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冻京橙
售价三十二美元的罩裙, 面料成本占了一小半, 利润在十几美元左右,相比起曾经的收入水平并不算少,但现在付完员工薪水也剩不下多少利润。
她有意让自个的账面看着生意惨淡, 便也不敢过分发挥,只做个中规中矩的样子。
等到近午,巴顿又将上午接到的零散订单往埃洛伊斯的工作间里送, 他也依照往常的工作习惯, 仔细记录了客人的详细信息,甚至有些客人拒绝量体, 只叫他用肉眼来估摸。
“我何其冤枉,若是腰围不量清楚,那衣服怎么做得合身嘛。”巴顿委屈巴巴地, 他受了客人一顿训,竟说他连尺码都瞧不出来。
埃洛伊斯见状窃笑一会儿, 将做好的布片往人台上扎,边说:“原先在霍德华裁缝店,那些客人都比现在要好说话些,现在可不一样了。”
就如同普通人逛奢侈品店会畏首畏尾一般,只会害怕自己露怯。
但若是逛菜市,自然就更会直接的挑拣好坏,有更多的要求,这没什么。
埃洛伊斯打算给巴顿想个解决的办法,便道:“现在的淑女太太们仍流行束腰,个个都比谁更像个沙漏,都把这看的比脸面还重,不好意思直说也正常。”
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写下几组常见的尺码标准,并用字母表示。
巴顿一瞧,从A到F,六种码数,每个码数之间的腰围胸围都隔着一寸。
“以后要是再遇见不愿意量体的客人,你就叫她看看尺码表,选字母填上。”
这样一说,巴顿也就明白了,他前脚刚从工作间离开,楼下特莉便拎着一篮子午餐到了这里,有煎的肠与面包,她分发完了,埃洛伊斯叫她在店里休息会儿,特莉却摇头,又忙碌地往门外走,又告诉她,待会儿还得往这附近的马戏团去送一趟吃的。
即使是不愁花销的钱,她也硬是闲不下来,态度果决,叫旁人也只能作罢。
她总算是理解为什么上辈子能遇见子女做千万老板还依旧坚持干保洁的大婶了,无论人在什么年龄,都需要被需要。
埃洛伊斯重新回到忙碌的工作中,她依旧在等待吉米上门来找她。
……
一连两三日,吉米总是问棋友打探那生意人的事儿,他从棋友口中得知,这生意人常年在港口做两手倒的生意,很是赚钱。
棋友与吉米是个酒肉朋友,又与他吹嘘,那生意人得知有一批摘过籽棉花滞留在港口,因为许多问题被扣下了好些月没人来处理,又说他在那有人脉,能把这批货出钱,买来,等到冬季里再贩出去,多少能赚上些钱。
吉米听了,见这事儿有鼻子有眼,像那么一回事,又动了贪心,便找棋友要来联络方式,回家里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封信,写给那人,看这生意能不能带着他来一起做。
次日里,埃洛伊斯便收到了安东尼传来的信,并附带她的稿件设计费。
埃洛伊斯看过信上的内容,知道渔网里已经有了货,便又回一封信教他后面怎么做。
这天的午后气温炽热,窗外依旧晃眼,看着已经是昼长夜短的预兆了。
她停下缝纫机,见着手上的事情差不多,便拾掇拾掇工具,又下楼去,便嘱咐过店铺里的巴顿,看了正在制作帽花的黛西,又安排了几句,这才离开店铺。
步行至尤维剧院的附近的主街,人流熙攘,这个点还没到看戏剧的时候,许多人正打算在这附近的酒馆饭店里吃晚餐,再往剧院里去。
尤维剧院属于百老汇十几家大型剧院其中之一,场地可容纳千人,整栋楼从外头看着却不是很打眼,只不过门厅外的墙上贴着许多海报,画面有些接近穆夏的插画风格,勾勒着剧院主打的几出剧目标志画面。
埃洛伊斯拎着一只细铁链编织的抽绳钱袋子,停留在那对面的一处小酒馆的屋檐下头,她手里数出五十美分的硬币,朝对面剧院里穿梭跑腿的小童工招招手,将人唤到街的对面来。
那机灵的小孩儿奔到了她的面前,他见这小姐相貌柔美,穿着的衣裳一瞧手工就知道不是便宜货,便好声好气地询问她:“您叫我做什么?是想打听什么,还是叫我跑腿找人的?”
埃洛伊斯先叫他收了钱,再才弯腰,低下头在那小孩耳边问事儿。
那小孩儿听了,赶忙将钱币收进口袋里,点点头:“小姐放心,有消息我立马来这里找你。”
埃洛伊斯见人走了,这才转身进入小酒馆,无视侍者的疑惑目光,只点了杯柠檬水,靠着窗边的位置安稳坐下。
她又从店里寻来一份报纸看着打发时间,从傍晚等到天黑,已经是第三杯柠檬水之后,那收了埃洛伊斯钱的小孩儿才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小姐,娜莎她这会儿正与本杰明先生一道从剧院的后门出来,像是要去她家里。”
埃洛伊斯又连忙问他,娜莎的家住那里,那小童工开始还不愿意说,道他们不能透露演员的住址。
可埃洛伊斯又出了份钱,用上帝发誓她可不是去干坏事的,小童工才说了出来。
听罢,埃洛伊斯立即拦了辆车,率先往那附近去。
虽然二人以前相熟,互相走动过,可近期她忙着在裁缝店里打滚儿,也小半年没有与人联络,不可能开口就找上去求生意,况且现在身份地位时过境迁,埃洛伊斯不敢确定人家就还愿意理会她。
有许多看着风光的人,面对落魄时认识的朋友,却不甚愿意再接触,唯恐看见了就想起当年的光景。
埃洛伊斯不敢拿别人的性格来赌,就只能人为制造出偶遇,看人家对她什么态度,再慢慢露出自己的目的。
为了扩展生意,她不得不这么厚着脸皮。
娜莎家住的离埃洛伊丝家里租住的那房屋原来只隔着两条街,她住着一座两层的独栋,这房子从外头看着很精巧,小篱笆墙与铁栅栏在前院隔出来一点小院子,里面依稀可以见到打理整齐的花丛。
自打乔约翰上回将花束留在后台,黯然离去之后,他就许多日子没再与娜莎联络,整日抑郁地呆在家中。
而娜莎对此的缘由心知肚明,许久不见乔约翰来找她,竟还生出些不习惯。
瞧着这两日又有些肥头大耳的人来扰她,她便又写了两行段信,送去乔约翰那里,不到半日的时间,他便又恢复了精气神,刮了胡茬洗了脸,穿着熨帖的燕尾礼服,神色庄重地去剧院接了她。
这是乔约翰头一次被邀请去她家中做客,他预感娜莎打算告诉他一些什么。
看见简信的第一时间,便手足无措地派管事出去买些礼物带着,此时此刻,眼看着抵达了娜莎的家,娜莎却挽着他的手臂,要带他去这附近的店铺逛逛。
“我家里厨娘的手艺很拙劣,恐怕什么菜都不能合你的口味。”
娜莎侧脸与他说着,迈动步伐,乳白色缎面裙摆曳动,走入了一间卖有葡萄酒的店铺,打算选一瓶来佐餐。
“合口味,你家里的晚餐,无论什么都能合我口味。”乔约翰忙解释着,他露出诚恳地神色,双眼直勾勾地瞧着她,唯恐不够真挚,又道:“希望你以后能多请我两次。”
乔约翰见娜莎笑而不语地岔开话题,心里一阵酸涩,他知道,如果不是有人去她身边骚扰她,或是剧院的老板招惹,娜莎是不会主动联系他的。
她永远只把他当个很得力的棋子,明知他的感情,却视而不见,只用来拿捏着利用。
不过,乔约翰对她这种行为并不介意,至少他还能有点用处,可以让她受益。
乔约翰叹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娜莎却松开他的手臂,快步朝柜台边走去,拍了拍那边上一个姑娘的肩头。
“埃洛伊斯,你怎么在这里?”
娜莎的口吻十分惊喜,而埃洛伊斯也转过头来,她在这附近转的腿都酸了,这才等到这对璧人出现,察觉他们似乎要往这边来,埃洛伊斯才钻进这店铺里,装作选商品。
她亦是一副新奇模样,答道:“我现在就住在这附近。”
又看了看她背后的乔约翰,挑起眉头:“这不是本杰明先生吗?”
娜莎回过神,意识到乔约翰也在,就紧张地询问起埃洛伊斯:“你怎么认识他?”
埃洛伊斯才解释,她前些日在裁缝店工作时,有幸服务过本杰明先生的姑妈,见过两回。
而乔约翰也点头,问起她们为何看着相熟。
娜莎还瞒着他许多事,怕埃洛伊斯不知道她的情况,说漏嘴,就与埃洛伊斯打眼色,抢着说道:“以前在一处干过活的朋友,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
乔约翰恍然大悟,他开朗地微笑起来,熟稔地招呼:“既然都认识,不如也邀请埃洛伊斯与我们一道用晚餐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娜莎除了剧院同事之外的朋友,他十分愿意了解娜莎的交际圈。
见状,娜莎心虚起来,思索一瞬便答应他。
……
第78章
蜡烛融化成油滴下, 在烛台结成钟乳石状的固体。
餐桌不大,盖着有刺绣的白桌布,稍微装饰些东西就显得温馨, 埃洛伊斯在娜莎与乔约翰的邀请下入座, 她的面前正对着一扇拱形窗,彩色玻璃嵌在其中。
粉嫩的丝绒帘垂至地面, 墙角的三脚桌上有描金漆面, 虽然格局紧凑,但很精致,写字台上敞着几本小说与报纸。
乔约翰十分从容, 他叫随行的仆人将要送给娜莎的礼物拿出来,又四下打量一番, 夸赞她的家中布置好看。
穿着酱色长裙的女仆不停上楼端来精致的餐点, 埃洛伊斯也点头,说道:“的确。”
娜莎的脸上保持着微笑,她抿唇, 客套两句,叫女仆开始上饮品,又真心地好奇, 问起埃洛伊斯眼下都在忙些什么。
埃洛伊斯实话实说, 从今年圣诞后到如今看着就要入夏之间她身上,工作中发生的事情, 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现在,我在这附近的几条街弄了个裁缝店,勉强糊口。”
乔约翰听了, 也生出一些诧异:“我姑妈虽然节俭,但对这些穿戴的东西要求也不低, 里面竟然有你的设计?”
普通人很难知道裁缝店里的门道,埃洛伊斯点头:“做助手,便是裁缝师的手脚,什么都得会一些。”
乔约翰作为一个只用顾吃喝的纨绔,对娜莎与埃洛伊斯这种有份专职工作的人的生活十分好奇,又问了她们演出或接订单能得到的收入。
娜莎告诉乔约翰,她前两个月上台,一周才赚十几美元,除开看客的赏,如今是一百二十美元一场。
剧院的老板尤维,抽去了每个场次九成的利润。
轮到埃洛伊斯,她也说,做学徒到做助手,这之间的薪水差别,以及现在店铺的日收益多少。
乔约翰身边熟悉的人,上至温斯顿那样的,最次也是个按千为单位拿稿酬的二流作家。
他有些想象不来靠那么点钱应该如何生活,问了她们,娜莎却与埃洛伊斯相视,“噗呲”一声笑出来。
“要是说起我们二人做清洁工的时候,恐怕你更想不出来,拿那么点钱要怎么过了。”娜莎说罢,乔约翰却咧嘴跟着笑,他心里打算回去找人问问,又是第一次听她谈起这些,还想将这话题继续下去时,却被打断。
“乔约翰,你的生日快要到了,准备怎么庆祝?”娜莎十分自然地岔开话题。
埃洛伊斯默默观察着她的举动,又想起刚才娜莎的眼神,不自觉猜出些什么,或许乔约翰并不知道娜莎的许多事情,她也不愿意让乔约翰这位贵公子了解她过去的生活。
换成是谁恐怕都不会愿意。
他闻言,即刻按耐下旁的心情,答道:“我那帮校友,和俱乐部的朋友在弄,地方在雪榈饭店,他们请了一些画家,作家,还有乐团。”
“你们二位要不也赏个脸去玩?”他紧张地看向娜莎。
“到时候恐怕会有演出,不一定能有时间呐。”
娜莎答完,埃洛伊斯神色微妙地摇头,也道:“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有许多的工作要忙。”
听了这话,乔约翰以为是她们怕场合多正经会不适应,连忙道:
“没有那些古板的先生太太们,都是与我一样年轻好玩乐的人,他们不知替我撒了多少份邀请函出去,什么人都请。”
女仆又静悄悄来为三人换了一道菜。
乔约翰故作低落:“可我自己想请的人,却一个个都不能来。”
她们听了,也不多言语,只说到时候再看。
到这会儿,乔约翰才算是开心起来,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外头侯着的随行仆人便敲门进来,告诉乔约翰今天还得回家去,再耽搁路上就该晚了。
无可奈何,他只得抱歉,提前起身离席,临走,还道:“我明日就将邀请函给你们寄来……”
等她走了,这房子里的仆人将乔约翰送来的东西拆出来,询问娜莎要放哪儿。
她刚吩咐完,埃洛伊斯也放下餐具,擦了擦嘴,道:“时间不早了,我也应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