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丁珰
和杨玉环一样久居高位养蕴而出的气质, 和杨玉环完全不同的冷然和威压。
那种气场, 绝不是皇后之下、或久居深宫，只全心成为另一个人精心豢养的金丝雀般的玩物、全无眼界之人可以拥有的。
而武则天视线扫过室内众人, 在嬴政和杨玉环身上都稍稍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面前这个、唯一开了口的女孩身上。
她审视了片刻白荇，细而黛黑的眉一挑：“千年之后？”
“是的。”
白荇乖巧点头，她手上一晃，随着武则天一起到来的“艺人伴生礼包”（手机设备各种证件资料等）已经到了手上。
有一有二有三，她现在处理这种“接待新员工”的事已经非常得心应手了。
把属于武则天的手机拿出来，打开公司App页面，白荇刚准备把手机递给武则天，却被身边的杨玉环挡下了。
她拿过白荇手中的手机，亲自双手捧到了武则天面前。
白荇不明所以，猜可能她是见到了自家“长辈”有点拘谨，但也不介意，顺着她的动作向武则天解释道：“请先看看这些。”
从误触了那团金色的光团子后的眼前一黑，到随之而来的晕眩感再到如今这陌生的地界陌生的人，一连串的变故下来，现在的武则天整个人其实都处在一种高度的警觉状态中，但她毕竟心理素质过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简单地就失了稳妥，并没有露出什么太大的波动来——在情况未明时，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涵养是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都应该拥有的。
于是，她面色不变，淡定接过杨玉环手中材质不明的小方块，在与这几人保持一个安全恰当距离的前提下，垂目去看那小方块上的行行文字。
另一边，嬴政对新同事已经失去了兴致，他重新坐回去预习自己的课本，卫青也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他少见地得空，便也拿上手机，翻看着社交平台上自己的账号，以及各种@他前去观看的消息等；至于李斯——他简直太感兴趣了，于是趁着武则天去查看新手员工须知的空，又悄咪咪拉着杨玉环，询问起了武则天的相关故事来。
他很笃定：“你认识她、你们还有关系——你们有着什么关系？”
杨玉环难得沉默。
李斯：“怎么不说话，在想着糊弄我？你可千万不要啊，这都以后是同事了，不得坦诚相待啊？好歹我也得知道她是什么人，才不至于之后有什么冒犯不是？”
杨玉环：“……没想糊弄。”她只是有点纠结。
——这她到底该叫武则天曾祖母还是祖母？
虽然武则天还做过太宗陛下的才人、她自己又做过李隆基的儿媳妇，但这个真论起来的话实在太远，所以就舍了则天陛下和太宗陛下之间的关系吧，直接从高宗陛下论。
可……从高宗陛下论，是论她是李隆基的女人、还是李隆基的儿媳？
杨玉环是真的在纠结。
李斯却不晓得这些事，他见杨玉环不出声，心里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于是只好去找白荇：“小白啊，我能搜一下吗？”
身在异时空，去了解历史，要么是从旁人口中要么是从旁人手（机）中得知，比如别人搜了给他看之类，刨除掉这些，要主动探寻的话，还是得经纪人准许，不然总会被莫名的规则给“击败”。
白荇正等武则天接收信息，闻言便也没拒绝，点头道：“好啊。”反正以后都是同事，该知道的还是要知道的。
李斯便乐呵呵回沙发上玩手机（查资料）了。
半晌后，他放下手机，满脸震惊。
“此女……”他看向仍在蹙眉翻阅公司文件的武则天，心中惊异。
这女人竟是这样的角色？
适时，武则天浏览完毕，重新抬起头，然后便看向恰好在打量她的李斯，眉心微微皱起。
“我知道了。”旋即，她转向白荇，道，“先留下看看。”
白荇一喜。
虽然原本没想到要招募武则天，但武则天来了也很好啊，这可是五星，又是千古唯一的女皇帝，她当然很满意。
于是乎，白荇忙引着武则天回房：“武……呃，先跟我来吧，我这里有全新的衣服，您先挑一套换上，方便行动。”
武则天颔首，随她一起上楼：“称姐姐便可。”
确认了此处对她应当没有威胁，又非大唐那般的“朝代”，先前初见时的威压便被收起，她声音不大，也没有侵略性，但音色轻柔，又有此番刻意的控制，听来竟添了几分轻和。
显然在不需要“撑场面”的私下里，她也不是那么个时时刻刻都维持着女强人形象的冷艳御姐。
正苦恼着称呼难选的白荇顺杆就爬，很不知道什么是客套，笑眯眯就接：“哎，好的武姐姐！”
她从柜子里翻出为新来的女艺人准备的衣服，让武则天自己选择，然后自己蹬蹬蹬下了楼，把空间都让给了武则天，以免对方不自在。
白荇重新回到楼下，李斯看武则天没有跟着一起，便立刻拉着白荇开始八卦：“她真的亲手废了自己的儿子们、夺了儿子的皇位？”
白荇想了想，点头。
差不多吧。
李斯“嘶”了一声，连陛下都没想过要废公子扶苏呢……！
他又问：“她丈夫在时，便是他们二人一起处理国事，这也是真的？”
白荇又点点头。
是啊。
唐高宗生病，那确实是让武则天代为处理朝政的，两人一起的时候还有个“二圣临朝”的典故呢。
李斯又抽了口气。天哪，他们陛下和汉武帝这两个他已经听过的了解过的也都没有过这种事啊？
哪怕杨玉环——从由她那里偶尔听来的只言片语来看，也能知道她就纯粹是个被他们皇帝养在深宫的菟丝花、可观赏可解闷但也仅此而已，哪有这“协同处理朝政”的权利啊！
他喃喃：“这样的女子，他竟也放心任她为后……”又放心让对方干涉朝政。
这武则天的丈夫、或者还有武则天本人的手段，看起来都绝对不容小觑啊。
他脸上的震惊太明显，冷气抽得太夸张，连嬴政都不由地分了眼神过来，多听了两耳朵他们在聊什么。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置信吧，我反而还觉得这挺好理解的。”白荇回想了一下学过的内容，简单地解释道，“唐朝那会儿——开国皇帝就不说了，开国元勋们基本都是唐太宗的忠实拥趸，唐太宗能力太强，用实力让这一干功勋们心服口服，他能压得住这些人。但是唐太宗毕竟是千古少有，而且死的也挺早……就比始皇晚那么一丢丢，他死的时候，那些开国元勋们基本都还在当用之年呢。新皇帝即位、虽然新皇帝不算弱，但是在重臣眼里，毕竟还年轻……而且只要有比不上他爹的，那在他们眼里就是‘差之千里’，反正挺难控制的。”
被猝不及防的“就比始皇晚那么一丢丢”给捅了一刀的李斯重重咳嗽几声，哀怨地瞪了白荇一眼，这才又点点头，示意继续。
这确实很好理解。
代入一下，假使陛下去世后，某位公子即位、不管是哪位公子，都是比不上陛下的——他也是“重臣”，他很能想象到那些重臣们的想法，在这样的“后辈”面前，身为功勋且长辈、难免会有有想要把控朝政的想法，即使他们并没有反叛之心。
但这种“把控”的本身，在皇帝眼中，就是绝对“僭越”的“掣肘”了、是足以令他感到不愉快且想要摆脱的东西。
白荇继续说道：“皇权不振——这就是当时即位的唐高宗的处境。但其实这种情况从汉末的晋朝开始就一直存在了，隋朝的时候皇帝就有心打击这些功勋、贵族世家集团，他们的各种政策比如科举啊都是为了这个目的的，但是这种情况一直都没太大改变，唐太宗的时候是他实在太强，而且手底下的大臣、那些贵族世家们，都是跟着他本人一路起来的，所以倒没太明显，可是唐高宗就不行了……那些元老们是‘长辈’，把他的权利分去了不知道多少。作为皇帝，他不会乐意的。后来他要废了自己原来的皇后、立武则天为后，一定程度上也是为了打击那些元老世家贵族——这件事上，他们夫妻两个是‘政治同盟’。”
“所以啊，”白荇道，“从这儿就能看出来，他们俩本身就不仅仅只是夫妻那么简单，他们之间除了感情，还有政治立场。所以后来的让武则天涉政，也很好理解了……”
李斯点头。
如果大环境是这样的话，那确实。
这个唐高宗本身就是辛辛苦苦收回的权利，怎么可能会甘心因为自己生病就把权利再放回到那些臣子手中、能为他分忧，两人无条件统一战线的，也就只有身为他妻子的武则天了。
只不过皇权毕竟是皇权。李斯幽幽地想。就算一开始他是放心的，在后来……也未必会真的有那么放心了。
就是不知道这夫妻俩后来成什么样了……他刚刚搜的武则天生平里，只写了她原本是唐太宗的后宫，后来成了唐高宗的妃子，再后来成了皇后，然后二圣临朝，然后废了自己儿子，然后自己做皇帝，然后禅位，然后去世——详细的并没有写多少。
“他们之间会生龃龉。”他笃定。
虽然他没当过皇帝，但了解皇帝啊。
“是。后来唐高宗有一段想废后的时期……但武则天尝过权利，想要更多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他死之后，才会有后来那些。”
白荇没否认：“其实现代大家都说，他们这一对完美诠释了至亲至疏、是所谓的又亲密又猜忌又疏离又爱——毕竟感情掺杂了政治嘛，总之就很复杂的。”
李斯啧啧两声，正要说话，却见白荇身边，杨玉环一直在挤眼睛，他一愣，再往白荇身后看去——一换了身暖白针织毛衣休闲长裤的女子正站在那里。
她长长的发被挽在颈侧垂下，纤长的眉眼微微动容，眸中若有所思。
她本就不是傻子，在政治上更不是。所以所谓的“龃龉”，也是她早就猜想得到的事，何况李治之于她、他们之间——现在的相处中便已经见了端倪。
至于李治死后，她会做什么，其实也不难猜测，区别只在于猜不到具体会到什么程度而已。但她没有现在就询问的打算。一切都是未知，也才更有趣不是么。
只是、他们之间原来会到那一步啊。
废后……么。
白荇也意识到了空气的安静，循着他们俩的视线一抬头，正看到武则天收好情绪后略一挑眉、含着笑的双眼。
“……咳、咳咳！”背后说人，还被人抓了个正着，她猛地呛咳起来，吓得杨玉环连忙又是递水又是拍背。
武则天却不在意这种“背后说人”的“冒犯”，她从容绕过白荇等人所坐的联排长沙发，到一张单人沙发上落座，姿容挺拔，态度却随和。
白荇忙道：“……以后就都是同事了，大家都互相认识一下吧！”
她是看着武则天的，于是话音落下，武则天便微微一笑：“好。”
她短暂回忆了一下刚才资料上看到的自己相关的姓名等内容，道，“我是武曌，来自龙朔二年。”
李斯拿出手机飞快搜索置换：龙朔二年是公元几年。
得出结果后，再一计算——好家伙，大秦一统八百多年后！
龙朔二年……白荇也摸出手机飞快一算，好家伙，虽然才三十多岁，但已经是皇后、且在代管朝政了！
但是再往后——她看一眼手机，想叹气。唐高宗也快想废后了啊……
武则天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在做什么，说完后，矜淡地拿起杨玉环殷勤斟倒的果汁，抿上几口。
那厢，白荇已经整理好心情。
她推了推李斯的胳膊：“武姐姐已经介绍完了，到你了。”
作为刚刚和白荇一起“背后说人”的人，李斯却并不觉得尴尬——这小他八百多岁呢！
他拿捏好架势，端坐肃容：“李斯，大秦丞相。”
武则天一顿，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竟然是李斯？
看来这个所谓的“千年之后”，还是有些可靠的。
李斯介绍完，一直充当背景板的卫青才看过来，礼貌一点头：“卫青。”
武则天眼神更微妙了。转而，她对剩下两人也有些好奇了起来。
——是那个卫青啊。
有李斯有卫青，那其他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吧？
却见那个半大孩子道：“嬴政。”
武则天刚要震惊，就听白荇身边、那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岁的女子绞着衣服，小心翼翼望了她一眼，很是紧张地开口。
“祖、祖母……”
武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