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钱子冉
她有些意外,程昱泽竟然不住外面的房子,回他们的婚房住了。
踏进主卧,程昱泽第一眼见到的是挂在墙壁的婚纱照。
婚纱照上的安以宁,笑靥如花,娇俏又灵动,明眸中透露一点点得逞。
人不管生前长得再好看,死后那惨白和无生气的躯体会变得丑陋,他想起了去医院停尸间,自己第一次看安以宁死后的样子。
上天好像偏爱安以宁,她虽是溺水身亡,但死后如同睡着了,依然好看,没变丑陋,给人一种她在睡觉的错觉,并未逝世。
脑中画面一转,他回想今天在殡仪馆,安以宁被工作人员送进火化炉,他再见安以宁,安以宁已是一盒骨灰。
安以宁毕竟是已故之人,她的遗物不适宜留着。
程昱泽动手清理起物品。
没清理几样,他动作顿住了,指尖在婚纱照的小摆件停留。
看着有安以宁单人婚纱照的小摆件,程昱泽眸色渐渐幽暗。
见程昱泽丢掉自己的遗物,安以宁想骂他无情来着,奈何骂了他也听不到,干脆省省力气。
“安以宁。”
突然,程昱泽冷不丁地叫了自己的名字,她一个激灵。
“你看得见我!”
安以宁面露喜色,凑到程昱泽的身旁,使劲伸手在他眼前晃啊晃。
事实证明,程昱泽看不见她。
他似乎是心血来潮地叫一声她的名字。
安以宁撇了撇嘴巴,想要飘走。
这时,程昱泽又说话了,并把她的照片拿了起来,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
“你以前说过,这辈子绑也要绑着我跟你过一辈子,即使你比我早死,你不会马上投胎,要等到我也死了,我们一起走奈何桥、喝孟婆汤,转回转世,下辈子还在一起。”
他这番话,仿若给她施了定身术,她定在原地。
是,她以前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她不仅想要程昱泽这辈子,下辈子还要,最好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停顿一会,程昱泽莫名发出笑声。
安以宁不明所以。
程昱泽笑什么。
太开心她死了。
放下小摆件,程昱泽转看着进门就看到的婚纱照,缓声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爱你。”
第4章 他的伪装
安以宁当然有想过程昱泽不爱自己。
正如卫城东所说,大学时期程昱泽本就对自己没什么喜欢,她后来已经不执着程昱泽爱不爱自己了,只执着自己爱程昱泽、自己和程昱泽过完一辈子便已足够。
但听到程昱泽亲口说不爱她,纵然是做鬼了的她,心依然有微微刺痛感。
“我一直后悔当初没扛住你的死缠烂打,想着给你个机会,我们试一试,答应做你男朋友,结果从此摆脱不了你。”程昱泽的话语在继续。
死、缠、烂、打,这四个字一入耳,安以宁不禁愣了愣。
别人说她死缠烂打程昱泽,她认。
可程昱泽以前从未对她说过,这是她首次听。
她自以为热烈的爱,在程昱泽的眼中,原来是死缠烂打吗。
她爱上程昱泽的一个原因,是程昱泽很有风度,几乎没有说过难听的话。
她死了,他就要开始说难听的话了吗。
而且程昱泽刚刚说什么,说他一直后悔没扛住。
程昱泽眉心紧拧:“谈恋爱的期间,我觉得我们不合适,跟你提过分手,你却使用苦肉计,骗我和你复合,我不同意,你就一计不成又一计,使劲灌我酒,让我受酒精麻痹,稀里糊涂地跟你在分手后发生关系。”
身旁的男人说起了往事,脸色渐渐晦暗不明,安以宁听得有些不自在。
“恶劣的是,你早有准备,把安全套扎破了,趁这一次机会怀孕,说实话,你的人品真的很有问题。”
伴随无限嘲讽的声音响起,安以宁已经不是不自在,而是头皮发麻了。
从用手段怀孕的这件事上,她辩驳不了,自己的做法确实欠缺考虑。
一时鬼迷心窍,想到这个办法就立马去实施,还好运气地成功。
好朋友说过她好多次恋爱脑,为了爱情不管不顾的,做事太过极端。
她以前不以为意,还有些沾沾自喜,自己能拿捏住程昱泽。
但没想到,在她死后,程昱泽把他的真心话说了出来,他认为她的人品很有问题,还很看不起她。
而这点,他们婚姻的存续期,程昱泽没表露过。
此时,她像不认识程昱泽,他好多面是没见过的。
说着,程昱泽嗤笑一声:“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更不是我理想中的妻子,我没有告诉过你,我理想型从来都是和我门当户对、知书达礼、做事有分寸的富家千金。”
如果心碎有声音,安以宁想,她的心一定碎得砰砰响。
“你仗着你怀孕,一哭二闹三上吊逼我跟你结婚,不结你就要带着孩子去死。你不知道,孩子检查出有基因缺陷,医生让你引产的时候,我松了多么大的一口气,不用担心以后你拿孩子来威胁我。”
刺耳的话语源源不断,安以宁目露震惊地看着身旁的男人。
她强求来的孩子,未能在她的肚子里平安健康地呆够十个月,然后来到世上。
怀孕六个多月时,她不得不接受医生的建议去引产,坐了小月子,程昱泽遗憾和孩子无缘,悉心照顾她,安慰她,他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万万没料到,他一切都是演的,居然伪装得那么好,她一点都没发现他真实的想法。
“你不配当我的妻子,也不配当我孩子的母亲,以你的品行,生出来的孩子说不定天生就有重大的性格缺陷,教也教不好。”
不、配。
安以宁知道自己出身差,和程昱泽不般配。
这些话为什么要在她死后说出来。
她活着的时候,他伪装做什么,他就应该清晰地告诉她!
“孩子没了后,我硬着头皮跟你过了三年,很够意思了。你现在死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变成鬼等我,但我想对你说,你不用等我,没有你,我会过上我想要的舒服日子。”
听到这,严重的无力感牵扯着安以宁。
程昱泽的话语间,满满的是解脱。
她从不知道,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他受了无数次天大的委屈,他对她是忍让到不能再忍让下去的地步。
“我有时候羡慕你,你不会反思自己的为人处世有没有问题,精准地说,你是不会反思在对待我的方式有问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得到什么就一定得到。你为什么活得如此惬意!”
程昱泽说话时,视线没离开过墙上的婚纱照,似看的不是照片,是她的本人,他想一次性把他积攒多年的心里话说出来,还一次性发泄他对她的怨气。
见状,安以宁瘫坐在地上。
她不是没反思自己,她是太爱程昱泽,爱到接受不了失去他的程度,爱蒙蔽了她的眼睛,一些问题她会选择性地忽略。
“你没想过,你的惬意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上。你死了,我也解脱了,如果有来生,我不希望遇到你。”
语毕,程昱泽走出主卧,吩咐管家把安以宁的遗物全部扔掉。
安以宁自己待在主卧里,无措又悲凉。
听了程昱泽这么多真心话,她好像明白自己错在哪了。
爱上程昱泽,没有错,错在明知程昱泽不爱自己,自己要跟他在一起,有错,在他提分手后,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怀孕,以孩子和自己的生命来要挟他,不顾他的意愿,强迫他娶她,更是错得离谱。
难怪程昱泽忍无可忍地向她提出离婚,哪怕宁愿麻烦地起诉离婚也要离。
接到程昱泽的命令,管家急忙工作,带领几个佣人忙碌,将安以宁的遗物整理好,准备来个连夜扔得干干净净。
看着管家佣人在主卧忙碌,安以宁从地上飘了起来。
有佣人问:“管家,先生不留点夫人的东西,留个念想吗!”
管家无语地看了一眼佣人:“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东西不用留。”
程家的女主人意外去世,日后定会迎来新的女主人。
毕竟,程昱泽还没到三十岁呢,让他下半生不再婚,不现实。
死人的东西留着也不太吉利。
他们是拿钱帮人做事的,雇主叫他们做什么就得做什么。
闻言,安以宁自嘲地笑了笑。
程昱泽何止是开心她死了,在她死之前,他一定恨死她了吧。
对于自己憎恨的人的遗物,根本没必要留着。
不想看别人扔自己的东西,她火速飘走,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
做鬼有一点比做人有乐趣,那便是可以不花费力气地走路,还可以随便穿越障碍物,但她当前没兴趣享受这种乐趣。
她都死了几天,一个同类没遇到过,也没见到流传于人间千年的牛头马面,更没进入所谓的地府、过所谓的奈何桥、还喝孟婆汤,她该何去何从。
茫然使她整天飘飘荡荡,做了一只孤魂野鬼。
做鬼的日子是无趣的,不用吃喝,也不用睡觉,更没人陪她,她一会飘去看看家人,一会飘去看看好朋友们,一会到处发呆,观看世间的一切。
日积月累下,她目睹母亲从悲伤过度中渐渐走了出来,加上有丈夫和小女儿的陪护,母亲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只是偶尔想到她,然后哭泣。
而她的好朋友们一开始都是伤心的,后面不伤心了,但提到她都会惋惜她的英年早逝,后面提到她的次数逐渐大幅减少,她在好朋友们的生活失去了痕迹。
有一句话叫做,地球上少了谁都会正常转,日出又日落。
她的死亡,亲自印证了这个真理。
不过,她并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