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鹈鹕吻江
果不其然,下一刻,瞿不知便掀开竹帘,高大的身躯挡住日光,投下一片阴影。
“好师侄。”他微微笑道,“你久等了吧?”
白拂英看向他。
瞿不知的长相极具欺骗性。
他身着一身绣着金纹的白袍,头戴金冠,相貌俊美,举止端方,一言一行自有气度,与太荒其他人大为不同。
若不是白拂英早知道他是什么人,恐怕也很难对这位同病相怜的“师叔”产生什么恶感。
白拂英只看了一眼,便飞快收回视线,恭敬道:“城主。”
“好师侄,不是说了吗?”瞿不知轻飘飘地说道,“你该叫我师叔才是。”
说着,他坐到她对面,余光扫过桌面上未动的茶水和点心,轻轻笑道:“怎么,我这里的茶水不合你的胃口?”
语气不辨喜怒。
白拂英答道:“师侄还不饿。”
瞿不知又笑了一声。
他很喜欢笑。
而同为玄云仙宗弃徒的白拂英却很少露出笑容。
笑过之后,瞿不知不再纠结茶水和点心的问题,又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我听说,你受了玄云的罚命剑阵,滋味可不好受吧?”
白拂英这次沉默了一下。
所谓罚命剑阵,并非用来攻击对敌的阵法,而是专门用来惩戒犯错弟子的刑罚。
剑阵内的剑气极为特殊。它们一旦接触人体,便会钻入经脉之中,持续破坏受刑人的灵脉。
这种刑罚极为特殊,只会用在犯了叛宗重罪的人身上。
一般来讲,受刑人会在剑阵内待上七天。可惜的是,大部分人甚至待不了七日,就会因伤势过重而死亡。
待过七日的,也成了废人,修为尽失不说,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入仙途了。
且就算侥幸留下一条命,也会被流放太荒受折磨,倒还不如一死了之。
据白拂英所知,自从罚命剑阵出现千年至今,受刑者共有一百三十七人。
而这一百三十七人中,仅有六人撑过了罚命七日。
幸运而又不幸的是,白拂英就是这六人之一。
听到瞿不知提到这茬,白拂英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是被盯上了。
瞿不知从前也是玄云弟子,自然知道罚命剑阵的厉害。
前世他知道白拂英体质的秘密,对她能挺过罚命剑阵自然也不意外。
但现在他不知道这个秘密,乍一听到白拂英撑过剑阵惩罚,又亲眼见到她活蹦乱跳地杀人,心中好奇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白拂英心下稍安。
“多谢师叔关心,我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了。”
“哦?”瞿不知看她一眼。
当年他犯下重罪,宗门也是要他进罚命剑阵的。
但他师尊求情,最后也没让他受刑,只是废去了他修为,将他流放太荒了。
不过虽然没受刑,但罚命剑阵的威力他可是知道的。
剑阵里受的伤,这么容易就好了?
还是说,她有什么奇遇……?
瞿不知眯了眯眼,手指抚过茶杯的边缘,心中闪过几丝犹疑。
见他表情,白拂英就知道生性多疑的瞿不知又开始怀疑她的话了。
她也不慌,坦然解释道:“师侄自小伤势恢复速度就快,加上进太荒第一日,就误打误撞得了灵药,伤自然好得快些。”
伤势恢复速度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坦然说出来,以免引起瞿不知怀疑。
“不过……”白拂英又接着道,“经脉上的伤却迟迟无法恢复,师侄的修为至今停留在练气一层,恐怕再难寸进。”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中自然而然带上些许低落。
见状,瞿不知反而信了几分。
第016章 弃徒
瞿不知在意自己这位小师侄吗?
不在意的。
在他眼里,白拂英不比一只幼小的老鼠更有用,更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就算她有点小手段,撑过了罚命剑阵也是如此。
瞿不知之所以愿意多分给她几个眼神,只是因为白拂英与他同出一门,又同被流放,让他想起了刚到太荒时的自己。
一只温顺的家猫,一只弱小的蚂蚁,他不介意对她温和一点。
仅此而已。
“师侄会下棋吗?”
白拂英不知道他又搞什么幺蛾子,斟酌着回答道:“会一点。”
“不如你我手谈一局吧。”
虽然是问句,但还没等白拂英答应,棋盘就已经摆上来了。
瞿不知用指尖摩挲着光滑的黑玉棋子,缓缓说道:“这太荒没有会下棋的,许久不下,我都有些生疏了。”
说话间,利落地吃掉白拂英一子。
白拂英揣摩着他的语气,尽量抵御着他的攻击——她不想表现得攻击性过强。
比起把瞿不知打个落花流水,她更乐意退一步,表现得怯懦生疏一点。
赢一局棋有什么好的?
白拂英要的从来不是赢。
她真正想要的,是瞿不知的命。
一局棋下得白拂英十分心累,等瞿不知吃掉她最后一颗棋子的时候,她竟然在心底深深松了一口气。
白拂英放下手:“师叔胜了。”
瞿不知脸上倒没表现出什么,不过熟悉他秉性的白拂英知道,这家伙现在应该很是自得。
“何必这么客气。”他微笑道,“在太荒这等地方,棋艺再高又有什么用?”
他换人撤下棋局,轻轻抿了口茶水。
“师侄应该知道朔月秘境的事了吧?”
白拂英心中警铃大作:“知道的。不过那个秘境,不是还没开启吗?”
“是没开启。”瞿不知放下茶盏,“不过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早上刚在客栈见到几个中洲修士,白拂英知道,瞿不知说的“有些人”,指的就是中洲那些宗门。
她默了默,觉得还是不要装傻比较好。
“师叔说的是中洲那些?”
“看来你也知道了。”
瞿不知笑了笑,只是那双细长凌厉的眼中却毫无笑意,只有一片冰冷。
“那你可知道,玄云仙宗也派人来了?”
听到这话,白拂英下意识地攥紧衣角,眉头轻轻蹙起。
她前世这段时间被幽禁,居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玄云仙宗的事。
他们,也是奔着朔月秘境来的?这
些人中会有谢眠玉吗?
虽然不知道来的人有谁,但可以肯定的是,玄云仙宗的人对她绝对没有善意。
如果到时候碰到了……
白拂英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挡住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
那她就不客气了。
瞿不知一直盯着她的表情,见到她神色不善,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拂英是玄云弃徒,他也是。
当年被赶出玄云仙宗,他心底当然有恨。
这么多年他精心谋划,只想突破禁制重回中洲,心中也未尝没有报复玄云的想法。
准确来说,瞿不知恨玄云仙宗,所以见到白拂英也恨玄云仙宗,心里自然对她多了几分亲近感。
“不过你放心。”他盯着白拂英的双眼,慢条斯理地说道,“秘境有限制,金丹以上修士无法入内。玄云那边送进来的,是几个筑基期弟子。”
他看了白拂英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是你师弟。”
不是谢眠玉。
白拂英说不上自己现在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她顿了顿,整理好心中情绪,才开口问道:“师叔觉得我该怎么做?”
瞿不知告诉她这么个消息,总不会是因为好心吧?
见她这么识时务,瞿不知脸上的笑容更盛。他摸着茶盏的边缘,声音还是温和的,语气却平添几分冰冷。
“你不想杀了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