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宸
“泽菲鲁斯,我是在想——”希雅记住了他的名字,又看了他一眼,“要怎样才能送你去见你的神明。”
泽菲鲁斯温和慈爱的面具裂开了,变得冰冷中带着几分酷厉。
“神明对信仰他的人给与恩赐,令万物生长,化为信徒的食物和财富。但神明对于邪恶绝不宽容,会降下惩罚,净化邪恶,让大地恢复纯洁与生机……”
“肮脏而邪恶的女巫,你们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给大地带来了无穷的灾难。”
“希雅·奥蕾莉亚·威斯特,你是否承认,用邪恶的祭祀召唤恶魔,造成威斯特领长达半年的旱灾和蝗灾,利用灾情发放粮食,收买平民和奴隶的灵魂献祭给恶魔……”
“该死的女巫!我还当她是真好心救人,原来给我们粮食是为了拿我们的灵魂献祭给恶魔!”
“骗子!邪恶的女巫,烧死她!”
“烧死她!”
“我吃过她发放的食物,会不会已经被偷走了灵魂?神啊,要怎样才能拿回我们的灵魂?”
“呸!这鬼话你们也信?”希雅忍不住啐了一口,“当初你们不吃我发放的粮食,早就魂归天堂,去见你们的神明了,还能让你们活到现在?有本事,你们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啊!”
“这些虚伪的神官,不过是想要威斯特家族的财富……”
白光闪过,她徒劳地张开嘴用力怒骂,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泽菲鲁斯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根据教会条例,希雅·奥蕾莉亚·威斯特,你被指控为女巫,现在,我们将你投入艾斯米亚河,如果你沉入水中,说明你是无辜者。”
“如果你浮上水面,说明你与恶魔签订了契约,出卖灵魂,我们将会给与你火刑处决……”
希雅心里有一万句脏话要骂,却发不出声音来。
被禁言了,该死的魔法!。
沉入河底那就死定了,再无辜也不过是一具尸体。
就算侥幸会水或是体重轻运气好能浮起来,居然还要被他们用火烧死……这是完全不给人留活路的节奏啊!
她如今被束缚在捆成十字的木桩上,这木桩不知密度如何,要是入水不沉,带着她也浮起来,岂不是还要让她被火再烧一遍?
她狠狠地将视线投向泽菲鲁斯,一定是他故意的,原本一把火就能烧死她的,非得让她先被淹个半死再烧,纯粹就是为了折磨人。
就连他身边的王室使者卢修斯伯爵听了都有些不忍,“不是已经有三个证人指证她是女巫了吗?直接按女巫处刑就可以吧?”
泽菲鲁斯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人会说谎,唯有神明的验证公正无私,我们当给与罪人澄清的机会,就让艾斯米亚河的河水,来替威斯特小姐做最后的证明——”
“神明在上,让我们见证威斯特小姐是否女巫!”
“神明在上!”
“可是……威斯特小姐真的救过我们……”
围观的人们跟着高呼,狂热地挥手,有些人还从地上捡起石子朝希雅身上扔过去,打不中则罢,打中了的还要大喊大叫,像是得到了神明的奖励般兴奋。其中微弱的反对声迅速地被其他兴奋的声音压了下去,被推搡到了后面,再也无法看到希雅。
那些兴奋的人群冲到了最前面,站在神官的身边,狂热地呼喊着,朝希雅投掷石子,像是这样,才能表达出自己对神明的虔诚。
不知挨了多少石子,希雅被抬到河边时,看到河水中自己的倒影,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自己,竟是如此狼狈的模样。
银白色的长发被鲜血打湿成一绺一绺的,垂落在面颊两侧,苍白的面庞透露出这具身体的虚弱,一双眼因为圣光刺激变得通红……还真有点像是充满怒火的女鬼。
辩解毫无意义,当这样的污名被定义,她说是错,不说也是错,就像是神官所说的女巫判定,根本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生路。
怀璧其罪,从他们盯上威斯特家族开始,从偌大的领地只剩下她一个继承人开始,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无法逃脱。都注定会被王室惦记,会被教会盯上,想尽办法要得到,哪怕得不到,也要将其毁掉。
不等她多想,抬着她的人已将她和木桩一同投入了河里。
时值六月,夏收刚过就连续下了三天暴雨,导致艾斯米亚河水暴涨,这里的河流深度已经超过三米,这绑缚着希雅的木桩,几乎刚一落水,就沉入了河底。
“沉水了?沉水了!难道希雅小姐是冤枉的?”
泽菲鲁斯平静地说:“神的判定需要时间,我们等候三十息,如果她依然沉在河底,就说明她是无辜者,我们将会把她捞起来……”
说完,他便开始让人按他的呼吸计数。
三十息,捞起来也没气了。卢修斯伯爵在心底吐槽,谁不知道,教会的人会呼吸法,一次呼吸,就能接近一分钟,按照他的呼吸法,三十息至少二三十分钟,沉底的人早就凉透了。
“二十一、二十二……”
等待人们开始跟着计数,本已放弃希望,开始怀疑希雅小姐是不是真的无辜,如果三十息到了能不能捞起来的时候,忽然看到河面上出现一团阴影。
“那是什么?”
“难道女巫真的要浮出水面了?!”
所有人都开始激动起来,泽菲鲁斯冷笑了一声,开始准备冗长的咒语。
等她真的浮出水面,就将接受他最严酷的刑罚。
神明赐予他的神圣之火哪怕在水中同样能够烧尽邪恶的灵魂,使其彻底灰飞烟灭,就连恶魔都无法将其带回地狱重生。
“哗啦啦——”
涌出水面的,是一道水柱,如同喷泉般冲出河面就绽放开来,形成一座由水花打造成的王座,希雅·奥蕾莉亚·威斯特端坐于上,束缚她的木桩和圣光锁链已消失不见,仿佛碧波所化成的衣裙层层叠叠包裹着她的身体,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她美丽的面庞带着光晕,银色的长发上,有顶晶莹剔透的王冠。
就好像,水之精灵
甚至,更像是——水神的化身。
泽菲鲁斯的瞳孔放大,一股强大的压力让他感觉到无比的恐惧。
“女巫!女妖!”
他奋力将手中的圣火点燃,朝着她扔去。
“来而不往非礼也!”希雅微微一笑,抬起手来,莹白的手掌上忽然冒出个巨大的火球,朝着泽菲鲁斯和卢修斯的方向扔去——
第4章
从希雅手中飞出的火球,足足有半人高,是赤红的颜色,耀眼夺目,将泽菲鲁斯放出的神圣之火对比得黯淡无光。
可泽菲鲁斯丝毫不惧。
他曾经沐浴神恩,才能够成为红衣主教,除了教皇、圣子圣女和几位红衣大主教之外,他的神术在王都也能排进前二十,对于一个刚刚觉醒的女巫,他完全有把握用一点神圣之火就吸收她所有的火球。
他的神圣之火不仅能够焚烧净化恶魔之力,还能够吞噬其他火元素法术之力。
起初看到希雅乘着水之王座从河中升起的时候,他还吓了一跳,哪怕水系法师远不如火系法师战斗强势炸裂,可水克火的元素法则,便是能够灼烧灵魂的神圣之火,也会受到一定影响。
威斯特家族中曾经出现的水系元素之力,果然在这个伯爵千金身上复苏了。
教皇的预言,真的就落在她的身上!
就连卢修斯伯爵的瞳孔也跟着放大,露出狂喜之色。
他们的表情落在希雅眼里,心头掠过一丝古怪之意,不解这些人死到临头为什么不但不害怕,居然还像是恶龙看到宝石般露出狂热贪婪的眼神。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神圣之火还没来得及撞上大火球并将它吞噬,就先撞上了一道无形无色的冰墙。
那冰墙不知是何时升起的,沿着河岸形成一道防线,清透无色,若不是被神圣之火撞在上面,恐怕就是泽菲鲁斯让人去捞希雅时,才会发现这条河早已被无形无色的冰幕笼罩,形成一个强大的结界。
“不——这不可能——”泽菲鲁斯难以置信。
近三百年来,王国的魔法种子都在教会的控制之下,哪怕王室和贵族中亦有觉醒的血脉,也必须经过教会的“净化”,才能继续学习更深的魔法知识。
否则,就会被打成邪恶派系的女巫和巫师,成为恶魔的象征,受到贵族的驱逐和王室的征伐,以及教会裁判所的彻底“净化”。
拥有预言之力的教会神器,能让教皇提前得知这些珍贵的魔法种子出现的契机,让他们能够在这些人觉醒之前就提前掌控局面,或将其收服,或将其摧毁。
只是没想到,这个伯爵千金和她的父亲一样,都是又冷又硬拒绝融化的寒冰石。
那他也只能遵照神谕将其摧毁,绝不能给她成长的机会,威胁到奥兰帝国的纯净。
理论上来说,就算她觉醒,能发出水球火球这种基本的魔法,也不可能有多强大,他甚至都不需要动用高阶神术就能将其消灭。
可这冰墙时候怎么回事?这火球的大小也绝对超标了吧?!
这不是魔法觉醒,这是血脉——这是真正属于女巫血脉觉醒时爆发的巫术!唯有这种觉醒爆发时的能量,才能支撑起这样一个远远超过了觉醒者目前等级的大型魔法!
终于看到了泽菲鲁斯眼中流露出的恐惧之色,希雅满意地微微颔首。
神圣之火被冰镜阻截反弹,她的大火球正好跟上,一大一小的红白两色火焰撞击在一起,并没有出现泽菲鲁斯预想中的吞噬,而是炸开了一朵更大的火焰之花。
“轰!——”
爆炸甚至超出了希雅的预想。
这应该是神圣之火的加成。
原本她的目标只是泽菲鲁斯和卢修斯,可血脉觉醒时开启的冰镜结界不仅拥有强大的防御力,这镜反的速度和威力甚至比原本的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团巨大的蘑菇云以泽菲鲁斯和卢修斯方才站立的地方为核心升上半空,火焰吞噬了方圆百米能的一切活物,不仅仅是泽菲鲁斯神官和卢修斯伯爵以及他们的侍从,还有那些兴奋的冲上来朝着她砸石头的人,作为证人的老管家亨利和骑士尤金,被收买的贴身女仆……都被化为浓烟中的飞灰。
先前有多兴奋多激动,跳得越欢靠得越近,想亲眼看着她被溺毙在水中的凄惨结局,结果就死得越快越干脆。
真·连骨灰都扬了。
扬得干干净净,连点人渣都没剩下。
噼里啪啦落下的,是被烧尽蛋白质和脂肪后残留下的金属物,也有些接近融化的程度,加上爆炸被撕裂扭曲,就连卢修斯伯爵身上的黄金铠甲也变成了一坨黑黢黢的金属废料。
而那几乎覆盖了整条艾斯米亚河近百米长河面的冰镜结界,也化作漫天晶莹剔透的冰雪,飞散在空中,尚未落到地面,便已消散不见。
饶是如此,那冰雪漫天折射阳光幻化出的七彩虹光,让六月的艾斯米亚河变成了奇幻梦境般的领域,别说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异世大陆普通平民和奴隶们,就连从地球21世纪信息爆炸时代穿越来的希雅,也看得几乎呆住。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异世大陆版的六月飞霜?
还好,她没有死后化鬼再求人帮忙报仇的习惯,尽管这个世界,死后的确还有机会转化成死灵或巫妖之类的黑魔法,但一般有仇,她都会当场报了。
沉入河底时,她的确有过惊惧害怕,哪怕在原来的世界里死过一回,可这刚穿越重生还没两天就再死一次的经历,也着实太糟糕了。
可很快她就发现,她进入水中,竟有种“如鱼得水”般回家的感觉。
就连那个黑心神官加诸在她身上的圣光束缚,也在水中变得渐渐微弱,最终消散。
河水中仿佛有无数晶莹剔透的小精灵,亲昵地围着她盘旋流转,挤挤挨挨地想要触碰她的肌肤和发丝。
每一次接触,都有一股沁人心腑的清凉舒爽感,洗涤去她身体内外的污渍和郁气,让每一个毛孔都变得清透无比,毫不费力地可以吸收水中的元素,来填补她体内的空虚,修复这些天来的疲惫和伤痛。
当这些水元素疏通了她体内的所有血脉和气息后,最终沉入她的小腹处,形成一汪浅蓝色的水池。
希雅本以为这已经结束,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从头顶直冲而下的一道烈焰,势如破竹般冲开她的血脉,将她的血肉烧毁后,那蓝色的水池又蕴发出新的生机之力,将她重新塑造。
如此反反复复,上面人在数着的短短三十息,她却反反复复像是在冰与火生死之间轮回了无数次。
在那一刻,希雅终于明白,原主为什么重生了那么多次都无法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