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娘宫
“但眼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却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我只能为你灌输了记忆，没有错，那段记忆中，我的确稍稍歪曲了你母亲本来的形象，但对我而言，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女人。她堕落，她愚蠢，将魔塔封印的这件事，更是令全世界都唾弃她。
“我以为那些记忆足够影响到你，可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竟然选择分出一个自称魔王的人格。你把我告诉你的故事中，那个杀人的男人归为它，而幻想你自己依然干干净净的。真的太可笑了。你宁愿如此，也不愿意承认，你曾有过黑色的不亚于魔王的妄想，而那些妄想都是真真实实存在于你的身体中，而不是属于某个其他的人吗？”
“没有办法，我只能尝试用其他的方式逼你觉醒。还记得这个人吗？”异乡人变成一个留着胡子的，大腹便便的男人，“那时候，你与缇因雪相恋，我扮成这个男人去调戏她。我企盼你生气，你举起你的剑朝我劈过来，可你是怎么做的呢？你将缇因雪从我身边拉离，礼貌地嘱咐我不要再靠近她了。就这样，而已了吗？你不愤怒吗？你不嫉妒吗？你真实的情感都被你藏到哪里去啦！”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身上还是逐渐暴露出本性，这时候，我发现你对艾莉丝有了兴趣，于是我故技重施，变成了小威廉，这次，终于起了效果。哦，请你放心，你后来杀死的那个小威廉已经不是我了，而是真正的小威廉，至于你杀死的玛丽，虽然她曾被我变成的小威廉欺瞒过，却也是真实存在的人类。你杀了人了，只为了微弱的理由，就杀死了活生生的人。你不知道，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我的弟弟，你就该是这样的！”
“我猜想，只要再给你一点小小的推力，你就会想起来，你是谁了。于是在舞会上，我变成了巴斯特鲁子爵。”异乡人停了停，对艾莉丝说，“必须夸一下你，我确实没想到，你能够猜到巴斯特鲁子爵是我变得。”
他接着说下去：“我把你做过的事全都告诉了艾莉丝，我希望她与你对峙，离开你，然后逼疯你。可我失策了，这个女人竟然就那样原谅了你？但当我看到你仍然痴迷她的时候，我又有了新的主意。”
“那就是，我要杀了她。我并没有自己出手，而是利用了那位公主。她祈求美貌，而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擅长易容了。我用我的血液养大了一条吸魔的虫子，让它与公主合为一体。我轻松地唬骗了公主，利用她的嫉妒之心，杀死了艾莉丝，期待着看到得知她死亡的你，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然而她复活了。我很生气，但更令我苦恼的是，虽然缇因雪如我所愿解封了魔塔，你面对着米格诺血液的苏醒，却选择了从身体里分出那位魔王。我也是从这时候才知道，所有我灌输给你的记忆，你都是用他来承担的。我太生气了，我不需要魔王，我需要的是完整的你。”
“我知道，魔王还不会那么快占据你的身体，所以我告诉是勇者时候的你，那段虚假的故事，逼迫着你一定要接受，我希望你的精神崩塌，但也希望你抱着强烈的求生的意志。所以这时候，我又需要艾莉丝了。我暗示她鼓励你，陪伴你，并且交给她贤者吊坠，祝她一臂之力。反正这个用来抵抗卡尔斯魔法的吊坠，在塔解封后，我便再也不需要了。说起来，人类的魔法，我只害怕那位圣女的，我一直忌惮她的力量……幸好，她足够愚蠢。”
“那一场你与魔王的大战，我有幸目睹了，你成功地融合了，或者该说是觉醒了，我那一晚开心到几乎热泪盈眶，我亲爱的弟弟，我真的以为，我们终于要到了相见的时候了。唉，可是你，你竟然愚蠢地沉迷于所谓的爱情。但在这之前，那么多的时间我都等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也都做了……我不介意再多等一会。”
“我先解决掉了缇因雪，在塔解封之后，我便就不需要她了，我再将从公主尸体里回收的那条魔虫送进了艾莉丝的体内。接着，你为她补魔，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不如说这正是我期待中的事。当你的魔力释放地越多，你离完全觉醒的那一天便也将越近。 ”
“另一方面，我早早就散布出去的关于你是魔王的消息，终于在几个月后爆发。我鼓动那些人类来杀你，当然，我的弟弟，我知道他们杀不了你，我只是把他们当做礼物送给你，希望借由杀戮释放你血液中最后的一部分。”
“本该如此。可我没想到艾莉丝竟然会去找你，我应该当时就杀了她的，可我却想着要把这个甜蜜的机会留给你。哎，说到底，我还是太信任你了，我的弟弟。我击碎了那个脆弱的耳钉，以为你会将她杀了的，亲手杀了自己爱的人，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女人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更不用说这些人类是如此的丑陋，你知道我们米格诺的女性有多么的漂亮吗？啊，你可能现在还不明白，但我感觉得到，你的身体已到临界，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你就能觉醒了。承认吧，我亲爱的弟弟，你我都是忠实的米格诺。离开愚蠢的人类，和我一起前往世界之巅吧！”
异乡人说完话，从空中降下来，热忱地向奈登伸出手。
他在邀请他。
从异乡人讲述故事开始，奈登的状态便非常不稳定，身体在摇晃，握住艾莉丝的手在颤抖，但无论他有多么的害怕，此时他还是坚定地回视了异乡人：“我不觉得我的母亲愚蠢，她封印塔是为了救我。”
奈登停了停，稳了稳嗓子说：“我也不觉得人类愚蠢，可能他们在魔法上的确如你所言，但他们还有其他的优点。我……喜欢做一个人类。”
异乡人说：“狼披上羊皮可以暂时享用青草的味道，但那是暂时的，你总要回到族群。”
奈登驳斥他：“族群，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异乡人答：“但我们可以像当年创造出米格诺一样，用魔法继续创造啊。我们可以让女人和它们结合，生出许许多多的孩子。你不是喜欢艾莉丝吗，你不好奇艾莉丝会和米格诺生出什么吗？”
奈登尖叫道：“我不会让你伤害艾莉丝的！”
异乡人笑：“可是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你吧。”
奈登声音颤了颤：“是……是我么？”
“对啊，杀了小威廉，杀了玛丽的人是你吧，用暂停时间骗取亲吻的人是你吧，想要把她变得像你母亲一样yin荡的人也是你吧？”
“是我……是我做的吗？”奈登怀疑地问自己，那些曾经经由他的手做出的事情，现在看来是如此的陌生，又可怕啊。
他感到头疼欲裂，将圣剑丢弃在地上，他两手紧抱住头，觉得身体里仿佛有个东西在重击胸口，想要冲出来。
好想，好想冲出来——！
但这时，“轰”的一声，地震般的声音，在房里响起！
原来是数百具亡灵正从地底下钻出，亡灵们填满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一排排亡灵保护般地站到了奈登面前，隔断了异乡人与他之间的视野。
与此同时，少女的声音响起：“你都说他伤害的人是我了，我都还没说话，需要你替我说吗？”
“艾莉丝？”
少女对他说：“奈登，拿起剑，去杀了他吧，我会帮你的。”
“杀了他么……”奈登喃喃。
“杀了我？”异乡人大笑，“就凭那把剑吗？还是凭你这些不经打的亡灵呢？”
异乡人一挥手，无数个火球便从袖管中飞出击向亡灵，一排倒下，一排又围住他。
亡灵们虽不经打，但好在数量多，是最好的拖延战术和保护战术。
奈登在这时也终于握起了剑，他在亡灵们的掩护下，冲向异乡人。
但战况不佳。
剑依然劈不断魔法。
艾莉丝却也没想过要这样获胜，她只是希望奈登通过战斗来重振精神。
至于怎么才能获胜呢？目前为止，她还没想到。
忽然，她的肩膀被拍了下。
艾莉丝回过头，看见了一个中年男性亡灵，一头短发，斯斯文文，穿着魔法师的长袍，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
很不能打的样子。
但艾莉丝关注的重点是，这还是她头一回被亡灵主动搭话。
亡灵说：“关于你剽窃我的情书，说某人是奇迹的事，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艾莉丝：！ ！ ！
艾莉丝激动地说不出来话：“你你你是埃尔德里奇·卡尔斯吗？”
亡灵点头。
艾莉丝说：“那请你帮我们打败那个家伙吧！”
埃尔德里奇朝异乡人的方向望了眼：“我不。他是我的后代。”
艾莉丝指着奈登说：“那个也是你的后代啊！”
埃尔德里奇点头：“没错，两个都是，两个我都不帮。”
艾莉丝说：“你知道米格诺的事情吧？他们两个是米格诺和卡尔斯后代的孩子，不管怎么看，你都该帮更像人的那个吧？”
埃尔德里奇“诶”了一声：“为什么？”
“你难道想看到他变成邪恶的米格诺吗！”
“你是对卡尔斯家族有什么误解吗？翻阅我们家族的族谱，我想你一定看得到许多肮脏的事情，乱/伦，杀戮，什么都有。再不济你看看人类本身，战争、掠夺、谎言，这些东西在人类中很少见吗？邪恶的米格诺，善良的人类？你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种话的？真是太自大了。难怪你们这么多年，还在使用我创造出来的魔法。”
埃尔德里奇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但把人类说成也是邪恶的，并不能为米格诺的邪恶开解。
艾莉丝不服气地反驳道：“米格诺的血液可是会控制情/欲的！”
埃尔德里奇挑起眉：“听上去是能够让喜欢的人爱上自己的东西呢，这不是很好吗？”
“那它还会让人想要杀戮呢？”
“米格诺是魔物，想杀人就杀人了。可人类想杀人，不是能控制住自己不杀吗？”
“可是控制不了啊？”
“那就是人类的错，是你的奈登的错了。”
艾莉丝被埃尔德里奇的逻辑彻底击败，再也说不出话。
另一边，奈登还在与异乡人缠斗，应该说是单方面的碾压与另一方的忍耐才对。
亡灵们溃败了一大半，只剩稀稀疏疏的几十人，房间里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异乡人这时发现了埃尔德里奇，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古怪，可能他曾见过埃尔德里奇的画像，或者是他敏锐地感觉到了。
埃尔德里奇微笑地抬起手，向异乡人打招呼，仿佛是在说“你好，我是你祖宗哦”。
异乡人很生气，召唤出数支魔法短剑，飞向埃尔德里奇的方向。
埃尔德里奇睁大了眼睛，一伸手把艾莉丝拉过来，挡在自己面前。
“快保护我，我死人一个，不会魔法！”
可短时间内，艾莉丝对飞来的短剑也束手无措。
在奈登回过头惊诧的目光中，那几支短剑直逼艾莉丝的胸口，在最后一秒里有惊无险地被烧成了灰烬。
是史莱姆。
史莱姆虽然不愿攻击异乡人，却还是想要保护艾莉丝的。
艾莉丝感激地拍了拍史莱姆，长呼了一口气。
埃尔德里奇说：“我开始觉得，这个后代是有点糟糕了。”
在艾莉丝期盼的目光中，他又说道：“只是可惜，成为亡灵的我已经使用不了魔法了。”
艾莉丝一边叹气，一边看着支离破碎的亡灵战场，开始消耗精神力再度召唤新的亡灵。
“埃尔德里奇，我还以为你更伟大，更厉害才是的。”
“我不都死了么？况且，我活着的时候，也并不伟大。”
精神力与魔力一样，都是一种身体里有限的能量，会恢复，但需要时间。
由于艾莉丝的魔力为负，她的其他能力，甚至包括精神力都提升到了可怕的程度。
她思考，是不是正因如此，她才召唤出了埃尔德里奇呢？
此时，战场上的奈登已经疲惫不堪，圣剑挥舞的速度越来越慢，那把剑倒是未有折损的痕迹，不像冰晶剑会被地之盾震碎，可这把圣剑也没有展示出它特别的威力。
它会发光，但它的光芒好黯淡，为什么会这样黯淡呢？
并不是只有艾莉丝一个人注意到了这点，实际上，异乡人在之前就说了。
这把剑不适合你，不适合我们。
眼下，异乡人又一次谈到这把剑。
“扔了它吧，奈登，那不是我们这种人用的剑。你没注意到，这把剑在你手中的光芒非常黯淡吗？你忘了吗？你去神之泉的时候，人人许下的心愿，都实现了。唯有你，神明拒绝回应。因为我们不是人类，也不是魔物，是怪物，接受这个事实吧，奈登，神永远都不会——”
“哈哈哈哈哈哈。”
埃尔德里奇的笑声划破战场，送往了另一边。
异乡人怒不可遏地看了过来，几乎又要对他放出魔法。
埃尔德里奇求生欲极强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哎呀，对不起，我亲爱的孩子，但你说的话实在是太好笑了。”
埃尔德里奇扶了扶眼镜，从战场边缘走向中心，这一刻，所有的亡灵都停下了战斗，奈登垂下了剑，就连异乡人也收回了手。
即便这个人已经死了，在但凡是生前听闻过他的人们心中，他都依然是与伟大相连的那个存在。
虽然他自己说，埃尔德里奇从未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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