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碎鸡丁
沈琴央这么说着,心中更是酸涩无比,她喃喃道:“是我没保护好她。”
“我照旧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屋中了,不知她祖籍在何处,我便想着等你回来亲自安置。”
沈琴央颇有些意外:“难为你了,这种关头还能把事做得妥帖。”
贺景廷无奈笑笑:“母后似乎今日夸了我格外多,原本不必如此见外的。”
沈琴央也不同他客套什么,实话道:“确实有些t意外,我猜到你若是打算救我便会去调禁军,但没想到你是用这种法子,如此...豁得出去。”
其实,贺景廷能如此迅速地得到崇多在浙北的消息,就证明他留在浙北的暗线绝对在沈琴央估算之上,人数足够多之外,还有可能卧虎藏龙,毕竟擎栾不曾去过浙北,他的人是如何认出崇多就是赫函的小儿子又是一回事。
贺景廷大可以直接离宫,回到浙北他依旧可以靠着现有的势力重新经营。
靠仅有的禁军拖住城内的一半擎栾族,只能撑一时,他应该清楚。
果然,贺景廷下一句便问道:“只是儿臣有一事不解,浔江派按理说已经不剩什么人,母后是如何将城中大部分的擎栾族人都引出去的?”
沈琴央本来也没打算瞒他,只是故意反问他道:“城东是林挚带人引走一部分,但城西的山火...放火烧山,你觉得像谁的手笔?”
贺景廷愣了一下,不免有些羞怯,“母后...都这种时候了,就别拿旧事揶揄我了...想必是应韬吧,母后原来早留了后手,倒是我白白紧张了。”
应韬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还能反过头来让别人也跟着吃上一垫,把贺景廷这个前任盟主的损招活学活用,给京城的山头也来了一把火。
“嗯,浔江派在明,从浙北一路过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总要留个后手。不过要不是你在城内配合,想必单凭应韬和林挚也很难事成。”
贺景廷听出她话里隐藏的意思,“所以,我也是你计划的一环。”
沈琴央没否认,但也没说什么,没人会喜欢当棋子被算计的感觉,更何况贺景廷向来当惯了执棋之人。
贺景廷苦笑一声道:“其实没关系,我想知道的是...母后在知道赫函叛变那一瞬间,有没有怀疑过我?”
这是什么问题?沈琴央被他问得有些莫名,据她所知贺景廷通常不会追问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他能问出口的事必然有其目的,但这个问题,他是想从自己的话里得到什么?
沈琴央皱了皱眉,那一瞬间,她把所有人都怀疑了一遍,甚至包括连翘。
她如实答道:“被信任之人背叛,人的第一反应便是会顺势怀疑其他信任之人,这不能代表什么。”
贺景廷不死心似的又问道:“那母后又是因为什么将我从怀疑的人中排除了呢?”
沈琴央道:“因为背叛我对你没有太多好处,况且贺成衍于你而言是最不可能倒向的仇人。”
非常真实的回答,直切要害,击碎所有妄想,且令人无法辩驳。虽然是早就可以预想到的答案,但真的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还是无可避免地失望。
贺景廷神色黯然,等到抬起头还想再说些什么,他突然警觉地拉住沈琴央:
“母后,等一下。”
墙角突然出现一个体型硕大的擎栾族男子,身影映在宫墙之上宛如小山一般,他手上提的剑还在滴着鲜血,渐渐地在石板地上汇聚成一块小小的血泊。他的发须、衣襟都沾满了血,看样子是刚与禁军厮杀过,不知为何逃到了这条宫人都鲜为人知的小路上。
贺景廷带了佩剑,但老实说,他并不会什么武功。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抽出剑来挡在了沈琴央面前。
明明是他护着沈琴央,贺景廷却听到背后的人轻声安慰道:
“别怕,他手臂伤了。看,血是从他手里的剑柄往下流的,应该伤得不轻。”
即便如此,以擎栾人的身体素质,还是可以单手拎起重剑。贺景廷并未敢彻底放松,他先开口道:
“这位好汉,既然擎栾现在宫中为陛下护驾,就请让一条路吧。”
没想到这擎栾人操着一口浓重的西北口音道:“我呸!你们中原人那狗皇帝,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护驾?护个屁!背地里派禁军突袭,赫函真是昏了头了,老子就说不能信你们中原人!”
贺景廷心中暗道不好,看样子这人已经连带着把所有中原人都恨上了,他与沈琴央的衣着一看便知不是普通宫人,恐怕这擎栾士兵现在最恨的就是王公贵族。果然,那擎栾人突然红了双眼,手上的刀已经抡了起来——
没想到身后的沈琴央来了句,“看样子赫函手底下的人已经不愿再听从指挥,开始杀贺成衍的人了。”
说完还十分欣喜地补了一句,“太好了!”
贺景廷颇为无奈:
“母后...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在他眼里,就是贺成衍的人...”
沈琴央:“嗯,所以快跑吧。”
第98章 定局
回到昭晨宫时, 里里外外已经守了不少禁军。
贺景廷在沈琴央一旁道:“母后安心,这些禁军都是我事先调过来的。”
竹苓远远地迎上来,见到沈琴央也忘了行礼, 只一言不发地抓着沈琴央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直到确认沈琴央身上没有一点伤。
即便向来沉稳如竹苓,苦苦忍了两日, 现在终于也忍不住趴在沈琴央身上大哭起来。
“娘娘...白芷...白芷...”
沈琴央摸着她脑后的一小块发, 像安慰着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 实际上她心中更是悲痛难抑。也许从前沈琴央的确只当这两个丫头是奴仆, 如今白芷死了, 她才惊觉自己早就把她们当做了自己孩子一般的存在。
“我知道, 我都知道...等安定下来, 我们给白芷好好地送走。白芷已经没有亲人了, 你我就是她最后的家人。”
竹苓在她怀里点点头, 眼泪更是收不住。
连翘在旁见她们主仆二人抱在一起,心中也不是滋味。她穿进这本书的时间并不长, 对这些小角色的认知其实还停留在npc。但哪怕对剧情推进、主角命运没有任何影响, 也不得不承认,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
几人相对无言,但宫中现在风云变幻,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发生什么变故,还是连翘率先出面打断道:
“娘娘一路过来, 可有遇到擎栾的人?”
贺景廷替她答道:“遇到了,不过那人受了伤,我们二人与他对上虽然还是有些勉强, 但幸好立刻就遇到了禁军,已经控制住了。”
连翘松了一口气, 转而道:
“娘娘被关了一天一夜,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竹苓反应过来,猛地点点头,拉着沈琴央就要往昭晨宫里迈,一副架也要把她架回去的架势。沈琴央轻轻按住她的手柔声道:
“一会先带我去见见白芷吧。”
然后她才回过头与贺景廷吩咐道:“禁军不知能撑到何时,必须下令即刻封城。应韬和林挚虽然能拖住城外大部分的擎栾族人,但不是长久之计。我们必须在西北军抵达之前控制住局势。”
虽然两人从那擎栾族人手里逃出来,但迫不得已还是有交锋,贺景廷手下按了按腰间的佩剑,那上面应该还有那擎栾人的血。而沈琴央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两日里她从未合过眼,精神始终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如同一根时时紧绷的琴弦,如今回到昭晨宫得到暂时的放松,疲惫感自然接踵而至。
她看似在安慰竹苓,但其实整个人已经完全依靠竹苓在支撑着了,只不过多年的主仆默契让她们都没有表现出来——沈琴央其实已经快撑不住了。
“眼下城内的擎栾族已经乱了军心,是最好的时机,只要...”
贺景廷按住她的肩膀,“母后,儿臣都知道,你...就信我一回。”
沈琴央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被竹苓扶着去了白芷的屋子。
昭晨宫的内院,现在便只剩贺景廷与连翘了。
“你不跟着一同去吗?”
两人看着她们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的背影,连翘摇摇头道:
“主仆一场,多年的感情不是外人能比的,还是让她们去好好道别吧。”
贺景廷没说什么,只定定地看着沈琴央离去的身影。她还披着那件并不合身的大氅,被厚重的皮毛裹着单薄的身躯。背影看上去有些滑稽,却莫名让人揪心。
直到看着沈琴央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廊下,贺景廷才移开了目光。院中夹着片片雪花的冷风乍起,又开始下雪了。
“我去城门处看一眼。”贺景廷转过身去道。
原本他提步已经准备走了,却被连翘发现了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地上竟有些许血迹。
“你受伤了?”
贺景廷看了看身后地上的那一小块血,抬了抬胳膊才看到袖筒里藏t着的伤口并未愈合,一路上·一直在流血。
“无碍,被那擎栾人划了一刀。”
他护着沈琴央离开时,右手拿剑挡下那擎栾人一刀,但他毕竟没有习过武,力道也远远逊于以弯弓御马为常的擎栾人,第二刀劈下来时便已经无力招架,只得尽力躲避,但还是无可避免地被伤了手臂。
沈琴央没有发觉,他原本松了一口气。
他的小母后早已在浙北便对他种下了偏见的种子,认为他永远是藏在鬼面下玩弄权数的缩头乌龟。他不想再在沈琴央面前看上去太过孱弱,永远瑟缩在那一架可笑的轮椅上,被舒王拿剑指着就动弹不得。
“别同母后讲...算我求你的。”
连翘将他扯到了一间暖房,拿了些伤药和棉布来,给贺景廷做了些简单的处理,虽然包扎的难看,但好歹算是止住血了。
等她处理完抬起头,才发现贺景廷脸色都是纸一般白。
“娘娘现在已经睡下了,竹苓说她似乎前一日吹了风,又一夜未眠,现下有些发热。”
贺景廷面上一紧:“我去找两个还没死的太医过来。”
连翘赶紧叫住他,“现在宫内还不安定,太医院路远,路上不知会遇上多少擎栾族人,还是等稳定下局面再去找。况且,眼下还需要你去统筹局面,这也是娘娘的意思,别忘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贺景廷复又坐下,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你瞒过了禁军统领的副将,让他以为严大将军还活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但封城多半就瞒不住了,届时你打算怎么办?”连翘看着他紧绷的侧脸问道。
似乎在沈琴央离开后,贺景廷就收敛了那副温顺恭敬的模样,现在的他看上去冷静得几乎有些不近人情,有种不容靠近的疏离之感。
贺景廷缓缓道:“交不出禁军统领,又找不到赫函,自然是...将计就计。告诉所有的禁军,禁军统领被赫函绑了,他们不但会更加仇视擎栾族,还会拼了命地从擎栾人手上帮我们找赫函。”
连翘疑惑道:“为什么要找赫函?反正现在城内的擎栾族已经乱了,就算赫函出现都不一定听他的指挥,再找赫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待我们控制住了贺成衍,赫函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贺景廷垂眸道:“只有找到赫函,母后才会准许我杀了贺成衍。”
这句话说得稀松平常,像是一个孩子为了获得母亲的准许讨要什么玩意似的,内容却是实打实地在这里谈论要杀了当朝皇帝。
“虽然现在城里的擎栾族乱作一团,但也并不是所有的擎栾人都对赫函的决策有异议,擎栾族的人脑子一根筋,及其认死理,还是有不少的人忠心追随于他的。”连翘提醒道:“你想现在就拿下贺成衍,也许并没有那么容易,还得需要个由头。”
听了这一番话,贺景廷似乎表现得有些不耐烦,像是根本不屑于去盘算怎么能处理贺成衍这件事。
“贺成衍?他随时都可以去死,只要母后点头。”
连翘心下一惊,她看着眼前这个表面温平的少年,竟产生了一种庆幸之感,这种人若是同他处在对立阵营,也许怎么死的都死不明白。
“万一赫函已经出宫了呢?”连翘小心翼翼提醒道。
“不可能,城门口都有人守着,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只要有人出城,必会上报给我。”
连翘惊异道:“那副官竟会如此听命于你?你到底怎么把他骗到的?”
贺景廷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猜,他到底知不知道禁军统领已经死了的事实?”
连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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