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赏饭罚饿
大师姐别的没有,鸡零狗碎最多?,很快又掏出一张绢帕一只小碗。
她?拿琼枝打出几块冰替他缓解高热不退的滚烫,又用帕子洗净面颊的血污,不时擦擦他身?上渗出的汗。
没见过?走火入魔热成?这样的。
这是在忍什么?
瑶持心回想起自己当初不慎练岔功法,貌似也仅是神志模糊,失去理智而已……难道是修为的差别?
她?用碎冰融化的水喂到奚临嘴边,恐怕是真的渴了,一气饮干了一整碗,近乎无力地靠回她?腿上低低道谢。
除了上次因身?形变作孩童受神识伤,瑶持心还很少见到师弟这样疲累孱弱。他皮肤原本就白,现下烧得灼手,更是白一片红一片,脸上居然透出几分难得的无害来。
她?看进眼底,想兴师问罪的心思也散去大半,最后只闷闷不乐道:“我灵台上叫了你一路,为何不应我?”
奚临半睁着眼,闻言竟轻轻笑了一下:“师姐从前不也没回应我吗?”
他提的俨然是当初玄门大比时遭遇白燕行的事,瑶持心登时棋逢对手般理亏着语塞住。
竟能记那么久,这是有多?记仇!
“你拿这种事报复我!那能一样么?”
她?不禁推了推奚临,因见他立刻皱起眉,连忙又不敢再动了。
大师姐往背后的树上一靠,垂目时看见身?边浅浅调息的师弟,意识到其实自己也搬回了一城,她?轻哼:“那时藏着掖着不让我看,如今不也还是叫我看光了。”
“我不仅看了,还摸了,现在还能想摸就摸。”
说着便十分不怀好?意地往他锁骨上一拂,手指停在耳垂使坏般反复揉捏。
奚临:“……”
他无声地牵起嘴角,实在无可奈何地一笑。
却又觉得,她?要怎样便怎样吧,至少是她?就好?。
先前气势汹汹的邪祟死?了个?精光,周遭陡然散去声响,万籁俱寂。
酣战了这许久,太阳想是已升中天。
说不清他们眼下身?在山林的哪一处,瑶持心从头顶的大树看上去,枝叶繁茂得望不到苍穹。她?拍了只仙纸鹤告知林朔自己的所?在,也不知道林大公?子几时能找来。
大师姐倚着树干,而奚临倚在她?腿边。
青年的呼吸均匀清浅,像是睡着了,他整个?人甚少这样柔和?,疏影斑驳的日光落在脸上时,那轮廓的线条温润舒展,连眉头也是打开的。
大概是极放松的缘故,流露出些许稚气来。
偶尔奚临会忽然睁眼,没来由地唤一声:“……师姐。”
当确定了她还在附近,才又沉沉放下眼皮。
瑶持心索性借出一只手给他握,说不清为什么,她?在这静谧幽邃的林间看着他时,心里总无端漫起一股没来由的担忧。
她?恍惚能觉察到,师弟那一直不曾被她?触及的过?去或许远比想象中更深不见底,甚至更阴晦,更无法启齿。
——你一直都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那时依然选择留在瑶光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微风卷起这片战场血染红的落叶,幸存的草木纷纷应和?而歌。
瑶持心再回想他的话,似乎从中读出一丝孤注一掷的味道。
北晋的阳光不热烈,只在正午张扬了小半柱香,旋即昙花一现地暗淡下去。
奚临浑身?的沸热也渐次退却,他仿佛完成?了什么繁复的工序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再睁眼,眼眸明显清澈许多?,又是那个?冷淡又冷静的师弟了。
“师姐。”
他知晓她?醒着,启唇轻声问,“你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瑶持心仍旧合着眼,没好?气地回答,“当然是用了我一打追踪符找的啊,最贵的那几张——你还隐藏气息——知道这种符多?贵吗?卖了你都买不起,那劳什子珠钗更赔不起!”
真好?。
她?心说,白燕行挑大绿,你就挑大红,你俩的审美才最登对!
奚临:“……”
他隔了一会儿:“……珠钗不好?看吗?”
一般吧。
大师姐从怀里将钗取出,可有可无地打量之后,信手别到发髻上,语气含糊:“还行。”
奚临撑着自己坐起身?,尚不及细看,对面的瑶持心已经质问起来:“你就算有不可说之事,好?歹也该明白地对我讲,不告而别算什么,就留下这个?。”
瞧着简直悲壮得像要去赴死?一样。
其实那会儿是疼得无暇分心,但?奚临又不愿告诉她?实情,于是沉默着听完:“对不起,师姐,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瑶持心:“你现在才是在给我添麻烦!”
尽管这并非本意,但?事态发展至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给她?惹了麻烦。
青年垂下眼睑,坐在那里满脸皆是歉疚,加之又大病初愈,瑶持心见了实在没法继续责备,只能咽下一口气: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是在城里看见了什么吗?”
“嗯……”
这么说倒不算错,奚临模棱两?可地颔首,“我的……债主。”
瑶持心:“债主?”
虽然此前猜过?他上仙山肯定另有隐情,却没想到是来躲债的。
“你欠了他很多?钱么?要不要师姐帮你还?”她?想了想,“或者?,现在就回山去躲一躲吧,山上至少安全。”
“……不是钱的问题。”他摇头说没关系,“已经无碍了,后续不会有奇怪的人找上你们,昨夜是我不小心露出了破绽。”
瑶持心:“我不是担心我们……唉。”
奚临回想方才之事,仍觉得险象环生,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任凭自己失去控制,从此以后东躲西藏,怎么样都好?过?在完全没有理智的状态下,遇到她?在现场。
万一……万一他在不清醒的时候……
他几乎不敢去想万一。
便忍不住道:“师姐,你还是不该来,太危险了。”
“我不该来?”瑶持心担惊受怕了一宿,赶了一整夜的路,没歇上一口气就跟一群妖魔鬼怪大战了三百回合,疲累交加,惊骇不定,他竟说这种话,大师姐压下去的火再度蹭蹭往上窜。
“我不来你都要叫人吃干抹净了你知不知道?”
“你没见那大邪祟看你的眼神吗?若不是我,你衣服早让人扒光了!”
“……”
但?他现在也被扒光了。
奚临见她?扬起手,本能地就闭上眼,可师姐的手最终却落在他额头,像是十分凶狠地探了温度,又拉过?他的胳膊用力把脉。
奚临微微张了张口,终究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看出她?在生气,因为左右找不到怎样让她?不生气的办法,索性就缄默着不再言语,只目光安静地注视着摁在经脉上的指尖。
她?手指纤长,即便未染任何色彩,依旧显得指背葱白,比别人的都要好?看,不免就令他想起昏睡前那一幕的事情来。
女人涂满蔻丹的食指撬进口中,掀开唇齿搅动。
近乎耻辱的无能为力使他心上一阵恶寒。
奚临当下便骤感不适地皱了眉头,抬手在唇边狠狠地来回抹了抹。
他这动作为的是遭人挑弄的不爽,而落在大师姐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瑶持心来时匆忙,没留意到大邪祟对他干了哪些细节,只看见奚临一脸嫌恶地擦嘴,想着的全是自己找他讨照夜明的事,心里一下子就很不好?了。
她?把手一松,噌一下站起身?,脸先红了半边:“你、你擦嘴干什么?”
“……”
奚临莫名?仰首将她?望着,不明白自己擦嘴怎么也叫她?不满。
“我……不能擦嘴吗?”
瑶持心:“我是问你为什么。”
他再次颦了颦眉,不太想说缘由。
“师姐为什么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还有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奚临:“……但?你说话很大声。”
瑶持心:“我说话就这么大声,我唢呐成?精不行吗?”
他俩忽然间就吵开了,反倒叫原地的照夜明和?琼枝倍感无措,两?把刀剑各自慌张地窜出几丈远,战战兢兢地躲在树后观战,唯恐被殃及池鱼。
“算了,我明白了,你说得对。”她?背过?身?去,十分不讲道理地破罐子破摔,“我确实不该来,打搅你了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
奚临不自觉地咬了一下牙,眉心往下一压:“师姐,慎言!”
她?立刻道:“你那么大声作甚么!”
奚临:“……”
到底是谁大声。
奚临:“你明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瑶持心:“我怎么会‘明知道’?万一你就喜欢这样的呢!”
奚临:“我怎么会喜欢她??!”
瑶持心:“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
奚临伸手捂住额,开始感觉她?胡搅蛮缠起来,他深深缓了口气,认识到自己不该被瑶持心的不理智牵着走,便重?新调整了情绪,轻叹着问:
“师姐,你究竟怎么了?”
然而这种事,大师姐也说不出口,她?以为他记得,至少也会有印象,那毕竟是他的本命剑,又不是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