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久欢
村长没有避开大家的意思,直接在院子里把事给说了。
江清月一边听,倒茶的手一抖,水立马撒了出来。
“什么?朝廷还要加赋税?不是说别的村子都颗粒无收吗?哪来的粮食交田赋?”
吴氏和宋夏江等人一听,也都急了。
“是啊,老百姓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了,哪来的粮食交田赋!还要加收那么多,这不是不给人留活路吗?”
村长也是一脸的悲痛,着急地看向宋砚,“是啊,你说说这可怎么办?咱们村幸好有你们俩帮忙,好歹秋收算是逃过一劫,不然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相比其他人的愤慨,宋砚的脸上倒是没有那么激动,像是早就料到会这样一般。
只是眼底的冷意很是明显,“往年都至少等到年底也才会收次年的田赋,如今秋播还没播下去,就要开始收明年的田赋了,这是要把饥荒提前转嫁到老百姓的头上。”
村长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上头来人说了,交不出去的就要抓人。
即便是有一肚子的委屈,也没地讲理去。
“嗳,我先走了,一会傍晚大家都到晒谷场去,我统一再和大家说说。”
宋砚点了点头,随即又出声提醒,“村长,现在外面的粮价已经在涨了,若是有余钱的可以去囤些。”
村长知道他这是好意提醒,便答应着一会商议的时候顺便提醒下大家。
等人走后,宋砚这才朝着江清月伸了伸手,“我看看,刚才没烫着吧?”
江清月这会一肚子的气愤,哪里还管得上这个,“没事!就是太气愤了,我看最可怕的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宋砚见她这么气愤,也不由得想起上辈子的场景。
当时他得知朝廷要提前征收田赋,而且还要加收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气愤,恨不得要去找县令理论一番。
但是后来又能怎么样呢?反抗是没有用的。
苛捐杂税,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逃不掉。
再经历一世,他也看开了,反正这个国家迟早也要一步步走向灭亡。
大厦将倾,挡是挡不住的。
经此一事,院子里的气氛明显比刚才要沉重不少。
村子里也陆续有人得知了消息,依稀从远处传来各种唉声叹气的声音。
到了傍晚,老大两口子从镇上回来时也已经从别处听说了。
两人把昨天和老二一起凑的银子也都买了粮食,偷偷用稻草盖着给拉回来了。
同时也带来了镇上的消息。
“今天镇上也乱哄哄的,很多人都在抢购粮食,听说朝廷都派兵下来了,要是收不上来,真的要抓人去做苦力的。”
宋砚看了看时间,“咱们还是先去晒谷场看看吧!”
宋春山和宋夏江把粮食搬下来之后就直接出了门。
宋砚扭头看了一眼在院子里有些无所事事的江清月,“一块去听听吧?”
江清月嗯了一声,“也好,去看看吧,刚才村长说的我都没听明白,怎么一会税一会赋的?到底有多少名目?”
宋砚和她并肩出了院门,边走边耐心给她讲解。
“田赋是两个部分,田是田租,之前是三十税一,现在要改成十五税一了,另外还有赋是按人头交的,一人一年是一百二十文,除了人头赋,还有户赋,每户常年是二百文,除此之外还有更赋徭役,给皇帝献礼的献费等等——”
江清月听得一脑门的官司,就差爆粗口了。
“那咱们家呢?我听说秀才不是可以免税吗?”
宋砚苦笑着看了她一眼,“你听谁说的?秀才之家的确可以免粮两石,免徭役两人,但是剩下的还是要交的。”
第96章 谁家还有闲钱买粮食?
说话间,夫妻二人已经慢悠悠地来到了晒谷场。
这几日,晒谷场一直热闹非凡,众人还都为保住了粮食而兴奋不已。
眼下听说要增加赋税,而且等不到年底现在就要交,晒谷场的气氛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
人还没到齐,就已经有人开始在叫嚷了,“村长,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朝廷当官的难道不知道今年是啥情况吗?”
“是啊,前面干旱了那么久,虽然下了一场雨,但是咱们这收成比去年已经少了不少了!更何况又来了蝗灾呢!”
村长见大家都差不多到齐了,便摆了摆手,语气沉重。
“行了,大家应该也都听说了,刚才你们说的都是真的!现在镇上就有官兵老爷守着呢,谁不交就等着被抓壮丁。”
此话一出,人群中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有些人原本一直在压抑着,如今亲耳从村长口中证实这个消息,顿时跌坐在了地上。
“老天爷啊,这是压根不想给我们穷人留点活路啊!”
“这可怎么办?今年的粮食都不够吃的,明年的粮食还没种下去,拿什么去交?”
见众人都在痛哭,村长心里也十分的不好受。
今天这事就像是一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心里,这会说出来之后,也没有丝毫的减轻,反而更烦闷得不行。
“行了行了,都别嚎了,你们也不想想,要不是有宋砚两口子,咱们这些粮食早就被蝗虫给吃完了。”
“你们再想想其他村的人,和他们相比,咱们日子是不是还容易些?”
此话一出,众人的情绪果然稍微缓和了一些。
没错,他们的确还不是最惨的。
甚至都不用和外村的人比,同村的江家人便是最直接的参照。
但这话无疑像是一把刀子,直接扎在了江家人的心上。
撕开了好不容易刚刚愈合的伤口,还在上面撒了一把盐,让几人都又回到了痛不欲生的那两天。
一想到花出去的银子和死去的鸡,李老太直接悲痛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老天爷这是故意要亡我们江家啊!真没法活了啊!”
李老太捶地痛哭一番,见没人来开口劝,便把目光转向了江清月。
“清月啊,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江家人啊,养你这么大,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去死吧?”
江清月抱臂看戏似地看了她一眼,“少来沾边!我不是你们江家人,和你们半点关系也没有。”
李老太瞥了一眼她头上的簪子,还想起身往她身旁靠一靠拉拉近乎。
但宋砚已经径直站到了江清月的面前。
“我娘子说的没错,她的养育之恩早就在江家的时候就还清了,再说你们江家一直是村里最富的,拿不出粮食,你们拿银子抵便是。”
此话一出,众人都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以前你们江家条件好的时候怎么没想起人家清月,现在出了事倒是清月长清月短的,不要脸!”
“哪里能就吃不上饭了,我看他们就是故意哭穷!”
“幸好清月已经和他们断亲了!”
众人议论纷纷,村长很快给下了定论,“现在是特殊情况,家家户户都不容易,谁也不要想着指望别人来救急,大家自己管好自己!”
“真是交不上的,就做好准备抽壮丁吧!”
一句话差点没被江家人齐齐给气晕过来。
村长明显是懒得管他们,要是换成别人家,怎么可能轻松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
可眼下村长的确是懒得管他们家了,处理好这边又连忙叮嘱大家。
“你们回去自己合计合计,现在外面粮食涨的厉害,要是觉得不够吃的,赶紧去花银子囤点粮食回来,别熬不到春天就断粮,那可就麻烦了!”
这道理谁都懂,但是谁有那么多银子还去囤粮呢。
“村长,以前粮食都买不起,别说现在涨价后了,家家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谁家有闲银去买粮啊!”
村长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你们去宋家卖鱼多少没能剩下点积蓄?就算没剩下,咱们这起码还靠着山,现在农忙也过去了,大家该上山上山,总归能抓几个钱吧?”
“行了,你们也不用一个劲在这和我哭穷,都回去慢慢琢磨合计合计吧!”
此话一出,之前那些个没少卖鱼的人家心底稍稍宽慰了些。
暗自庆幸那个时候相信了宋家,光是卖鱼就攒了好几吊钱。
不然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眼下鱼是没有了,好歹秋天的山上还有不少好东西,只要人勤快,总归还是能弄点东西下来换钱的。
细细想过后,大家也都不出声了,开始陆续往家里走。
过了农忙,很多人家本来就从一天三顿饭改成了两顿饭,今天这赋税一下来,大家更是没心思吃晚饭了,索性随便喝点热水泡泡窝窝头就是一顿。
宋家今天晚上也没有做饭,倒不是因为赋税给闹的,而是昨天中秋,晚上一大桌菜剩了起码一半,尤其是从江都府带回来的熟食。
虽然入秋,可东西还是耐不住放,干脆今天晚上都吃掉结束。
吃饭的时候,江清月和宋砚商量着顺便开个家庭会议。
眼下里里外外都不太平,这香皂的生意之前一直没告诉过村里的人。
村里有些人或许已经在镇上听说过香皂的事,但是应该没人会想到是出自宋家。
更何况卖二两银子一块的香皂,村里应该也没有人会去关注。
以前的江翠翠或许还行,现在指定也是买不起的。
不过以防万一,宋砚还是再次叮嘱了家人一遍要保密的事情。
宋春山第一个起了疑问,“那我们这卖臭豆腐的生意怎么办?这味道也盖不住,而且我和你大嫂每天往镇上跑,肯定是瞒不住的。”
江清月听后抿唇笑了笑,“这臭豆腐的生意不用瞒,不光不用瞒,甚至你们可以大大方方告诉村里的人,没事的。”
宋春山和张素娘面面相觑,“不用瞒?”
“没错,有了臭豆腐的掩盖,咱们这香皂的生意才更好掩人耳目了。”
两人瞬间明白过来,暗自佩服地看了看江清月,“那好,那我们就放开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