悦白一把。
唐乐筠介绍道:“这二位是同袍义社的社员,路过借宿,疙瘩汤就是给他们做的。”
听到‘同袍义社’四个字,唐悦白的眼睛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