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蚨散人
夏蝉听明白之后点头,走到杜恩福身边,背后一根头发悄悄刺入杜恩福的脖颈。
杜恩福看不到两人,只是感觉念着念着,嗓子有些不舒服,好在他已经念完了,告示牌前的人也离开了。
“村长爷爷,你还记得小蝉吗?”
夏蝉的声音突然传入杜恩福耳中,杜恩福浑身一震,瞪大双眼,嘴巴本能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村长爷爷别怕,小蝉不是坏人,村长爷爷能不能带小蝉去安全的地方,小蝉想问爷爷一些事情。”
小蝉是谁,杜恩福当然记得,黑山村就那么一个小蝉。
杜恩福点点头。
夏蝉冲桑雀眨眼,“村长爷爷,我们跟着你,要快一点。”
巽卦残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杜恩福扫视周围,他在城中的工作就是每日站在这里,给不识字的人念告示,但是今日黔首军那些守卫都不在,他就算提前离开,也不会有人发现,况且城规并未写明,旷工会死。
想到此处,杜恩福直接朝旁边一条小巷中走去,离开人来人往的街道。
杜恩福走路摇摇晃晃,街道上其他人也是一样。
桑雀和夏蝉跟在杜恩福身后,走了没两分钟,巽卦就失去作用。
杜恩福回头看到两人,盯着桑雀认真看了一会,满脸疑惑,似乎认得,又似乎不记得,但他什么都没问,继续带着两人穿行在无人的巷子之间。
前方巷道出口,杜恩福刚踏出去又马上退回来,小蝉差点撞在他身上。
杜恩福回头给两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整个人缩在巷道墙壁投下的阴影里,脸色发白,眼中满是害怕,他的手臂不时抽搐,感觉不太正常。
桑雀稍稍探头,路边店铺上红色的灯笼映照出来往行人的身影,其中有个低头行走,穿粗布衣的男人,脚下没有影子。
乍一看,这个男人跟周围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若是不留心,肯定会忽略过去。
等到那个人走过去,杜恩福才带着两人继续前行,一直走到城中偏僻人少的一条巷子里,推开破败小院的门,杜恩福把两人请进去,从里面关上门。
到了屋里,杜恩福把所有门窗都关死,检查了好几遍,才战战兢兢地坐下来,他伸手去拿桌上的火折子,却好几次手都伸到了旁边。
杜恩福晃晃脑袋揉了揉眼睛,这次才准确拿到火折子,点燃灯盏。
昏黄的光只能照亮桌子周围小片范围,杜恩福尝试说话,“小……小蝉你怎么会来这里?玉山呢?还有宝胜一家和瘦猴呢?”
杜恩福不记得桑雀,只记得小蝉跟着寇玉山他们离开。
提到寇玉山,小蝉神情逐渐哀伤,寇玉山已经死了,她在望山城中找到了他被墨水侵蚀的尸体,一碰就散,最后她也只能跟芸娘一起,为寇玉山立了一个衣冠冢。
小蝉低头说不出话,桑雀代小蝉回答,“玉山叔死在望山城鬼祸中了,宝胜叔一家和瘦猴都在东阳县,他们都还活着。”
杜恩福又盯着桑雀看了一阵子,总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不是见过。
“你们是从东阳县来的?你们该不会已经加入了镇邪司,是来这里攻城的吧?”
杜恩福年纪虽大,但他考中过秀才,思维还是敏捷的。
桑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城中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景象?我看城门没关,城中现在也没守卫,包括城规也没限制你们说不准离开,为什么没人走?”
杜恩福重重叹气,“走?往哪走啊?到哪不都一样吗?最起码在这里,只要每三天去拜一次喜神,就能领到一份粮食,省着点,吃上三天还是够的,有时候运气好,还能领到肉吃。”
桑雀眉头紧锁,“最近这段日子还是这样吗?粮和肉都能领到?”
杜恩福点头,“能,我昨日运气就不错,领到了一袋米和二两肉。”
“介意让我看看吗?”
杜恩福不明所以,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桑雀有种莫名的信任,而且她在这个屋子里,杜恩福甚至觉得屋子里都安全了不少。
“你稍等片刻,我去取。”
杜恩福走后,桑雀问夏蝉,“小蝉,如果在这里每天都能吃饱,不用你干什么,就给你发吃的,你愿意一直住在这里吗?”
夏蝉用力摇头,“不愿意,这里不好,小蝉觉得不舒服!”
“那别的地方舒服,却吃不饱,你怎么办?”桑雀继续问。
夏蝉歪头思考,叹气,“小蝉也不知道了……”
不多时,杜恩福从外面回来,手上拎着一个小布袋和一条肉,那肉他已经用柴禾熏过,外表黑漆漆的,可以存放更长时间。
进来时,杜恩福撞在门框上,差点摔倒,幸好桑雀及时把长刀递出去,托了他一把。
“都在这里了。”
桑雀打开米袋,里面的确都是白花花的粳米,那条肉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只是……
桑雀借助鬼眼,重新看向米和肉,眼前的景象登时大变。
那些米在桑雀眼中变成了密密麻麻的蛆虫,不停蠕动着,旁边那条被熏黑的肉也变成了一节去了骨头的小臂,下面五根手指上的指甲还在。
桑雀强忍着恶心偏过头,夏蝉凑上去用鼻子闻了闻,“好臭,这不是大米和猪肉,这是死人身上的东西。”
“啊?!”
杜恩福错愕地看看小蝉,又看看桌上的米和肉,无论他怎么看怎么闻,都是正常的大米和猪肉,他最近这几个月吃的一直都是从喜神庙领到的米和肉,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啊。
桑雀想了想问,“城中百姓包括您,是不是自从食用这些东西之后,就开始走路不稳,肢体抽搐,视线模糊?”
说着,杜恩福的手臂就不自主的抽搐了下。
夏蝉立刻道,“小蝉知道,乔姨跟小蝉说过,人要是吃了死人肉,就会生这种病,没办法治,会死!”
杜恩福震惊睁眼,当场就被吓得面色惨白。
第328章 拜喜神(求月票)
杜恩福只觉得天旋地转,他突然想起来,好像喜神庙每次发肉,都在喜神神像泣血的第二天。
因为喜神神像泣血,当时跪拜喜神的人就必须立刻自裁,否则全家都会被喜神索命。
所以他们吃的都是……
杜恩福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跌跌撞撞跑到外面大吐特吐。
桑雀叹气,就算汤原县还有真正的粮食,恐怕也只会给那些能打仗的人食用,这些年迈无用的人,唯一的价值就是在城中战战兢兢的活着,持续给喜神提供恐惧的力量。
人牲,桑雀又想起了这个词。
杜恩福吐完,缓了一会之后,跌跌撞撞地回到屋内,夏蝉立刻从她随身的包里取出她给自己留的肉干和饼。
“村长爷爷,你吃这个,这些都是小蝉自己带的。”
杜恩福现在看见肉就恶心,他强忍着摆手,“不必了,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桑雀把桌上的米袋和那条肉都用刀柄挑起来扔到一边,“您要是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先把您送出城,您可以去东阳县,何宝胜他们一家还有瘦猴都在那里。”
杜恩福苦笑,“哪就那么容易离开了,城门的确是开着的,但我一直在城门口告示牌前站着,也看见过有人试图离开,你觉得城门口那些尸体都是哪来的?”
桑雀回想了下,城门口的确有一堆尸体。
杜恩福道,“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越走不了,你们俩还是趁早离开吧,晚了也就走不了了。”
“您知道城中现在还有多少守卫吗?”桑雀直接问。
杜恩福盯着桑雀看了半晌,大概猜到她是来干什么的,“昨日街上还有人卫队巡逻,今日城中所有的守卫好像都不见了,但是除了这些活人的守卫,城中还有夜间巡守的婴灵,白天那些婴灵好像都在城规里提到的西街废宅。”
桑雀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天色,这里的天空始终是阴沉黑暗的,哪有白天?
“你们在城中是按照什么来判断时间的?”
城规里提到了时辰,城里肯定有一个确定时间的东西。
杜恩福道,“县衙门口有鼓,一响就是子时,二响就是丑时,以此类推,剩下的就要我们自己估摸着了。”
桑雀点点头,“你们见过喜神的真身吗?喜神索命是什么景象?毫无征兆地直接死,还是由其他恶鬼代劳?”
“城中只有一尊喜神像,就在县衙旁边原本的丞相祠里,喜神每次索命的时候,都能听见婴儿哭声,应该都是那些婴灵守卫去的吧。”
桑雀垂眸思索,她亲生母亲留给她的信中提到过,巫娘娘,道君,寿佛这些神祇就像银行,是要先由人把香火存进去,再由需要的人向银行申请取出。
那么喜神应该也是一样的,作为神祇,喜神再怎么强大,也不具备主动攻击别人的能力,需要喜神的信徒向喜神祈求,获取喜神的力量,然后再攻击别人。
弄清楚这一点,桑雀心中稍安,只要解决了城中操控婴灵的人,还有可能藏在暗处的傀儡师,应该就能解决城中的问题。
“第二条城规中的黑袍者是活人还是恶鬼?第九条城规又是怎么回事?”桑雀继续询问。
杜恩福道,“上个月,我在告示牌边曾见到黑袍者,拿着一支笔,在告示牌第九条城规空白处写字。因为第二条城规,我没敢抬头,一直跪地低头,祈求喜神庇佑。等黑袍者写完,他整个人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件黑袍掉在地上,那杆笔还悬在半空,慢慢的才消失不见。”
“黑袍者写了什么?”
“不知道,等我站起来的时候,九字后面还是空白的,倒也不能说是空白吧,是上面的字已经消失得看不清。”
桑雀追问,“那黑袍者写的过程中,你感觉城中有没有什么变化?”
“好像……没什么变化。”
桑雀沉思,要不就是第九条城规写下去就起效了,是一次性的,要不然就是被隐藏了,到现在还一直存在。
“那黑袍者是从哪出现的?”
“县衙里,那天我也很好奇,就去问了几个人,有人亲眼看到黑袍者从县衙出来。”
也就是说,县衙里可能有一杆能够书写城规的笔,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这时,外面传来咚咚咚的鼓声,沉闷有力,中间间隔相同,一共敲了七下。
“午时了,上次那个黑袍者就是午时刚过一刻出现的。”杜恩福道。
午时就是11点到13点。
桑雀沉思片刻,心里有了大概计划,她取出纸笔,让杜恩福帮她画了幅简单的城中地形图,主要标出县衙,喜神庙和城西废宅的位置。
之后桑雀让杜恩福待在家中,不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门。
桑雀和夏蝉离开杜恩福住的地方,戴着斗笠,正常走在街上,过往的行人已经习惯低头行走,看到桑雀和夏蝉,也是匆匆扫一眼就赶紧低头避开,不敢接触,就怕桑雀和夏蝉是什么要人命的怪东西。
“姐姐,我们干什么去?”
“入乡随俗,去拜一拜喜神。”
七拐八绕,路上还给她们碰到一次无影之人,桑雀和夏蝉总算是找到了县衙和喜神庙。
县衙朱红色的大门腐朽掉漆,旁边有一面大鼓,鼓旁站着一个行尸走肉般人,双目无神,手上拎着鼓槌,肯定就是负责敲鼓,告知所有人时间的人。
桑雀一眼就看出那是个尸奴,属于某个走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