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娘宫
很轻，很温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但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像恶魔的低吟。
“如果艾莉丝那么想要的话……”
“求我，我就给你。”
诶……？
要是还尚存一丝理智就好了。
一定会狠狠推开这个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说，你才不是勇者大人。
但现在不行。
现在的她想不了那么多。
“求您。”
“求求您……”她只机械地重复道。
第42章
是不是恋人之间做过那件事之后，就会变得更加的亲密呢？
至少艾莉丝是这样的。
近来，她几乎无法离开勇者的身边，白天的时候喜欢牵着他的手，夜晚的时候要闻着他的气味才能安眠。
甜蜜的时光引人沉沦，她正在照镜子，欣赏勇者赠给她的一串钻石项链，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从前她是不喜欢的，可现在，她觉得喜欢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艾莉丝在镜中的笑容一滞，那些走散了的理智缓缓聚合到一起，令她无名地对镜中的身影感到陌生。
她握住镜子的两边，使劲凑近了看，看她的眼睛。
浅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愉悦和快乐，但不知怎么，她觉得这些都是空荡荡的东西，往深了看，什么也没有。
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她自己。
她好像迷失了自己。
远处，亚历克斯忧愁无比地看了过来，几次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终于在某天下午，艾莉丝嚎啕大哭。
“我这是怎么了？”她哭着问，“我好像在堕落。我的生命里，是从什么开始，变得只有他一个人的呢？”
今天勇者出门前，艾莉丝想要缠住他的手臂，求他不要走，就像之前的日子里所做的一般。
但她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拿指甲深嵌进掌心，才勉强没有跟上去。
亚历克斯在这时敲了敲房门，走了进来。
地精关上门，看着他的女主人，欲言又止地说：“艾莉丝小姐，你没有注意到你身上都发臭了吗？”
艾莉丝悲伤地说：“啊，是的，我知道，我在堕落。”
“不，那不是您的问题啊。”亚历克斯艰难地启齿，“您的身上沾上了魔物的气味，这样说，您还不明白吗……？”
魔物？
哪来的魔物？
亚历克斯指的魔物难不成是……
艾莉丝无法将她的猜想说出口。
地精继续说了下去：“或许该说那是一个好消息吧，你身体里的虫子它吃了你的魔力，自然也不会放过大人补给给你的，它帮你吃掉了一部分，所以……大人的血液中那些能够控制你情感的物质，也被虫子分担走了一些，暂时还无法完全控制你。”
艾莉丝努力消化着亚历克斯的话：“你的意思是说，勇者大人他和米格诺一样，体内会分泌出那种物质吗……”
就像他的母亲遭遇的那样。
艾莉丝扶住墙，跌坐到椅子上，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抚着胸口重重吐息。
许久之后，她镇定下来，看向亚历克斯，“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亚历克斯？”
“请问。”
“他知道，他的血液会对我造成什么样的效果吗？”
亚历克斯哀叹一声，以此回答了她的问题。
“好吧。”艾莉丝的声音反倒比之前更平静了。
“那么，艾莉丝小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亚历克斯问。
“毫无疑问，我要离开他。”艾莉丝站起来，她呼唤史莱姆到她的脚边，她摸着它，看向地精，“亚历克斯，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等他回来的话，你可能……”
“小姐，我不觉得我们……逃得掉。”亚历克斯悲哀地说。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艾莉丝的话只说到一半，房门便“轰”地一声打开。
来者优雅地鼓起了掌：“说得好，艾莉丝。我就喜欢艾莉丝无论到何时都不愿放弃的样子。”
他垂眸扫向亚历克斯，并不掩饰眼中的狠戾：“你还是太多嘴了啊，地精。”
亚历克斯浑身发抖，艾莉丝将他挡在身后。
“你为什么会这么快回来？”
“那当然是因为，我亲爱的艾莉丝想念我了。”青年想要牵起艾莉丝的手，却被她躲开，他扬了下眉，并不生气。
仿佛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你一直都在监视我么？”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词？我是关心你。”
“关心？用你的血液，引诱我做出那样的事，也是关心我吗？”艾莉丝讥诮。
“咦？不是你求我的吗？”青年无辜地勾起嘴唇，“还求了不止一次呢——”
“是你先控制了我——！”艾莉丝无法控制地爆发出叫喊，她愤怒眼前的人把一切都说得轻描淡写。
好像她只是一只猫咪，被顺了顺毛，喂几口饭吃，就会回心转意。
青年说：“都是借口，不是吗，艾莉丝。因为艾莉丝真的渴求我，所以身体才诚实地接受了我。”
这种将欺骗扭曲、合理化的言论，艾莉丝觉得反胃。
然而，也因此，她先前的愤怒逐渐平息，因为她明白了，和这个人生气一点用都没。
她要激怒他。
艾莉丝说：“那种恶心的事永远都不可能被说成是自愿。”
青年问：“恶心？怎么会恶心呢？”
艾莉丝冷笑了一声说：“恶不恶心，你问问你母亲不就知道了……啊！”她吃痛叫出来，恶狠狠地瞪着在她肩上留下牙印的疯子。
但这也证明了，她成功了，他被她激怒了。
对了，这就对了，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笑着可以谈论的。
“那种女人才不是我的母亲。”青年冷冷地看着他，笑容从他的脸上彻底消失，“艾莉丝，难道你不好奇吗，在我的昏睡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不，她不好奇。
但青年根本没管她的回答，早已自顾自说了下去。
“什么也没有发生，艾莉丝。”
“我就只是，想起来了。”
“那些本该属于我的，却由魔王一人承担的记忆，我全都想起来了。”
“从我降生的那天起，那些米格诺和我的母亲便逼我吃人类的肉块，饮用浑浊的液体，我从出生开始，便就是那样度过的。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母亲与那些怪物愉悦地玩耍，我觉得恶心，我周围的一切都太恶心了。我吃的东西，我的母亲，我那所谓的父亲，还有我自己，我都觉得恶心。
“所以有一天，我杀了它们，我杀死了所有的米格诺，以及其他米格诺与我母亲诞下的孩子，我把它们全都吃了。啊，我本不想杀了母亲的。我想带她离开。可你猜她怎么说？她竟然扑过去，拥抱米格诺们还未发凉的尸体，她哭泣，她叫喊，说我是个恶魔。”
“我怎么会是恶魔呢？艾莉丝。替她杀了那些魔物的人是我，想要将她救出来的人也是我，可她为什么还要怪我呢？她说，她恨我，恨我杀死了她爱的人。哦，她管那些怪物叫爱人？那我是什么，我他/妈是什么！她从地上捡起一把刀要捅我，她捅了我整整三下，应该说，我让她捅了我三下，每一下我都记得。然后，我就把她也杀了，我还吃了她呢。
“赫尔墨斯找到我的时候，我的嘴巴里尽是血。或许是我那残余的自尊心在作祟吧，我没有吃他，我跑出了塔。之后的，就是你知道的故事了。 ”
“艾莉丝，艾莉丝。那些我曾经想要逃离的过往，那些你以为全部都是魔王犯下的罪行，现在你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不存在什么魔王，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和他一起做的。是我们一起做的。”
“我把这些全都告诉你，知道了这些后，难道你不会离开吗？我不用我的血液控制你，难道你还会继续爱我么，艾莉丝？”
艾莉丝有一刹那的犹豫。
但足够了，对已经将自己都彻底否认的青年来说，这足够了。
这证明了他是对的。
果然，她的艾莉丝，只要知道了一切，就会离开他呢。
他捧起她的发丝，无视她的排斥，沿着发梢向上亲吻。
艾莉丝想要回答的话，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因为就在一瞬间，艾莉丝决定了，她不想说了。
她闭上眼，感受着自己对眼前青年的复杂情感，她对他几乎无底线地纵容，和宽恕。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的吧，不管是玛丽小姐，那个男人，还是身边无处不在的只是稍微和她搭上了关系，就总会招致厄运和威胁的人们。
她竟然全都原谅他了。
所以呢，奈登·卡尔斯，你以为你在我心里是完美的吗？
我是因为你完美，是因为你无暇，才说我喜欢你的吗？
一定要说出某种理由的话，或许是，她看见了青年的身体一半深陷泥沼，却还是不愿放弃地向上时，她忽然觉得，她可以帮帮他。
自以为是的想，也许她能够改变他呢？
你的血源，你的过去，你深印在血液里的邪恶，那都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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