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姜熠看懂了?那眼色,低头向姜卓认错。
“父亲,是儿子的错。您让儿子给五妹妹道歉,儿子听话便是。”他转向姜姒,“五妹妹,对不住。”
姜姒没什?么表情,道:“我夫君没有死。”
姜熠自是还?不信,比起姜姒的话,他更信自己姨娘的推测。当下眼珠子一转,神态与冬姨娘一般无二。“五妹妹既然这么说,那六郎大定之日,想来五妹夫应该能露面吧?”
所谓的大定,是指下聘之日。
他故意这么说,用意明显。
姜姒闻言,表情依旧,“五哥哥莫急,不必急于哪一日,他该来的时?候一定会?来。”
这样的话,越发让姜熠肯定自己的猜测,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五妹妹,你不急,家里的长辈们也该急了?,你可?不能让我们等太久啊。”
“那是自然。”
姜姒看着他,清澈的目光如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怔了?怔,心?下却是一声冷笑。
……
下聘乃是两姓议亲中最重要的环节,姜家上?下一派热闹。
三房的大事,大房二房一样欢喜,姜嬗更是一大早就携夫携子女前来,一家人齐聚一堂,有商有量,有说有笑。
聘礼全?部堆放在一起,顾氏清点了?好几遍,生怕有所遗漏,看得谢氏频频打趣她,笑她又不是第?一回当婆婆,怎地还?如此紧张。
顾氏确实?不是第?一次当婆婆,但大儿子姜焕议亲时?她并不在京中,大小事宜都是谢氏帮忙料理。
“这次我事事盯着,才知?原来这些事是如此之繁琐操劳。当年三郎议亲事,我帮不上?忙,一应事宜皆是大嫂操心?。也多亏了?大嫂,让我躲了?一回清闲。”
谢氏连说一家人,不必计较这些,然后过来帮着她一起又清点了?一遍。
姜嬗抱着安哥儿,与余氏说着话。而姜姒则陪着如姐儿翻着花绳,那张容色绝佳的小脸上?尽是笑容,娇美而天真。
一大一小玩得浑然忘我,欢声笑语不断。
“五丫头瞧着,还?是个孩子。”余氏望过去,感慨道。
姜嬗所了?解的姜姒,绝对不是一个不知?事的孩子。相?反,她所认识的姜姒,其聪慧通透无人能及。
是以,她与余氏的看法完全?不同。
“五妹妹应是不希望别人为她担心?。”
余氏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难为她了?。”
她再看姜姒,越发觉得可?惜。
有道是出水芙蓉烟波色,冰肌玉骨惹人怜,恰似温房暖室里不知?风雨的幽兰,不知?世间凡尘之扰,亦无岁月无情之伤。
姜姽一进来,看到的就是姜姒不知?忧愁不知?悲伤的模样。那样的美而不自知?,那样的欢乐与烂漫,瞬间让人嫉红了?眼。
气氛一时?不对,所有的欢声笑语仿佛立止。
姜姒抬头望去,正好与姜姽的目光对上?。
姜姽身?为姜家女,在姜家有喜事时?上?门无可?厚非,但三房人心?里都清楚,姜家并没有派人去王府送过信。
换句话说,她今日上?门,完全?是不请自来。
何况她那一身?的装扮,无论是谁见了?都会?下意识皱眉。并非是说她的打扮不得体?,而是太过得体?,可?谓是华丽至极。
金丝线绣诰命服,凌云高髻凤翅摇,额前垂下宝石坠,眉间还?点了?一朵金花钿。如此之隆重华美,不亚于命妇赴宫宴,或是宫妃回家省亲。
她一出现?,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也都没有声音。便是年幼如如姐儿,都下意识往姜姒的身?后躲了?躲。
众人的反应,在她看来很是满意。
“你们见了?我,为何如此反应?”她伸手戴着护甲的手,指了?指姜姒身?后,“如姐儿,到四姨这里来。”
如姐儿摇着头,突然从姜姒身?后探出了?头,“你真是我四姨姨吗?”
“如姐儿,你不认识我了??”
如姐儿点头,抬头问姜姒,“五姨姨,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不记得自己见过她?”
姜姽冷笑一声,“小孩子就是忘性?大,这才过了?多久,如姐儿居然把我给忘了?。或许不止是小孩子的忘性?大,五妹妹似乎记性?也不太好。方才我瞧着五妹妹笑得开怀,还?以为是自己看岔了?。可?怜五妹夫尸骨……”
“四姐姐一来就咒我夫君,也不知?是何道理。”姜姒收着手里的花绳,语气不轻也不重,让人听不出喜怒。
谢氏和顾氏也已过来,皆是没了?之前的笑模样。
聘礼全?部绑上?红绸,送聘礼的人也全?都整装待命,原本一群人正说说笑笑,此时?也都没了?声音。
姜烜死死握着拳头,冲了?进来。
“我莫兄弟活得好好的,不知?姜侧妃一来就咒他,到底是何居心?!”
“六郎,你和五妹妹都说五妹夫没死,那今日这样的大日子,他为何还?没露面?”姜熠的声响起,明显带着挑事的意味。
姜烜道:“他事情没处理完。”
“这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姜熠掩不住心?中的得意,他就知?道三房的人在说谎,包括三叔和三婶。
还?说什?么忙?
忙什?么!
“一个市井之人,我竟是不知?忙成这样,这样的借口,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五郎。”姜慎实?在是听不下去,他怕自己的女婿被人诅咒,更怕侄子祸从口出。“你五妹夫的事另说,今日是六郎的大事,你身?为兄长,难道是想在今日闹事吗?”
姜卓脸都黑了?,大力将自己的儿子一扯,扯到了?一边。
姜姽抬着下巴,扫了?所有人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目光彰显着她的尊贵。哪怕是对着谢氏和姜良,也未有丝毫的收敛。
唯有在看到姜太傅时?,微微地垂了?一下。
“祖父,我姨娘呢?”
她不问姜良,而问姜太傅,显然是将自己如今的身?份位置摆在了?和姜太傅一样的高度。
姜良脸色变了?变,“你姨娘最近身?子不适,在屋子里养着。”
“是吗?”她明显不信,一脸的讽刺,“父亲,姨娘生了?我,若没有姨娘,也就没有我。她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绝对不依。还?望您和母亲多费点心?,替我好生照顾她。”
这哪是拜托啊,分明是威胁。
姜良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谢氏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仿佛看不见众人的神色,施施然地转身?,忽地又像是想到什?么,慢慢地看向姜姒,“五妹妹,我鞋子脏了?,你过来帮我擦一擦?”
这样的要求,说过分吧,有一点。毕竟她身?边有下人,若真是鞋子脏了?何需劳烦姜姒。但姜姒是她的妹妹,妹妹帮姐姐做点什?么事,也不算过分。
“你到底想干什?么?”姜烜实?在是忍无可?忍,朝她吼道。
“六郎火气怎么这么大。我就是鞋子脏了?,让五妹妹帮我擦一擦,一家子姐妹,你帮我,我帮你的何足为奇。难道五妹妹看不起我这个四姐姐,连这样的小事也要推辞?”
她身?边的嬷嬷适时?帮腔,“姜五姑娘,我家侧妃娘娘有意同你亲近,你莫要不识好歹。于私,你是妹妹。于公,我家侧妃的身?份高出你许多。若是你连这点小事也推辞,传扬出去一是你不睦姐妹,二是你不敬侧妃。”
姜太傅上?前,那双精明的眼睛在看向她时?,不仅有失望,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厌恶。
“四丫头,看来你忘了?我说过的话。”
“祖父,您的教诲,孙女一日也不敢忘。”她睨向姜姒,“您说我若回娘家,只?能是姜家的姑娘。而今我一个当姐姐的,想让自己的妹妹帮自己一个小忙,又有哪里不能呢?”
姜太傅的态度,让她愤怒而心?寒。
自从福王陪同陛下去祭陵,福王妃就日日磋磨她。她吃了?不少的哑巴亏,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主母想拿捏妾室,居然有那么多让人有苦不能言的手段。
她听了?嬷嬷的建议,向姜太傅寻求撑腰,没想到姜太傅竟然置之不理。
所以她恨!
哪怕姜太傅是她的祖父,她也没有必要太尊重,而姜太傅对姜姒的维护更让她嫉妒,这样的嫉恨让她恨不得和姜家决裂。
可?是她清楚,她不能。
因为姜家女这个身?份,她还?需要。
“祖父,我也是您的孙女啊。”
“正因为你是我的孙女,所以你还?能站在这里。”
这时?姜姒也过来了?,站在姜太傅身?后。
“四姐姐,我看你的鞋子脏得厉害,恐怕擦是擦不掉了?。不如你把鞋子脱下来,我给你洗干净?”
“不必这么麻烦,你帮我擦一擦便是。”姜姒忍着心?头的嫉恨,下巴抬得更高。
她开始后悔,后悔那日福王妃用这个手段对付自己时?,她为什?么没能像姜姒这样找到借口,而是被迫屈辱地替对方擦了?鞋子。
姜姒摇了?摇头,一脸的真诚。“四姐姐,有些东西?脏了?,擦是擦不掉的,反而会?擦越脏。”
这说的不是鞋,而是人心?。
“五妹妹,我说了?,你帮我擦一擦就好。”
“那不行,我可?是一个好妹妹,光是擦哪里够。四姐姐你还?是把鞋脱了?,我一定给你洗得干干净净。”
姜姒笑吟吟地看着她,如水的眼眸仿佛映出了?她心?里的狼狈。
为什?么?
为什?么有的人落魄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看她的笑话?她心?里的嫉恨达至顶点,说出来的话如刀子一般。
“五妹妹,你执意要我的鞋子,莫非是看中这鞋子上?的宝石?也难怪了?,这宝石成色不错,虽说个头不大,但亦中上?等品相?。原本是一大块的,是王爷特地寻来哄我开心?的。我拿它做了?一套头面,些许零散的边角料就镶了?鞋子。你那夫君就算是没死,也不过是个市井之徒,恐怕也给不了?你什?么好东西?……”
这时?她感觉到一股异样与寒气,与此同时?她听到有人高喊:“芳业王驾到!”
她心?下一惊,暗道芳业王怎么会?来,难道是冲着祖父的面子?
姜家人行礼恭迎时?,她也跟着福了?福身?。
然后她愕然看到,那位宛如神明的芳业王居然亲手将姜姒扶起,并且说了?一句平地惊雷般的话。
“玉儿,我来迟了?。”
第73章
姜姒的?手臂被男人的?大掌托扶着,隔着几?层衣料也能感觉到那灼人的温度。她欢喜着,又羞赧着,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如盈荡着一汪春水,说不出的?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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