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漫步长安
一夜过后,晨光熹微。
谢氏几乎没怎么合眼,一听到?女儿醒来的动静后,急切而期待地直奔内室,却又在靠近床之前止步。
“娘。”姜嬗在唤她。
她听到?声?音,目光包含希冀地朝女儿看去。
连日?来的朝夕相?对,她自然是知道姜嬗的身体状况。猛一瞧见姜嬗脸上的灰青之色淡了些,顿时又惊又喜。
“嬗姐儿,你今日?感觉如何?”
姜嬗的声?音也不似昨日?那么虚弱,“娘,我觉得好了许多。”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自从生产过后,她能?清楚感觉自己身体里的生机在一点点往外漏,那种将要油尽灯枯的滋味让她明白自己的时日?无多。
但今日?明显不同,不仅没有?那种漏无气的感觉,好像身子也不再发软发沉,整个人也有?了精神气。
“这么说来,那个神医的药真的管用。”谢氏红肿的眼眶又起了湿气,双手?合十连连道了好几句“感谢神医,感谢五丫头,佛祖保佑。”
她握着姜嬗的手?,明明眼里全是泪,却尽是欢喜之色。
没过多久,姜姒来见。
她进来后,直奔床边,满眼期待地问姜嬗,“大姐姐,你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经?此一事,姜嬗与她亲近了不止一星半点,当下拉着她的手?,“五妹妹,谢谢你,大姐姐感觉好多了。”
那就证明慕容梵的药有?用。
姜姒虽然不曾怀疑过,但此时才算是安下心来。
“我就说神医很厉害的,大姐姐你肯定能?好起来。”
“五丫头,真是多亏了你。”谢氏话未说完,已是哽咽。
这几日?来,她真是哭了太多回,竟像是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似的。唯有?今天?这些泪水,不是因为悲痛绝望,而是因为满怀希望。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外面响起姜姽的声?音。
很快,姜姽端着鸡汤进来。她素衣素面,面色瞧着不怎么好,憔悴之余,眼下还有?着明显的青影,一看就是忧思太重又没有?睡好所致。
“母亲,大姐,这是我亲手?熬的人参鸡汤。足足吊了两个多时辰,正?是汤味最浓之时。”
人参的气味顿时在空气中飘散,光是吊汤就吊了两个多时辰,可?想而知有?多费时,准备这汤的人起得有?多早,又花了多少?的心思。
谢氏道:“你有?心了。”
“母亲,大姐身体最要紧,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姜姽将汤放下,“我不如五妹妹讨喜,如姐儿那里我插不上手?,便想着做些自己能?做的。”
这话颇有?几分深意,一是说自己心眼实诚只知埋头干实事。二是暗指姜姒心眼多,已经?哄住了如姐儿。
姜姒点头,“我确实和如姐儿投缘。”
如姐儿性子胆小,她难免有?几分怜惜。
纵然侯府富贵,但父母都顾不上的孩子,终归更脆弱可?怜一些。虽然如姐儿吃穿都不缺,身边也有?人侍候,可?是那种眼巴巴想有?亲人照顾陪伴的样子,总会?让她想起上辈子的自己。
谢氏对她的话半分不疑,“五丫头,难得你有?耐心,大伯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感谢的话才好。”
感谢的太多,何止是如姐儿这一件事。
姜嬗也说,“五妹妹,你费心了。”
姜姽低着头,又似不经?意地提起,“大姐这一病,我实在是担心得紧,夜里醒来好几次。五妹妹想来也是如此,子时都过了还在外面走动,应该也是太过担心大姐所致。”
这么明显的上眼药,姜姒都能?听出来,何况是谢氏和姜嬗。
谢氏顺着这话,道:“你五妹妹心思简单,一心记挂你大姐的身体,难免睡不着觉。”
又对姜姒说:“你原本身子就弱,这一折腾可?千万不能?伤了身子,等会?我让人送些补品过去,你可?得好好补一补。”
这样的结果令姜姽大失所望,又添不忿。
原来嫡母还是不放心自己,非要留个人警醒自己。果然世上没有?真正?心善的嫡母,哪怕是明言要灌她绝子汤,却还是要防着她,不给一句准话。
她暗恨着,面上不敢表露半分。
姜姒前脚告退,她后脚跟上。
她们一前一后离开后,姜嬗重新躺下。
“以前我就觉得她看上去虽然懂事听话,却是个心思重的,不如二妹妹三妹妹相?处起来舒服。如今看来确实如娘所言,恐怕心思太重,已然长歪了。”
“若不然,我派人将她送回去?”谢氏说。
姜嬗摇头,“眼下怕是还不行。”
她一否决,谢氏便知她的用意。
眼下还不是彻底决定的时候。若真是送了一个回去,留下来的那个势必会?成为有?些人的眼中钉,同时也会?招来更多的猜测。
……
奇秀的假山旁,如姐儿正?眼巴巴地张望着。
侍候的婆子嘴巴都说干了,“大姑娘,外面风大,你回去等,好不好?”
这婆子姓王,也是如姐儿的乳母。
如姐儿摇头,“我要五姨姨。”
无论王妈妈说什么,她都是这句话。
当不远处姜姒的身影出现?时,她瞬间眼睛一亮,欢喜地指着那边,“五姨姨,五姨姨!”
王妈妈长长松了一口?气,小声?地说了句“谢天?谢地。”若是五姑娘再不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姒一走近,如姐儿就欢快地扑到?了她身上。她弯着腰,刚要把如姐儿抱起来,却被人推到?了一边。
“如姐儿,四?姨姨陪你玩,好不好?”姜姽占据了她的位置,弯腰对如姐儿笑着,手?里拿了一包糖。
如姐儿似受到?了惊吓般,躲到?了她身后。
她凉凉地看着姜姽,姜姽亦是目光不善。
王妈妈见势不对,小心翼翼地过来,准备抱走如姐儿。谁知姜姽目光一转,凌厉地朝王妈妈看过来。
“如姐儿可?是侯府的大姑娘,怎地如此胆小怕生?定然是你们这些恶奴,打量着主家心善宽容,平日?里没少?怠慢疏忽。”
“四?姑娘,冤枉啊,奴婢平日?里尽心尽责,不敢有?一丝怠慢。你没由来的指责奴婢,奴婢实在是冤枉啊。”
这样的罪名,王妈妈哪里敢担下,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自打世子夫人怀上后,孕相?一直不好。初时吐得厉害,吃不见多少?东西?,吐得狠时都见了血,根本顾不上大姑娘。
大姑娘本就性子胆小,如此一来越发的露怯。她一个当下人的,看在眼底急在心头,心有?余而力不足。
幸好有?五姑娘,不仅有?耐心有?心思,还能?和大姑娘玩到?一起,她原本还想着若是世子夫人属意的是五姑娘,或许对大姑娘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如今瞧着,四?姑娘怕是要拨这个尖了。
“你个刁奴,还敢喊冤!”姜姽一脸的义正?言辞。“你别以为我大姐在月子里,顾不上管你们这些人,你们就可?以任意妄为。来人哪,去请世子爷!”
这话一出,姜姒便知她的目的。
原来是想借机证明自己的贤惠,以博取大姐夫的另眼相?看。
林杲刚一回到?府,便有?人来报说是如姐儿出了事,他当下便急急忙忙赶来。与他一道的,还有?沈溯。
两人皆是官服,显然是下值后一道走的。
姜姽意外沈溯的出现?,却觉得有?外人在更好。
她将事情说了一遍,末了,痛心道:“大姐夫,如姐儿可?是侯府嫡出的大姑娘,她这般性子如何能?成?”
如姐儿怯怯地躲在姜姒身后,看上去确实胆小又懦弱。
林杲有?些失望,这孩子的性格不随他,也不像嬗娘。
当初他之所以娶姜嬗,便是觉得姜嬗不似一般的闺阁女子那般害羞胆怯,言行举止都透着干脆利落。
他没有?看到?的是,胆小又懦弱的如姐儿从姜姒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眼神生怯却孺慕。
而这个眼神,被姜姒看的明白。
上辈子幼年时,她应该时常会?有?这样的眼神吧。
哪怕明知父母不喜欢自己,哪怕明知得不到?任何的关爱和回应,她还是期待着父母的目光能?看到?自己。
事情闹成这样,王妈妈岂能?不害怕?
她拼命磕着头,嘴里喊着冤枉。
奴大欺主的事那是万万不能?认的啊!
“五姑娘,你是知道的,奴婢对大姑娘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她乞求地看着姜姒,希望姜姒能?替自己求情。
姜姒朝她点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对姜姽道:“四?姐姐,这王妈妈可?是大姐姐给如姐儿选的人,你是在怀疑大姐姐看人的眼光吗?”
“人是大姐挑的不错,但大姐这一胎怀相?本就不好,如今她又在月子里,自顾不及也是在难免,所以才纵得这些刁奴无法无天?。五妹妹你近几日?常与如姐儿相?处,难道你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姜姽的话一箭双雕,既点明了姜嬗养女不力,又暗指姜姒没有?能?力。
她无比同情心疼地看着如姐儿,“如姐儿别怕,四?姨姨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又对林杲道:“大姐夫,这等刁奴不能?姑息!”
林杲头疼且尴尬,头疼是他不善于处理?这些后宅之事,尴尬是因为自己的好友还在。他想了想,看向姜姒。
“五妹妹,你近日?与王妈妈接触较多,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着姜姒。
姜姒不答反问,“大姐夫,请问如姐儿是谁的孩子?”
林杲被问得一脸莫名,“自然是我与你大姐的孩子。”
“那就对了。”姜姒说:“她是你和大姐的孩子,不是丫头婆子的孩子。大姐眼下顾不上她,你身为她的父亲,难道不应该承担起责任吗?”
姜姽急切地反驳,“五妹妹,你话不妥当,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
“大姐夫是如姐儿的父亲,父亲带女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何来的不妥?”
林杲听着她们你来我往,头更疼。
不由得露出无奈的表情,看了沈溯一眼。
沈溯小声?说:“姜五姑娘这话,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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