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碎鸡丁
沈琴央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皱眉道:“以我的能力,只能保你不死在牢里,虽说去守先皇陵墓不算好差,但远离京城纷争,缓兵之计罢了,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再回来...”
贺成烨难得没有听完她说的话,打断道:“为什么是先皇陵?你可以把我扔到任何地方,为什么偏偏是去守皇陵?”
沈琴央被他语气里前所未有的冷厉一激,觉得莫名其妙,“你怪我干什么?你真以为我在朝堂上只手遮天,连把你安排去哪也能左右贺成衍?”
贺成烨也冷静下来,“是臣弟误会娘娘了,还是多谢娘娘的救命之恩,臣弟腿脚不便,先回府了。”t
沈琴央侧了侧身,怒目而视着他走远,久久地站在寒风里没有说话,半晌冷得跺了跺脚。
“他抽的这是什么风...”
...
十一月初三,先帝贺尧驾崩的日子,他死后葬在了燕郊的一片荒地,并没有排入皇陵,自然也是贺成衍安排的,他恨透了贺尧,即便死后也不愿给他一份皇室的体面。
但今年的十一月初三,贺成衍却破天荒地要去燕郊祭奠先皇。
搞得声势浩大不说,还要文武百官随行,像是生怕再被民间议论他不念亲情、冷漠不仁。反正都是做给人看的,与其对活着的手足宽待,倒不如把给死人的面子做足,还显得他这个皇帝做得不忘本,顾念先帝一番传位托付的恩情。
先皇的陵墓已经许久没有人打理了,野草遍生,枯枝满地。
若不说这是皇陵,路过恐怕还以为是什么落魄贵族的坟头,因为落得满门抄斩的地步才导致没有一个后人来打扫。这几年来没有盗墓贼光顾都是个奇迹,不过也恰好证明了这块地的确荒凉无比。
历朝历代,就没有一个皇帝的陵墓是这样的。
就连贺成衍的脸上都不太好看,本来想走一遭先皇陵让群臣都看看自己是怎么报答先皇旧情的,结果反而印证了这么多年他的耿耿于怀。皇陵一直是有专门的人拿着朝廷的钱在管,看眼前这幅鬼模样,怕是全被贪干净了,一分钱都没花在打理修葺上。
贺成烨今日倒是穿得素净,不知是不是因为从此以后就要在此处常住为先皇守陵的缘故。
虽然平日里他穿的也不华丽,但今日莫名多了些肃穆的庄重之感。他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后,默默地看着他们跪拜,念诵悼词。线香的烟雾与纸钱的灰烬随风而起,他抬头望了望,觉得有些迷了眼睛。
祭奠先皇需得帝后一齐上香,古往今来一概如此,但皇后似乎没到场。贺成衍脸面上挂不住,命人随意打点了一番匆匆祭拜,走了个过场就打算打道回府了。群臣百官也是跟着来意思意思,没有几个是来真心祭拜的。
更何况这地下埋着的主儿,那是个比眼前这位阴晴不定的皇帝更难揣摩、彻头彻尾的暴君。死后落得这个下场,未必不是活该。
总之这一趟的两个目的已经达成,一是做个样子给人看,二是要押着舒王来守陵。群臣百官的眼睛们看着,也当是做个见证,陛下尊重先皇,特命手足兄弟守陵代替自己尽孝,舒王全须全尾地住进来,从此是死是活算是和贺成衍再没关系了。
香才刚燃起来,人就差不多散尽了,连香炉鼎里的香倒了都没人扶起来。
只剩了从此便在这住下的舒王,和远在陵墓外看押的官兵。
此行贺成烨带的人不多,他身边向来没什么人伺候,周尘带着几个人提前去打理住处;先皇陵墓设的偏僻,旁边的行宫更是年久失修又脏乱不堪。
不过贺成烨不太在乎住的地方如何,反倒对先皇这坟头更感兴趣,围着陵墓慢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回到原点时,就看到了本该散场后空无一人的香炉鼎前,一个瘦削的身影。
高大的炉鼎把她遮盖的严实,但唯独一双素白的手格外醒目,她探进炉里将歪倒的香一一扶起,也不在乎那些由金线银丝钩织成的锦缎衣袖会不会沾染上香灰,就这么专注着,一根一根去扶。
沈琴央没多想,就是觉得香倒了不吉利,她看着难受,都没注意到身旁什么时候站了人。
一只有些凉的手探进来垫了一下她的手腕,顺着看上去,沈琴央看到了贺成烨垂下的眼眸。
“也不怕烫着,仔细些。”
沈琴央这才发现方才她扶香的位置,有一支快燃尽的短香横在她手腕不远处,稍不留神就可能被燎到。
“没太注意,不妨事。”
贺成烨也没问她为何没跟着车马回宫,方才贺成衍上香时沈琴央就不在他身边,原以为她是在宫中没跟来,原来只是迟了一步。
“你见过先帝吗?”
沈琴央看着眼前一片有些潦倒的残香点了点头,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位的音容,可惜仅有的些许回忆也稀薄如过往云烟,捕捉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印象不太深了,有几年随官眷一道进宫时远远地见过,是位风姿卓绝的人物。”
这倒是实话,不论政治理念和从政过往,先帝贺尧的确是位颇有才情的妙人,流传在民间的并不只有他荒诞而暴戾的驭下之术,至今都还有文人吟诵品评他留下的诗句词文。
“风姿卓绝...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贺尧。”
沈琴央看了他一眼,贺成烨直呼先帝名讳实际上不奇怪,他在沈琴央面前一样称贺成衍大名,这人向来没有什么尊卑观念。
“你与先帝相熟?”
沈琴央这么问,也是顺着话头一说,贺尧当政时贺成烨不过一少年,还缠绵于病榻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那时的当朝皇帝相熟,便是天大的笑话了。
但沈琴央还是这么问了,她从前也不觉得贺成烨能与骠骑将军相熟,可这两人的确交情匪浅。
“不熟。”
不意外的回答,可沈琴央总觉得贺成烨的话似乎有些太少了,从前哪怕没他的事也能胡诌上两句点评一番的人,如今在一个他并不尊崇的帝王墓前,却显得分外凝重。
“既然你我都与他不熟,娘娘也不必在此浪费时间了,陵墓晦气,娘娘早回吧。”
沈琴央看着他,拍了拍手上的香灰,也不因为这道逐客令恼怒,平淡道:
“我与他不熟,但与你熟,我知道你怨我拿你做筹码与魏林谈判,让你在刑部受了许多不该受的苦。可你自愿做棋子,又把自己递到我的手上,我便一直认为谋局者将棋走好,才算对得起这枚棋子的价值。”
她的眼里平静无波,像是真的仅仅在议论一枚没有温度的棋子,但她却在再次开口前,朝贺成烨走进了一步,看着他郑重道:
“我今天只想来问你一句,在浙北时你说要做我手里最锋利的剑,这话还算数吗?”
第88章 墓室
皇陵的风凛冽而张狂, 将沈琴央的乌发和衣袖高高地抛起。发间的一支金钗坠落,金属磕碰在石板地上刺耳突兀。
沈琴央拨了拨面颊上被风吹乱的碎发,想俯身去捡那钗子, 突然被贺成烨扣住了手腕。
她一袭素衣, 瘦得像疾风中的片叶,看上去摇摇欲坠, 却坚毅无比。
你总觉得她就要倒了, 但握住她的手就会知道, 她向来走得很稳, 心思与谋略足有千斤之重, 生了根的, 不是什么东南西北风都能动摇。
“还作数, 但我反悔了。”
沈琴央疑惑地看着他, 大风也一样将贺成烨的发丝刮得凌乱, 但那双眸子的焦点始终落在她身上,里面映出某种翻腾的情感, 搅不动化不开, 沈琴央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沉溺其中。
“我不想只做你手里的剑了。”
皇陵的风自石壁间呼啸而过,于法场之上喧嚣盘旋,类似某种兽类的低声嘶吼,不知道在宣泄着谁的愤怒。
混乱之中, 谁的唇先印在了谁的唇上已不再重要,滚烫的热意盖过了麻木的冰凉,卷走了所有刀光剑影的利益谋划。理智消融在疾风之中, 唯余下赤诚的欲望。
沈琴央并不意外他会在此时吻下来,他从牢里出来见到自己时她就已经敏锐地窥见, 他眼中用冷漠刻意掩埋过的、某种一触即燃的东西。
她不介意点燃它,更不介意再浇上一点油——
于是沈琴央抓住他腰间的佩带,装作无意地轻轻一扯,玉佩滑落,掉在了方才那支金钗旁边,砸了个脆响。贺成烨按住她的唇侧眸往地上一看,碎了。
“嫂嫂可要赔我玉佩。”
沈琴央就着他按在自己下唇上的拇指咬了一口,逼他松了手:
“我从不事后赔偿。”
说罢,便十分霸道地扯开了贺成烨的衣带拦腰一勾,反倒弄得高她一头的贺成烨猝不及防趔趄了一下,身体完全贴在了一起,还能感受到彼此怀里的温热,但抓着贺成烨腰间佩带的手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就在这里...略有些仓促吧?嫂嫂...”
沈琴央也不跟他客气,朝陵墓地下的入口处瞥了一眼,贺成烨也心领神会。
陵墓的入口处曲折t幽闭,虽说隐秘,但已经在风口处,时不时便能灌些卷着沙尘的风进来,沈琴央倒是不在意,却没想到贺成烨一路拉着她往陵墓深处走。
“别往前走了,封着的。”
贺成烨还以为她是因为在墓穴里太黑害怕,边走边回头安抚她,就看到沈琴央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暗影里眨了眨,小声催了句”快点“。
竟然是因为着急。
贺成烨忍住想笑的冲动,总算是走到了甬道尽头,果然石门被封得严严实实。这毕竟是个帝王墓,外面再怎么疏于打理,内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石门上有一轮石盘,上有三位孔穴,按照一般常理这种大概是做个样子,墓穴建立之时就没打算着能被后人打开。这么设计只是为了消耗一下光临此处盗墓贼们的经历和耐心,实际上轮盘就是个摆设。
沈琴央抱臂看着他:“怎么?你还想进去逛逛?”
贺成烨挑眉道:“未尝不可?”
说完,他三指戳进那石盘的圆孔,灵巧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两下,石门内部发出一声闷响,贺成烨挡着沈琴央后撤两步,两扇门就像有人自内部推开迎接他们一般,抖了抖尘土应声大开。
这回是真结结实实地给沈琴央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能打开先帝的陵墓?”
贺成烨头也不回地迈进去,重新回到了他从前张嘴便能胡诌的状态:
“先帝托梦给我的。”
沈琴央信不来一点,也只能跟着他进去,原本的确有些犹豫,毕竟帝王墓里面的重重机关,就算有命进去也没命出来,踏错一步踩到什么东西就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可大摇大摆走在前面的贺成烨哪有那番顾虑?带着她就绕过了前殿,进了主墓。
主墓完全又打磨光滑的石片铺就,正中静静躺着棺椁,正是先帝贺尧沉眠之处。
陵墓之中静得人心里发毛,即便再坚定信奉着无神论的沈琴央,在此呆久了也难免不自在。
她承认刚刚在陵墓之外的确到了动情之处,也确实打算过在陵墓之中仓促而就,但现在完全被冷水泼灭了冲动,更从来没想过真的进到墓穴里来,还正对着先帝的遗体!
她一生做了许多离经叛道的事,可都没有贺成烨这般荒唐!
贺成烨反倒颇有兴致,倚着石棺看向沈琴央邀约道:
“嫂嫂还要继续吗?”
沈琴央按捺住想抽他的冲动,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
“贺成烨,你是不是有病?”
贺成烨笑了笑,这笑声倒是发自内心,尾音在静谧的墓穴里打了个旋儿,好听得醉人。
“怎么了?此处安静,也不会有人打扰,不是很好吗?莫非...嫂嫂怕了?”
沈琴央下意识看了看他身后的棺材,沉着脸道:
“你身后倚着的是先皇的遗体,即便不是先皇,也不该在已故之人面前如此不敬。”
贺成烨轻哼一声:“满朝文武皆称先皇为昏庸之君,民间百姓也在他死后唾骂其无耻卑鄙,天下人没一个敬重他的,如今竟顾及起他的感受了?嫂嫂,你不觉得有点太多此一举了嘛?”
沈琴央:“即便如此也不应该...”
贺成烨将她拉到棺材旁边,“嫂嫂若是顾虑有死人在,那大可把心放宽了,因为...”
说着,贺成烨直接推开了上面的盖棺,里面,竟然空无一物。
“这本来就是一座无人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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