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正是因为这样的贸易关系,让布里亚特人对哥萨克骑兵充满了反感,从未降低过反抗的意愿——如果□□是他们从来没见过,没听说过的东西,或许还有人会认为这是哥萨克骑兵得到了神眷的证据,认为鞑靼人要听从他们的统帅。可他们都是和延绥做过买卖的人了,他们有见识,部落里有人在边市见到过火铳,甚至还有比火铳更加神奇可怕的黑天使,这让鞑靼人怎么能服从这些哥萨克土匪?如果一样要缴税做农奴,那还不如去延绥!
因为布里亚特人并不知道如今辽东的局势变化,不知道建新也算是买地的一部分了,他们没想着往东南来,还想着跋涉去延绥边市找出路,即便知道延绥那里,人口稠密,他们的草场恐怕不会太大,这样的决心也依然是非常坚定的,而等到建新的骑兵一和他们接上头,把建新的情况一传说,当即就有不少生计艰难的家庭愿意跟随他们南下——
延绥更远,人口更多,竞争也更激烈,布里亚特人知道,自己是不占优势的,他们不会说汉语,而延绥那里的鞑靼人已经把汉语当成自己的第一母语了,布里亚特人过去以后自然要处处被人欺负,反而是建新,距离更近一些,而且地广人稀,土壤也肥沃,语言相通,建新的老汗在鞑靼人中的评价也不错……至少现在,他们愿意接纳被盘剥几年后,吃饭都成问题的大量孤儿寡母,那么布里亚特人为什么不来看看呢?!
就这样,一个部落疲于天灾和敌人的盘剥,急于解决这些非战力的吃饭问题,不想让族人饿死,一个部落非常渴望新鲜血液的加入,双方简直是一拍即合,自从建新的骑兵返回,陆陆续续,就有不少布里亚特人沿着他们的马蹄印成群结伴地搬迁了过来,更好笑的是,到后来居然连哥萨克寡妇都来了——说来也是可笑,这些哥萨克骑兵翻越乌拉尔山,自然是成族迁徙,而在北海要征服布里亚特人,也少不了死伤,他们总不可能是数百人就管住了偌大的北海,在北海两岸的各个据点,人数加在一起,数千人总是有的。可以想象,只要死伤人数超过一成,就会有上百名寡妇,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必须立刻找到下一个人依附,否则,光靠她们自己,在北海畔是很难找到足够的燃料和食物,让她们能够过冬的。
哥萨克人本身就是最大的土匪,族群内部说不上温情脉脉,对于这些寡妇来说,沦为族群底层的她们,很难得到庇佑,失去了靠山,反而可能被变本加厉的欺负和抢掠,唯独的解决办法,就是立刻找到下一任丈夫,或者便只能沦为某人的情妇或者倡伎——消息大概就是通过倡伎传递出去的,在哥萨克人的集市,有些寡妇连鞑靼人的客都接!那些关于布里亚特妇女去向的风言风语,大概也就是通过□□的交换而进入了她们的耳朵之中。
语言不算很通,立场更可以说是很敌对,甚至彼此或许就是对面的仇人,我的丈夫杀了你的丈夫,我的儿子杀了你的父亲,这是极大概率的事情,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在绵延荒原、衣衫褴褛、缺衣少食徘徊在饥饿边缘的漫长迁徙中,妇女和孩子们并未互相攻讦,就连鞑靼人的护卫也没有驱赶这些乞丐一样的哥萨克人,他们只是高踞马上,远远地打量着这些哥萨克人淡褐色的瞳仁,深色的头发——这些人长得和他们鞑靼人其实很像,或者说完全就是一模一样,他们本来就是同种的人。
最终,护送的骑兵拨转马头,奔下山丘,默许了这支小小的队伍跟在大部队身后,为建新带来了数百名新迁人口,老汗喜不自禁,立刻主持起了盛大的相亲大会,妇女们也没有丝毫羞涩,立刻打量起了她们未来的丈夫,盘算着在简短的会面中挑出最能干的那一个——自古以来,妇女想要融入一个新的族群,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结婚,这几乎是跨越所有族群文化默认的常识,也是她们与生俱来的武器,当她们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倚仗的时候,便会自然而然地依靠起自己的身体,以及生育的能力,在很多时候,这都是她们最为值钱,最可出卖的商品。
“这么看,建新这段时间喜事连连啊!最大的隐患也得到缓解,涌入一大批新人了!”
“哥萨克人的妇女都跟来了,哥萨克骑兵也会被引来吧?看来,我们这一次回云县,估计会很快动身了,得快点运砲来——买地不支援小炮的话,要对付你们所说的,那么凶神恶煞的哥萨克人,靠建新现在的城防也有点吃力了。”
发现石油的消息尚未传开,不然,良月号对建新重要性的评估还会再度上升,不过马翠英再虎,对这种被交代过保密的信息也还不至于张口就来,她点了点头,刚要开口,突然觉得丈夫捏了一下自己的手,便也会意地捏了回去,同时说道,“嗯哪,可不咋地,估计还得运不少教师来,你们知道不,就建新这些消息汇报过去,六姐那里最看重的是啥不?”
是哥萨克入侵,罗刹人迁徙,还是建新的喜事、烦恼?建新的矿?药材?大家也都很好奇六姐最看重的是什么,马翠英道,“却偏偏都不是,不是矿产,什么矿产都不是,也不是药材,更不是敌人——说来很怪,六姐最看重的反而是汇报上去一件很小的事,说建新本地的青少年没有教育,游荡在城中对治安有些危害,听说对此过问了好几次,还着重做了批示——”
对那边的反应力度,马翠英是有些想不通的,大家也都大惑不解,因为这的确是很小的事情,港口的治安一般都不会太好,相对比起来,小偷小摸总是多的,就是云县都有一些走歪路的少年,好像,似乎也没有对建新这个问题这么重视——
“这是为啥呢?”
英惠已经把缆绳运到地儿了,这时候一边斜靠着栏杆和周老七夫妇唠嗑,一边等着船锚落稳开始干活,不过,此时,来自岸上的呼喊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以良月号的吃水线,它是不可能贴海岸停泊的,虾夷地也还没有修建突出海面的栈桥,因此,客人只能是换小船上岸,货物则是涨潮时用龙门吊来吊下,这会儿大家距离码头还有一段路程,可却已经有人拿着喇叭,在海边喊叫了起来。
“周主任!周定齐主任在船上吗!”
来人拿着喇叭,很着急的样子,周老七忙挥手喊道,“来了,来了!我到了!就是我!”
“那就好!那就好!”
很快,那几人就划着小船过来了,急切地把周老七夫妇两人接到小船里,往岸边划去,也都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对诧异的周老七道,“您可算是到了!您再不来,城主就坚持不住了——”
“这不是!就今儿!今儿早上!城主他老人家又闹腾起来了,闹着说要甩手不干,回云县去那!”
第936章 人间惨案
“真不想干了, 我是认真的——你们谁能把这个摊子接过去,真别客气,我这股份折价出给你行不行?我认赔, 九成……不, 八成,八成吧,八成折价!我还接受分批付款!都别笑, 我是认真的!那个,小万,小万,你别躲啊, 哎哎哎, 你来, 你来嘛!我们商议一下呗,我这里所有东西全都折给你,就算五十万两白银好不好?你第一批给我十万两就行了,以后有钱慢慢再给!就给我留艘小船,让我回南边去就行!妈的,虾夷地这个鬼地方,怎么当时就告诉我冬天不冷, 没告诉我这里这么会下雪呢!一年能下半年雪,老子信了它的邪, 不冷!”
“城主, 的确不算冷啊,去年我们不都统计出来了,虾夷地受海洋气候影响,要比同纬度的内陆州县暖和多了, 去年急冻大雪,开原那块都零下二十多度、三十度的时候,我们城里才零下十度,这里差了能有十度呢!可别小看这十度,过冬要简单多了——再说了,下雪也没什么不好的,瑞雪兆丰年,这几年我们虾夷地的收成可不算差呀!”
“就是啊,城主,您虽辛苦,但城里可离不开您啊,别再说撂挑子的话啦,满屋子人里,除了您以外,还有谁能把咱们城担在肩上往前走的?咱们兄弟可不是这块料!没您支撑着,这虾夷地可就真成一盘散沙了,我们也就只能是听令行事的材料了!”
“正是,再休说这些丧气话了,大哥,咱们一屋子人不都是因您才聚在一起的?大家也都是有钱在股份里的,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该齐心协力把这城池经营好了!有多少困难,出人出力的,大家兄弟在一块,又怕得谁来?!”
要说这虾夷地,至少在基础建设上,是真不输给开原多少,甚至犹有过之——的确,立志城,也就是虾夷地第一座城池这里,因为气候条件要比开原好,更不需要面对建新的严寒,气候条件大概也就和京城差不多,这里的水泥房建起来是比较容易的,再加上这里本来就是港口,建材运输方便,又没有什么原始建筑,开拓者也有钱,种种条件叠加在一起,城里是一步到位,直接上的水泥屋子,至少公共设施比如说城主府,条件相当接近于京城富户。
这会儿,虽然不再需要烧暖气了,但也可以看到暖气管道顺着墙角延伸出去,汇合到后院的锅炉房,除此之外,屋顶还有电线延伸出来,后院锅炉房边上也能听到发电机的声音,这都是连在一起带动的——立志城里有沼气池,也不需要处理,光靠沼气就能烧水发电了,锅炉、发电机这都是设计成一处配套的。
天冷了就开暖气,热水往管道里走一遭,热了关上闸门,专注发电,也能保证给衙门供上电灯,至于说电扇什么的,这个虾夷地就不太需要了,本地十分凉爽,夏天最热的时候穿个短袖也就差不多了,晚上还得披件夹衣呢,对于十八芝这些出身南方的老海狼,一年四季都穿着夹衣实在也不是什么问题。要说生活条件,至少从城主府来说,真不算很差的,对标云县、鸡笼岛那些地方不好比,毕竟气候太不一样了,就从住处的体验来说,的确要远远胜过开原,差不多就是京城皇帝的行宫,顶多房子再大点,装饰再奢华点,最重要的东西其实也就是这么一些了。
不过,为了保暖的考虑,立志城的建筑还是较少有两层小楼,除了城墙的碉堡、城中心的钟楼之外,就算是城主府,也多是一层平房,房间也都不大,唯独只有这间议事厅是例外,这会儿,厅里满满当当大概坐了十来个人,都在轮流发言安慰李魁芝,又是打气,又是夸赞,把李城主说得犹如比干再世,又仿佛人皇当面,没他这立志城就不转了似的,反正就没人说出钱折价买股份的事情——好听话是不要钱的,这几十万两白银,那可是真正要从自己手里拿出去的,就算是有这个身家也不一定要接盘那,再说了,真要随手就能拿出这么多来,他们干嘛还跑到虾夷地来开拓呢?自己拉一支队伍,去苦叶岛开矿不行吗?再不济还能往南去袋鼠地走一遭呢,那拿到的积分不也是海了去了?
“你们那,就会说好听的!事情是一点不做,全都要我来操心!”
周老七被领入城主府的时候,便是听到了李城主发作手下的话语,他有一丝尴尬,正想退出去,但身影已经是被李魁芝觑见了,李城主当下便是眼睛一亮,忙站起来招呼道,“可是买地的监察使到了——周主任!周主任,久仰大名了!你可叫我好等!”
其实按道理来说,虾夷地这里,一开始就该有一个被派来的办事处主任,哪怕是他一个人也好,这个人是一定要有的,一开始,他要兼任通讯员,等到虾夷地城池建好了,后续办事处的人手也会增加,这个主任的职权也会跟着扩张,周老七这边,就算是要接任,也应该是先担当副职,熟悉上几个月甚至是一年的实务,这才完成交接,后续把主任调走另有他用。
至少建新那边,就是这个配置,而且办事处的雇员人数实在不少呢。只是虾夷地这里的情况比较特殊,周老七是耽搁了,而原来的主任,在虾夷地感染风寒,久治不愈,最后发展成了哮喘,这个疾病实在是受不得冷,天气一冷,喘不上气,活活憋死的都有,所以赶在去年入冬以前,就赶紧回南方了,周老七也是在良月号上才知道这事儿,前任还颇为内疚,给他写了好些书信,都让良月号捎带过来了。
所以,这会儿办事处就剩下一个刚毕业没多久,还生愣涩嫩的通讯员,在这议事厅里,坐的都是李魁芝自己的兄弟。周老七虽然看了前任留下的书信,对于各人都略微有些印象,但一时半会也没能全对上脸,对李魁芝的热情更是招架不住,连连逊谢,几乎可说是有些惶恐,李魁芝却不管不问,先把周老七没口子夸了一顿,他是真做过周老七功课的,夸还夸在了点子上,说周老七‘自学成才’,在叙州那样艰苦的环境里,也读了满腹的学问,不是他们这帮人大老粗能比拟的大才,又有教化番族的经验,最适合在立志城这样的环境下大展身手——
到最后,更是抬出了谢六姐来,道,“我们立志城可和叙州、建新不同,完全是六姐开化之下的王土!我也是六姐任命的先遣官!这立志城本就是六姐的地儿,治权当然应该属于买地直属的吏目!周兄弟,以后这立志城,你老大,我老二!兄弟们都听你的——那,以后你们都向周兄弟汇报工作!本年度的目标就指望他来完成了!谁敢不听周兄弟的,便要先问问我的拳头!”
说着,晃了晃自己那醋钵大的拳头,把几案上的城主铜印死活塞给周老七,丢下一句,“周兄弟你们开着会,我去小解!”转身便溜了,好半日都没有回来,竟是借着尿遁,把这个会真就交代给周老七了!
周老七一开始还以为这是给自己的下马威,要把自己高高捧起,以此试探秉性,会否和城主争权,心下还正是凛然呢,却不想李魁芝当真是一去不返,诧异得不断回看他溜出去的后门,却还是被李魁芝叫做小万的农事官万义接过话头,挑明了道,“周主任,别看了,好不容易来个顶缸的,城主巴不得你夺了他的权去呢,这样他也不用每天愁眉苦脸地在那计划着贷款该怎么还了!我们城主早就不想干了,想回南边去呢,只是我们这里没有人肯接他的班,他三不五时就要撂一次挑子,这一阵子闹腾起来,大概是因为良月号来了,害怕上头有银行专员,因此船刚靠岸就闹起来,等船走了也就差不多该慢慢好啦。”
周老七还真不知道良月号上有没有银行专员,这良月号是大海船,住上数十人是不成问题的,且其中很多是女客,周老七也不可能一一去打探来历,众人见他茫然,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道,“城主这疯装得也不冤,万一银行专员真来了呢!”
“若真来了,那也不是他说不干就能赖过去的,城主私人的商船还要和买地银行打交道呢!”
这些话,周老七都是半懂不懂,还是万义和蔼,为他解释道,“我们立志城虽然算是买地,但买地却不管本地的税收,就算是本地的矿产,若是我们能自己开采,买地也是照价付钱,因此,城建上,买地也不会出一分钱的,全都是我们拓荒团自己的本钱——当然,城建花费实在巨大,若光是靠我们自己的银子,肯定是没那么多现银的,因此,城主还向银行抵押贷款了不少资金,这些资金虽然免息,但却限定了用途。银行有专员定期要来查账,以及验证到期还款能力,倘若不能通过考核,银行是有权力去没收抵押物抵债的!”
毫无疑问,立志城这里,李魁芝拿来贷款的抵押物就是自己的私家船队,周老七因此才恍然大悟,明白为何李魁芝到处让手下赎买自己的股份,而这些手下一个都没有心动的,按说,立志城虽小,但毕竟也是一城之主,不可能人人都不心动,原来根子却在此处——接了城主的身份,就算李魁芝白送,连一点本钱都不要了,但为了建城欠下的债务呢?不能不还吧,就算有和船队价值相当的抵押物,又有哪个好人愿意平白抵押上来,接这个盘那!
“那,城主这般做派,是因为……”
“自然是因为挪用了不少专项资金来搞奢物了!”
万义身边,一个壮汉蹙眉凶恶地道,“都说了,沼气池什么的就不该现在搞,《城市规划》学过了没有,城建能源规划要因地制宜!沼气池虽然清洁方便,好处多,能提供热源、能源,消化排泄物,产出农业肥料,但建设投入巨大,而且在冬季要维持温度是有难度的,建一个大沼气池要好几十万块那!我就和他说了,沼气池先从小的建起,让百姓自己出钱,一个两三万块,可以解决一冬天的采暖,还能有肥料卖给农户,多好?他不听,非得要建个大的!好了,非得从农业专项贷款里挤钱来搞,就图个派头,专员来了,我看他怎么解释!”
周老七的眉毛挑起来了——别看建新和立志都是新地,但风气实在是迥然有异,建新那里,虽然也热衷学习,但学生的水平都还比较低,立志城这里,别看在座的都是一脸悍勇,一副老海狼的做派,但这谈吐,这引经据典的,俨然是饱学之士,专家啊!
“这……那为什么一定要建大沼气池呢?”被这么一说,他也有点无法理解李城主了。按道理不应该啊,李城主曾是纵横天下的大海盗十八芝中一员,绝不是心思简单之辈,又有能力拉起一支队伍来开荒,怎么看都是能人,为什么会做出如此不智的选择?
“大沼气池才能带动锅炉烧热水,带动蒸汽机发电呗。”
有人低声说,“都有暖气了,城主怎么还能烧炕取暖嘛,这里冬天又冷……城主就是不能吃苦嘛,在买地待太久,雄心壮志虽然还在,身子骨却被养懒了……我看,城主才呆半年就有点后悔了,只是回去不得。这里若是做得好,下一步就要去黄金地,那里更北,更冷,还更远,城主上次和我说起来的时候,我看他都快哭了,都有不要本钱,回买地去打工的念头了……”
厅内顿时响起了一阵啧啧声,周老七也听傻了,可不知为何,想想自己在云县的见闻,在建新的生活,却又诡异地能够理解李城主的挣扎,因不由得又追问道,“若是如此,一开始为什么又图谋着出来呢?他想回去——还真能撂挑子回去不成?”
“这怎么可能回去?他是建城的牵头人,债务全都是无限人身责任担保的,想回去也行,债还清了就可以。”答案是非常残酷的,“否则,就算弃城而走,也永远不可能回到买地,倒是有可能被流放到矿山为奴,对老大这样的人,六姐有得是办法收拾,就是要让他发现,留在城里下死力干活才是综合下来最好的选择,不然,他也感受不了买地的安逸,要么逃去敏朝,隐姓埋名朝不保夕,要么就得去矿上干活……老大一开始想着,要么努把力把债还完了再脱身出来,所以那段时间过得可节约了……”
“后来呢?”
“后来发现再怎么节约都没用,城建上节约不了又异常巨大的开销可太多了,都是实打实不掺水分的,就光建一段城墙,那花费都是天文数字,可又不能不建,这根本就不是咱们个人怎么节约能节约出来的钱,这债注定是越欠越多,还不完的……”
根据万义的说法,那天李城主呆呆地在夕阳下站了很久,仿佛大受打击,一阵风吹过,他甚至剧烈地咳嗽了许久,到后来喉头都有点见血了,当晚,李城主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起就有点失常了,三不五时就嚷着不做城主了,要跳海,要出家,要去考买地的吏目,总之就主打一个胡言乱语,时而奋起,时而自暴自弃。手下们不得不经常提醒:就算是疯子,还不上债也要去矿里做苦工,是逃脱不了责任的。如此,才能遏制住他的闹腾,让李城主大多数时候都能维持正常。
只是在小部分时候,比如,新的难题出现,或者银行专员可能造访的时候,或许是精神压力太大,李城主会再次出现这种胡言乱语撂挑子的现象,一般来说过几天等人走了,难题解决了(伴随着更多的债务),或者他自己也逐渐从打击下恢复过来了,也就逐渐恢复正常,重新开始主持日常工作。
“至于说一开始怎么想着出来,那自然是因为在买地也并非事事如意,觉得买地的规矩实在太多,有些限制实在没有必要,也有些雄心壮志,想着,若能按自己的神机妙算来,便不用走买地的道路,也能把城池建得兴旺,至少在一城之地内,可以为所欲为——城主大概是这样想的,至于我们,反正在哪不是干活,本来在船队也有股份的,便跟着来干活了,也想着,买地之外的规矩毕竟松弛一些,跟着城主,不说过人上人的生活,至少在城中也是说一不二,能过一把官瘾呗!”
买地的物资供应,却不是买地的规矩,这不就是之前的叙州么?周老七想了一下叙州的日子,也承认,倘若物资更丰富一些,更接近于买地,而规矩更松弛,更像是敏朝的话,那么,对于身份高的人来说,或许确实也是享受,他给万义斟了一杯茶,笑道,“结果,事与愿违,发觉不能成真了?”
此时两人已经离开议事厅,来到买地办事处喝茶谈天,那通讯员正百无聊赖地打扫院子,见到自己人来了,也十分高兴,殷勤地倒了热茶过来,还抱着盘子在旁边细听,听到这里,忍不住一笑,不等万义回话,便抢着说道,“那还能有什么旁的?这李城主是没想明白一个道理——自古以来,这迁民实边,都是要配有强制措施,叫人不能自由迁徙回去的,不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云县吃饱穿暖,谁会心甘情愿地在边陲之地对人点头哈腰,节衣缩食的过日子?”
“人人都想做人上人,可有谁能想到,人下人是怎么来的?人谁不想过好日子啊?能稳定住立志城人口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这里的百姓收入要比在云县还高,日子也不差多少啊!要不然,合同年限一到,每年船只一来,人家买张票就回去了!甚至还要投诉你在合同里虚假许诺,要提早结束合同,回买地去呢!”
“还人上人呢!这立志城的吏目过得可是憋屈,那是真不敢给百姓一点气受,生怕这点汉人跑了,更无人可用!要我说,应该比李城主在买地还要更受气多了!这李城主想着称王称霸的,来了立志城却发现,自己舍家舍业,花了这么多的钱,把城池建起来,为的却是给老百姓们当牛做马?”
小年轻快人快语,一语道破了万义不方便说的实情,还比他更点得透了几分,万义无奈地对周老七一笑,示意这说的完全都是实话,又压低了声音道,“周主任,你可知道,为了跑到这里来拓荒,城主花了多少银钱来买活?”
他伸手比了个数字,“这几乎是城主身家的一半了,城主是花了一半的现银买活,再花了一半的现银来建城,还把船队都抵押了出去,换来的就是……就是这个给百姓们做孺子牛的机会,更可气的是,银行借给我们的贷款,听说就是从我们的买活钱里出的……你说,仔细这么盘下来,城主他能不气出病来吗……”
啊,这……花完了全部银子,还欠下巨债,为的就是建起一座简陋的城池,以及全身心的服务其中的老百姓?
光是这么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周老七也觉得气血上涌,再想想李城主平素可能的性格,他这会是真的理解了,点头如捣蒜,甚至还反过来担心起了李魁芝的身子骨,“这,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这城主长年累月的这么气着,该不会——该不会气出什么问题来吧——这要是城建好了,人口也多了,终于有了兴旺起来的征兆,可以准备还债的时候,城主却因为长年累月的情绪和操劳——”
要是真在这个节骨眼上撒手人寰的话……周老七都觉得,李城主不化作冤魂回来作祟都说不过去了,万义也抽了抽嘴角,一副复杂的表情,提醒周老七,“您忘了,等这边繁荣起来以后,按照约定,城主还得去黄金地再建新城呢……当时都是按去黄金地建城做的规划,我们倒还好说,名字不在计划书上,可城主在啊,那座城要没建起来,他就算死也只能死在外头,起不来床了,也不能回买地去养老的……”
这……
好惨啊!
一时间,屋中三人脸上都露.出了发自肺腑的同情,大家静默了好一会儿,周老七都感觉自己长途跋涉带来的辛劳,在李城主的辛酸泪面前完全被洗刷一空了,三人对视一眼,似乎都发觉了自己的心灵尘埃被涤荡得清清爽爽,于是又有会于心,相视一笑,万义这才一合掌,从怀里掏出几封报告,对周老七道,“我和您前任吉主任也是好友,受他所托,就由我来给周主任介绍一下立志城这里的一些基本情况……”
第937章 立志城的奠基
“周主任咱们现在看到的是主城的城墙, 夯土芯子,外头加了两层砖墙,水泥抹面——这也是城内最花钱的建筑了, 其实花费远远超过沼气池,不过, 这个花费是必不可少的, 作用也很多,首先第一个是防御野兽,立志城虽然在海边,但野兽不在少数, 虾夷地这里生产熊罴,家家户户在秋后都要防范熊只下山觅食, 准备冬眠。
此外, 本地的狼群也很发达, 还有虾夷人曾经诉说过, 在海水上冻的时候, 会有狼群从虾夷地北面的尖角,在浮冰上跳跃游泳,到苦叶岛上去,也有狼群和熊只从苦叶岛下来。不过,好在到目前为止,没有听说虾夷地上有虎豹。或许偶然也会有大虎从苦叶岛上过来, 但大体来说,虎还是活跃在辽东的深山老林里,包括通古斯那一带,立志城是不太要担心这个问题的。”
如果是从云县直接前来虾夷地,说不准周老七还会疑惑, 为何万义会把兽患当做一个较为重要的话题,反复提起,但经过开原到建新的漫长行程,在沿路中不断地发觉猛兽的踪迹,并且见证了不少和猛兽正面遭遇过还活下来的幸运儿,周老七现在完全理解为什么开原、建新、立志,都把修城墙当做一件很大的事情了,在自然环境之中建城,最根基的一点还真是如何在野兽的窥伺中保证百姓的安全,否则,人们还怎么安心地在这里住下去?开垦荒野,首先就要成为荒野中的王者,让野兽把人类从食谱上排除,这才能谈到后续的利用荒野。他点了点头,也是关心地问道,“城内的安全应该是能得到保证的,城外的村落呢?应该建不起水泥墙吧?”
“建不起,太花钱了,城墙这东西真是难以想象的奢靡。要花费太多人力物力了,别说城主,就连我们也都没想到,一开始还想把城墙的范围搞得再大一点,是银行专员极力反对,才缩减了规模,真的开建了才知道,真是花钱如流水!就现在这个规模,还是增加了贷款才勉强在预算的工期里修起来的。”
说到这里,万义也是直摇头,一副余悸犹存的样子,周老七和他此刻正漫步在城墙上方,眺望着远处的皑皑森林:一到冬日,立志城便变得更加牢不可破了,士兵会在城墙上浇水,把城墙外立面变成滑溜溜的冰墙,不论是猛兽和敌人都难以翻越,因此也不需要太多守卫,就是在其余季节,比如此刻,城墙这边也就是一两个护卫,因为迄今为止,立志城还是相当太平的,这在东瀛也难以见到的巍峨城墙,起到了非常好的立威效果,也就是万义说的第一重作用——避免了和东瀛幕府不必要的冲突。
“虾夷地自古以来,都是虾夷土人的地盘,住在东瀛本州岛群的大和人,从前与虾夷地之间往来不多,彼此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吧,数百年来,大和人逐渐在虾夷地南面建了一些据点——不能算是城池,大概就和我们沿海的私港差不多意思,在那里他们也不耕种,最多是打鱼,以及和虾夷人交易。彼此也有一些冲突,不过,多以大和人获胜告终,大概一一十年前起,他们中最大的大名松前氏,就开始逐渐在南面建城,把那块划分成了松前藩。”
在立志城,虾夷地的地图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买地对虾夷地的岛屿轮廓,比东瀛人不知道要清楚多少倍,甚至对东瀛人自己的国土都了如指掌,万义带着周老七走进城墙角楼内,那里就挂了一张虾夷地的简图,他在虾夷地下部比划了一下,“这里距离东瀛本州岛很近,松前藩的辖区就在这里,而我们的开拓地是在虾夷地西北侧,靠苦叶岛的海湾这里,彼此还相距了数百里,都是野地,虽然也有虾夷人村落,但虾夷人在斗战落败后,与大和人关系疏远,肯定不会把消息传递给他们,因此,我们的城池修建到一半,松前藩才收到风声,派了使者前来查看。”
“那使者小队就算有数十人,见到我们建城的队伍,也必然是不敢造次的了。”
周老七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逐渐把自己代入了建城方的角色,万义也是笑道,“这是自然了,而且松前藩所建筑的城池,如何能和我们立志城相比?他们那低矮的城墙,窄小的街道,说实话,我们买地的活死人可看不上眼。越发托大了说一声心里话——便是要打下松前藩,其实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只是他们和本州只隔了一道海峡,我们就算拿下了城池也未必能够守住,因此才没有贸然开衅罢了。这也是六姐迄今没有拿下北方,倘若京城也在治下,南北港口连成一线,那就算是把他们逐出虾夷地,又怕什么了?一旦开战,他们能从本州岛运兵运补给,难道我狮子口背靠偌大的辽东华北,就没有人员增援么?!”
大概所有身在海外的华夏人,都会天然变得好斗野蛮,很希望母国能加速扩张,别看万义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说到这里,也是逸兴湍飞、摩拳擦掌,似乎恨不得下一刻就把大和人从虾夷地驱逐出去,叫东瀛知道买地的厉害,下一句‘东瀛蕞尔小国,反手可灭’这样的话,也就悬在舌尖了。周老七本来对领土什么的,最无所谓的,这会儿身临其境,也不由得认为如今领土分割,虾夷地孤悬海外的情况,的确是太不方便!因点头道,“确实,如今我们不去管松前藩,无非也只是怕打起来了以后,我们这里不好增援罢了!难道还怕了倭寇不成?”
“正是这个道理!”万义双手一合,傲然道,“我们不打,已经算是给面子的了,那松前藩想要动我们,也是做梦,他们第一次来,未敢造次,只是说过来当邻居认认门,连此处是东瀛国土的话都没敢开口,就又回去了。又过了几个月,磨磨蹭蹭的,总算是点了上百名武士,都骑了矮马过来——我们把城墙都建好了,也是他们一走,我们就加紧赶工来着。”
他爱惜地拍打着城墙,立志城的城墙的确有威严,别的不说,便是那水泥抹面,也够唬人的了。“东瀛人哪里见到过这样的高大东西,我们从前跟随郑老大往返长崎做生意的时候,那是见得多了,长崎已经是东瀛数一数一的富庶之地了,他们的城防也无非都是一些木栅栏罢了。石垣土垒能有个一人多高,便算是很扎实了,这三米高的城墙,看着浑然一体,仿佛一大块坚石,哪里是他们能想得出来的东西!光是看着城墙都吓破胆了,要说攻打,他们哪知道该如何下手?!”
“当下也没敢动武,战战兢兢前来交了一封国书,是来驱逐我们的,言道这里是东瀛人的地方,让我们退去。俺们听了,哈哈大笑,李城主亲自来到城头,把国书撕得粉碎,扔将下去,取了喇叭来对那使者道——谁说的这里是东瀛地方?这里是虾夷地,虾夷岛,住的全是虾夷人,你们这些东瀛人不要脸,觊觎旁人的领土,渡海而来,占了个地方拉屎拉尿,就妄称这里是东瀛地方了?传话给你们的幕府将军,叫他们皮紧一点,小心行事!别再多看不是你们的东西!回自己的东瀛小岛去!如今且还给你们三分颜面,承认本州岛是你们东瀛的地方,你们真要这么玩,明日就奏请六姐,派人到本州岛去登陆,把本州岛也宣为我们买活军地方!”
说到这里,万义也是面带得色,周老七更觉痛快,连声叫好,笑道,“区区小岛蛮夷,也敢驱逐我们上国来客!真是不知好歹!鞑靼人好歹曾入主中原,也未见得敢对我们买活军这般说话!我所见到的那些蛮夷,对汉人都客气至极,自知蛮荒未开化,要向我们汉人学习,这小岛蛮番居然如此自大,还敢前来驱逐!真是反了他了!难道在高丽还没被我们打怕么!”
“还不是因为前些年敏朝闭关锁国,海盗勾结倭寇,在沿海劫掠,养出来的目中无人?叫我说,敏朝那些无用的海军,还有朝中主张禁海的大人才真是该死!要不是六姐崛起,这些小倭人还真不知道要猖狂到什么时候去了!我们在海上讨生活,还得依附西洋人才能压他们一筹!”
这万义的兄长万礼,也是十八芝团伙中曾经得用的年轻将领,如今是跟着郑天龙在船厂做事,他从小也是在长崎跑腿长起来的,因此对于东瀛诸事包括国内的风气相当熟悉,曾经的耻辱,犹然铭刻心中,此时说来也还是咬牙切齿,周老七见了,心道,“看来,虽然这帮人不耐拘束,情愿跟着李城主出来闯荡,但对六姐的忠诚和感佩应当也是根深蒂固,绝不会有任何动摇,如此也是好事。出门闯荡,更知道家中兴旺的好处,唯有家国兴盛,这些海外筑城的拓荒客说话才硬气!”
也是因为这些老海狼都是多年的异乡客了,城里会说东瀛话的人为数不少,李魁芝自己就会说娴熟的东瀛话,才能和松前藩的使者沟通,他撕毁国书,拿喇叭喊了一番东瀛土话之后,守军又取了火铳来,齐射一轮——这时候小炮还没吊上城墙呢,就这样,松前藩的武士也是面色大变,竟不敢来犯,悻悻然退去,在那之后便再不提驱逐的事情了,反而派了商船来,想和立志城开展贸易。
“生意是无不可做的!”周老七一听,立刻表态,万义也非常认可,颔首道,“这个自然,我们买地的活死人全都是这样的想法——不管怎么样,生意是无不可做的,我们倒怕他们不和我们做生意呢!”
两人相视一笑,也都是看出了彼此的未尽之意——对于高生产力地区往低生产力地区渗透来说,真不怕低生产力地区学去什么,反而怕的是没有接触,只要有接触,以买地这里的种种政策,想要反向渗透过去,那真是太容易不过了。不说别的,在这高寒地区,第一个取暖,第一个伙食,这就是核心痛点!能解决这两大问题,就连哥萨克蛮子都能温驯下来,更何况是东瀛地区这些矮小羸弱的土著?周老七可是见识过罗刹人、哥萨克人的战力的,进了立志城港口之后,他就留心观察,在港口那些显然是异族的虾夷人和东瀛人,其战力和罗刹人哪里能够相比?料想也不会有多野蛮的,想要归化忠心,那就更是容易了。
“有了城墙,松前藩不敢妄动,这几年来,城内着实也吸纳了不少人口,”果然,万义下一步就开始说起他们是怎么吸纳虾夷人的了,也和周老七猜得差不多,这属于万变不离其宗的事情,不可能建新那里是一个逻辑,到了虾夷地又是另一个逻辑了。“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我们的农作物收获是真的高,这点让虾夷人非常羡慕,他们农耕技术很不发达,以渔猎为主,过冬必然艰难。第一年,我们起土豆的时候,就看到林间有好奇的虾夷人前来窥伺,这些人倒也是老相识了——我们一开始登陆的时候,就在他们的村落附近,我们就给他们食物,让他们来帮着干活,他们中也有人会说东瀛话,而我们也学着说虾夷话,就这样很快就熟稔起来,彼此能够交流了。”
为什么登陆点附近有虾夷人,这个就是外行的问题了,选定了的建城点肯定是依山傍水,又有暖流汇聚,适合定居的所在,也自然会吸引一部分土著前来定居。而且一般来说,土著人是不太敢袭击大船下来的乘客的,除了对陌生事物的敬畏之外,还有就是的确也打不过,对战力的判断也是很直观的。尤其是海岛土著,天然一般都比较矮小,光体型就不能匹敌,因此,一开始不会立刻爆发流血冲突,买活军这里拿点食物,很容易就换得了个很好的开局。
至于说语言,对这帮老海狼来说还真不是问题,李魁芝自己就会说多门语言,再学个虾夷语又能多难?因此,虾夷人很快便把这帮建城的华夏大人当做了天神般的人物,一有闲空,就会过来游荡,看看有没有活儿能帮着干。
“我们也是弄了个狡狯,一开始没主动提出教他们种地,而是让他们来帮着收成,第一年特地还种的是土豆——土豆在高寒地区表现是真好,第一年起土豆子的时候,那些虾夷人眼睛都瞪大了,还有人当即就跪拜起来的!”万义本身就是农业主官,这也是他的一桩得意事了,因笑道,“就看着这一窝子一窝子的起呀!和起不完似的,那大土豆都有两个拳头大,小的也有鸡子一样大,一窝一窝的,一亩地就够三五个人吃一冬天的了!”
“等到中午的时候,就现煮着吃,再一尝,好家伙,滋味不差!不必说了,就和我们说,不要工钱,想求种子,他们也种——这些虾夷人也是可怜,虾夷地这里能活的本土作物真不多,都是和苦叶岛的同族一样,到了冬天就吃存下的肉,杀海豹吃。淀粉在他们这里是好东西,都是拿着皮肉去和东瀛人换粮食吃的,他们这里没有耐高寒的水稻种、大麦小麦种……但猎物能打多少?没个定数的,每年冬天下雪以前,能打回多少猎物,就决定家里的老人能不能活……”
周老七跟着也叹了口气,天下的疾苦真都差不多,他很快又振奋起精神来,“有了土豆,要把他们从山林间吸引出来就没那么困难了吧?”
“可不是?第一年就有数百人愿意出来在立志城周围开垦荒地,聚居耕作了,我们派人出去,帮着选农田,伐木开荒,刚好用木头建栅栏,防止猛兽进村,建屋子,开田什么的。这里有个特点,田都在栅栏里,数量并不多,为什么?因为野兽是真多!那野猪,嗷嗷跑,要没有栅栏,每年来田里吃几顿,这损失不容易承受,而且妇女小孩也不敢下田!虾夷人现在也不是就以农业为主了,他们就是种一季土豆,保证冬天有粮食吃,平时还都是进山狩猎,打猎回来和我们贸易换钱!”
说到这里,万义也有些愁容了,他略交代了一下其他农户的来源:立志城收取的农税很少,而且毫无疑问吏目的服务意识要比别处强烈太多了,消息传开之后,松前藩也有很多大和农民跑过来,想要跟着立志城混,就这样,立志城短短三五年内,城内外的人口加在一起已经有六、七千人了,发展速度真不算差。但同时,一个全新的问题也浮现在了城主管理层面前。
“周主任,你是买地的吏目,见识定然高过我们。”说到这里,万义也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疑问,向着周老七抛掷了过来。“其实城主他的发疯,虽然也有矫情的一面,但却也未尝不是心中迷茫的体现,立志城发展到现在,有几个问题是绕不开的,您瞧瞧,您这里有什么见解——”
“第一,就是人口,我们这里的华夏人口实在是太少了,而且普遍不能吃苦,不愿意离开立志城去乡下。可我们立志城能装得下多少人那?长此以往的话——立志城岂不就头重脚轻,成为虾夷人的城市了?这里的尺度,可不好把握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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