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碎鸡丁
待到其他下人将帐篷扎好,生起了炭盆火炉,一切都安顿下来,沈琴央才下了马车。刚进到帐篷里解开斗篷,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沈琴央身边现在没人伺候,外面也无任何通传,玉贵妃就擅自进来了。
“姐姐怎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误会我了?”
玉贵妃笑着坐下,非常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斟了盏茶,自喝了起来。
从倚竹园出事那一日起,两人就再也没私下谈过话。
沈琴央倒也不介意,笑了笑坐到了她对面,“我还以为你有话要说。”
玉贵妃直了直腰板,想让自己在气势上压过沈琴央一筹,故意将口气放硬道:
“难道不是应该你有话对我说吗?那夜我让舒王去揽菊堂找你,为什么最后你会同擎栾族的小王子在倚竹园私会?”
沈琴央看了她一眼,玉贵妃神情急切,倒不像是在诈自己,看来她真不知道那一夜是舒王在倚竹园。
“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找贺成衍抓连翘吧。”
玉贵妃被噎了一下,瞬间就忘了自己质问沈琴央的问题,急着解释起来,“我还不是怕你背上刺客的锅,情急之下为了保你才随便找了个替死鬼,你不谢谢我就算了,凭什么来质问我?”
沈琴央轻笑一声,看着她自乱阵脚,“按照计划我既然在揽菊堂与舒王私会,倚竹园发现刺客,你怎么就笃定是我呢?”
玉贵妃站起身来,脸色憋得通红,“对,我就是派人跟踪你了,你几次三番都不按照我们的计划来,谁知道你这次又要搞什么鬼?我让你跳舞你射箭,让你与舒王见面你却去勾引崇多,我凭什么信任你?”
看来玉贵妃的人只跟到倚竹园外围,看着她与连翘进了园子,并不知道她在园子里见的是舒王还是崇多。直到事情摊在明面上时,崇多自己跳出来认下,玉贵妃才认定沈琴央是去密会擎栾族小王子。
“我明明告诉了你舒王喜欢歌舞,约定了他与你在揽菊堂相会,可你呢?先是在宴席上表演射箭,又抛下舒王跑去倚竹园,你分明就是想勾引小王子!”
沈琴央自始至终都是微笑着的,像是在听什么啼笑皆非的笑话。
“的确,尔虞我诈的深宫,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王爷,和一个心狠手辣的皇帝,哪里比得上天然对皇后有好感的小王子?擎栾族连贺成衍都没有办法挟制,你若是跟了他,西北天高海阔再也没人能将你如何,的确是个极好的归宿。”
玉贵妃自己却越说越激动,“可我告诉你舒王是男主,你从一开始就没信!何必惺惺作态,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来骗取我的信任!”
沈琴央静静地听完她所说的这一切,才开口道:“所以,舒王真是你口中所谓的男主吗?”
玉贵妃却沉默了,答案已不必明说。
沈琴央神色淡然地继续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觉得你那套站不住脚的剧本,除了你自己别人当真都看不出来吗?”
人可以蠢,但蠢人最不该把别人也当傻子。
玉贵妃冷笑道:“你不用在这里自作聪明,忙活了半天,擎栾族那小子还不是把你扔下,屁颠屁颠地跟着他爹回去了?眼下舒王也自请去塞外游历,不知道猴年马月回来,甚至这个傻逼角色还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你以为贺成衍那,你还能有机会吗?或许曾经有吧,但经过倚竹园这事,他认定了你勾结擎栾族还同小王子私相授受,现在恨透了你,即便回京以后你有千百手段,也不可能再得圣宠了!”
沈琴央听到最后,忍不住笑起来,她当真是好久都没听过这么蠢的话了,连嘴角都笑得有些扯痛了。
“归宿?圣宠?只有你这种手里空空如也,浮萍似的依附在男人身上的东西,才会需要。”
玉贵妃气得哆嗦,咬牙切齿道:“你何必故作清高?你我都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最清楚这种宫廷戏码的小说无非就是女人间的明争暗斗。你以为得个先天条件优渥的皇后身份,就能独善其身吗?”
沈琴央倒也没反驳:“不错,我是不能独善其身。但也如你所说,如今以皇后的身份可以做许多事,唯独不必再靠什么归宿和圣宠来达到目的。”
“沈琴央,你再嘴硬,也无法否认,你根本不知道剧情吧?哪怕现在剧情的偏移度再大,你一个对书中世界一无所知的现代人,如何斗得过通读了全书剧情的我?”
想明白了这点,玉贵妃志得意满起来,“你早晚会后悔今日的这番话,后悔没有听我的,咱们回京以后走着瞧。”
沈琴央平静地看着她离开帐子,哑然失笑。
她还以为玉贵妃与先前几个穿越女不同,是个聪明些的,没想到只是个比她们野心更大更狂妄的蠢人罢了。
现代人?这是自幼活在充斥着阴谋诡计的皇室中人里最没用的身份。
她一点一t点从宗亲王府的底层爬上来,也试图利用过那群封建王朝里大权在握的男人,也曾妄想着以色侍人能得一个长久,最终皆是自食恶果。
玉贵妃其实说的没错,宫斗小说的戏码无非就是女人间的明争暗斗,攀附着那个男权社会里最高权力的九五至尊获得荣宠,指望着他赐予自己一个看似体面的身份。
但她又错了,可以依附的从来不是给予权力的男人,而是权力本身。
沈琴央手里握着的,是文武百官,六部军侯里几乎与贺成衍分庭抗礼的权力。这远比玉贵妃手里自认为紧紧抓着的,那虚无缥缈翻脸无情的帝王之心管用。
那便如她所说的,回京以后,走着瞧吧。
白芷安顿好连翘以后,掀开帐篷进来,带进一阵夜里的北风,“娘娘又和玉贵妃叙话了吗?”
沈琴央“嗯”了一声,“不过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白芷也不喜玉贵妃,听这话的意思是往后都不与瑶华宫来往了,不禁喜上眉梢,“那最好了,奴婢早就看不惯玉贵妃和那个彩屏了!”
沈琴央见白芷这几日又恢复到了从前口无遮拦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本想着冷她些时日磨一磨她的性子,结果还是莽撞依旧。
她冷了冷脸道:“这次松香山一行,想必你也看在眼里。我虽贵为皇后,但我也有护不住你们的时候。连翘哪怕做事那般沉稳,跟在我身边也难免受到牵连。”
帐子外北风呼啸,今夜的风似乎格外的大,屋里的烛火都是忽明忽暗的,衬得沈琴央脸色愈发凝重。
“白芷,你和竹苓都是从宗亲王府跟着我熬出来的。竹苓话少我向来放心她,但你得改了这个性子,不然终有一日招致祸端,我怕我也保不住你。”
白芷眼圈一红,其实这些日子她翻来覆去地想,皇后娘娘是不是厌弃自己了。竹苓做事已经算妥帖,现在又来了一个心思更为缜密的连翘,便显得自己处处都是疏忽大意的错处,没想到皇后娘娘其实处处都在为自己着想。
“娘娘,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被抓去了,我定然也同连翘一般,绝不负您!”白芷哽咽道。
沈琴央拉着她的手笑道:“贺成衍哪能三天两头来抓我的人?”
白芷也笑着抹了抹眼泪,想了想还是正色道:
“娘娘,奴婢虽然确实嫉妒过连翘得您信任,但您真的不觉得她有些奇怪吗?”
炭火出问题那次,是连翘冒死背着她出了屋子,弄得自己吸入了许多煤烟中毒,歇了好几日嗓子都还是哑的。倚竹园这一次,又是连翘逃出去搬来崇多这个救兵,自己却落入贺成衍手里被拷打到半死。
桩桩件件,的确都是救了沈琴央无疑。但这些事若换了竹苓或白芷,她们为了救沈琴央而奋不顾身是因为多年来同甘共苦的主仆情谊,那刚到昭晨宫侍奉还不到一年的连翘,又是因为什么?
当真如她入昭晨宫那一日所说的,因为在皇后手底下干活给的月钱多吗?
沈琴央必然是不信的。
“你不用多想了,等到连翘醒后回到宫里,如常待她就好,我心里有数。”
白芷乖巧地点点头,起身服侍着沈琴央洗漱更衣。
沈琴央见她脸上还挂着泪痕,一副可怜的样子,最后笑着安慰她道:
“一切都等回京后再说。”
...
西北的夜格外寒冷漫长,从营帐内听外面草原上刮过的北风,犹如一群低声咆哮着狂奔而过的野兽。沈琴央这一夜睡得不算安稳,她睡眠向来极浅,稍有声音便会惊醒。
这一夜她醒了许多次,不知是因为营帐外呼啸的北风太过骇人,还是倚竹园的余惊未平,她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
又一次,她听到杂声惊醒过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北风。
没点烛火的营帐内黑漆漆的,只有一点月色透过大开的营帐帘子照进来,夜风将帐内灌满了寒意。沈琴央刚从睡梦中微微睁开的眼眸还没能完全适应,她开口喊了两声白芷,却无人应答。
一种对危险的直觉瞬间涌上大脑,沈琴央抱着被子惊觉起身,看到自己的榻边坐了一个黑影。
那是个体型健硕的男人,身上有马毛里浓重的腥臊味,哪怕在黑暗里他浅铜色的眸子也极亮,此时正带着阴沉的笑意盯着沈琴央。
陌生又熟悉的蛮族口音在暗夜里沙哑地响起:
“皇后娘娘,又见面了。”
第22章 绑架
沈琴央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扇门前, 门内是她从前生活过的世界。
车水马龙的繁华大都市,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碌的上班族,她看着高楼大厦间的万家灯火, 突然发觉那里面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起的。
没有人在等她回去。
她作为夏微微活在这世上时, 父母早亡,自幼在福利院长大。院长告诉她, 只有努力往上爬, 打败所有人, 才能出人头地, 为自己拼一个未来。因为她没有归处, 唯有自己去组建一个家。
于是夏微微努力学习, 考上了重点高中, 一流大学, 毕业以后进了大公司上班, 成了外表光鲜亮丽的白领,还作为福利院的优秀代表去探望当时的院长。
可那一日她哭着问院长,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拼尽全力向上爬了, 自己还是没有找到归处?
这个世界无人爱她,哪怕突然有一天夏微微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或等或寻思念着她。
所以她站在这扇门前,系统的声音冰冷的响起,“恭喜你, 夏微微,你打通了《隐玉匣》的全部剧情,达成了与男主he的结局, 全书已完结,但该世界会持续运行, 你可以选择回到曾经的世界,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这里。”
她看着门内那个曾经熟悉的世界,不知为何反而觉得十分陌生。
在这本《隐玉匣》中度过了三年的时间,这三年里她与贺成衍初识,相知,利用自己熟知的剧情扶着他走向帝王之位,自己也作为他身侧的皇后与他并立于世。她已经习惯做一个坐立行止谈吐言思,无不是温雅得体的古人。习惯了这种守着一方天地,一个男人的日子。
她觉得自己就是沈琴央了。
夏微微寻找的可靠归宿,作为沈琴央的她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毕竟在小说世界里,男主被设定好了会一直爱女主,贺成衍的人设亦是温柔体贴,深情专一。
现实世界里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男人?唯有小说男主这种纸片人才是完美的,又有什么会比一个注定会守护自己终生的帝王男主更可靠的归宿呢?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所以,你要留在这个世界吗?”
她最后看了一眼门内的世界,转过身来,答案已经不必宣之于口。
“欢迎你,沈琴央。”
...
沈琴央头痛剧烈,嗓子也干哑难耐,意识一点点回到大脑时,她发现自己竟然梦见了决定留在这里的那一日。
她恍惚了一下,系统的声音是那么遥远陌生,那个在大脑中如影随形陪了她三年的声音,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好像真的撒手将她放归在此,不再管理沈琴央这个角色了。
“皇后娘娘醒了?喝点水吧。”
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沈琴央努力睁开干涩的双眼,想起自己还在西北回京的路上,记忆停在最后夜里的帐篷中,蛮族人深夜潜入坐在她的床边。
刺目的强光暂时还不能适应,那蛮族人给她下了迷药,用了足足的剂量,到现在触目所及都是模糊一片的。沈琴央只能感受到自己在马车上,双手被缚住,面前有人端了碗浑浊的水送到她嘴边。
“喝吧,我们都是粗人,带的水比不得娘娘平日里喝的干净。”
蛮族人话音里带着嘲讽之意,手上的水碗稳稳地端着,又往前送了送。
沈琴央确实渴极了,这伙人没有立即灭口,就证明还要留着她有用,水里不会下致命毒。她低头喝了一口,这水黏黏腻腻的,里面混着股皮革味,是从水囊里倒的。
看着她像小猫似的就着自己的手全部喝完,蛮族人满意地笑起来,“皇后娘娘果然是识大体的人,这样我们也好办许多事。”
他转头吩t咐了一句,“去,给娘娘把绳子解开,现在就是跑也追不上皇家的车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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