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人群动起来,拿泥炉的、取炭的、拿碗装肉的,一个个急得连跑带跳。
邬常安和邬常顺一个去装肉,一个取炭生火,兄弟俩放话说他俩负责烤肉,让陶椿和姜红玉等着吃肉。
陶椿和姜红玉也没闲着,她俩一个洗灶上的缸,一个和面搓坨,两?只羊肯定不够吃,还要再煮一缸面疙瘩汤。
邬小婶和杜瘸子洗婆婆丁回来,厨房外的空地上坐满了人,三五个人围坐一圈,都探着脖子看陶网上渐渐变色的羊肉。
灶上的面疙瘩汤煮沸了,邬小婶进门说:“我?把婆婆丁切一盆倒进去,也省得我?再费力?煮水。”
“也别切了,直接丢进来,我?们也出去吃烤肉。”陶椿说。
婆婆丁丢进缸里搅拌开,灶里灭掉火,五个人一起出门去吃烤羊肉。
邬常安扬一下手,“快来,刚好肉熟了。”
陶椿和姜红玉坐过去,陶网上放着十来条儿肉,个个一指长,肉条烤得焦黄,表层泛着油花,陶网上滤的羊油滴进炭火里,刺啦一声响,带着肉香味的白烟徐徐升起。
陶椿挟起一条羊肉吹了吹,她呲着嘴皮子咬一口,还是好烫,她嘶嘶哈气。
“比我?们那晚在野猴岭上吃的烤羊肉要好吃一点。”邬常顺不怕烫,一块儿羊肉已经?进肚了。
嘴里的羊肉不烫了,陶椿闭嘴嚼了嚼,肉好嫩,不知是羊肉的油水还是腌进羊肉里的汁水,也或许是丰沛的口水,一口肉嚼几下,嘴巴里润润的。
“是比我?们在山上吃的烤羊肉好吃,有滋味些。”邬常安点头?。
小核桃捂着两?边的嘴角,摁住两?个水泡,她撅起嘴巴,张开一条缝咬住她爹喂来的烤肉。肉好香,外面焦焦的,里面嫩嫩的,还有一点点辣,她吃完一块儿又张嘴“啊”一声。
“你少吃点,去盛半碗面疙瘩汤喝。”姜红玉说。
小核桃不愿意,她苦兮兮地说:“为啥你们不上火?你们也吃羊肉了。”
“也上火,我?这几天嗓子疼。”陶椿说,“小核桃,你去厨房抓两?大?把婆婆丁,我?要包着羊肉吃。”
有她带头?,小核桃也跟着生吃婆婆丁,她一口羊肉再一颗婆婆丁,前一口香得笑眯了眼,下一口苦得皱巴着脸。
陶椿和姜红玉就看着她笑。
断头?峰上有人下来,狗吠几声,沉迷于吃肉的人这才抬头?看过去,竟是送菜的人过来了。
“呀!我?赶得巧啊!你们在吃啥?我?在半山腰都闻到?香味了。”胡青峰激动地扛着麻袋大?步跑来。
胡家全站起来,说:“在吃烤羊肉,你快洗手,也过来吃。”
说罢,他看见走在后面的李三,心里一咯噔。
李三就是为了山谷里的羊肉过来的,他大?哥二哥上次回家跟他说了,山谷里一天宰一只羊,伙食可好了。他把家里的羊肉吃完了,趁着送菜的机会抓紧跟着进山,想着蹭一两?顿肉。他放下肩上的担子,粗略地看一圈没找到?他大?哥二哥,倒是看见他二叔和堂哥,他一屁股坐过去,抢过筷子先?挟两?口肉吃。
“你们在山里的日子过得好啊,我?们在陵里天天吃青菜梆子。”李三酸死了。
“你要是过来烧窑,也能顿顿吃肉。”李方青说。
李三摆手,他可不受这罪,在这儿又是砍树又是烧炭又是烧窑,从早忙到?晚,哪有他天天在家睡大?觉舒坦,他隔个几天过来送趟菜,借机大?吃一顿就满足了。
“我?媳妇还没出月子,我?得回去照顾她,我?把菜送来,吃完饭就回去的。”李三赶忙找托词,生怕晚一点就被留下了。
一直到?盆里的羊肉吃完,大?伙儿轮着进灶房舀面疙瘩汤,李三才抹着油嘴问:“我?大?哥二哥呢?”
“在山上烧窑,要不你上去替他们一会儿,换他们下来吃饭。”李渠接话。
其?他人面色有异,但都没开口说话。
李三瞪他一眼,黑着脸没接话。这孙子真是该死,逮着他们兄弟三个可劲地使唤,莫不是以为握着个把柄就能让他们兄弟三个替他当牛做马?哼,走着瞧吧。
胡家全等胡青峰吃饱肚子,就赶他赶紧带人滚蛋,“我?们忙的很,看不得你们清闲,你们三个吃饱了赶紧离开。”
“这儿还有两?副羊杂,你们拿回去分着吃,也不算让你们白走一趟。”杜瘸子把装羊内脏的筐递给李三,怕其?他人有意见,他解释说:“大?伙儿都上火了,这顿羊肉吃了,估计要到?后天才能再吃羊肉。羊内脏今晚不吃就坏了,让他们带走算了。”
“你们都吃上火了,我?们在陵里馋肉馋得直流口水。给羊杂算啥,让我?们牵头?羊走。”李三得寸进尺。
陶椿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会儿开口说:“嫌弃就留下,我?们炖给狗吃。”
李三不吭声了。
胡家全又推胡青峰一把,胡青峰来气了,催什么催!催命啊?
“走就走。”胡青峰气得拔腿就走。
李三拎着两?挂羊杂赶忙跟上,杜月捡起扁担,也一头?雾水地跟上去,他边走边回头?,总觉得这些人有啥秘密,古里古怪的。
目送三人走远,李渠开口说:“我?那堂伯和伯娘不是讲理的人,无理也能搅三分,李大?李二的事先?瞒着,免得他们一家过来闹,扰我?们清净,耽误我?们做正事。”
其?他人纷纷点头?,他们这一百多人在这儿干活分工有序,其?乐融融,日子过得挺顺心的,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来打搅,大?家默契地达成?约定。
陶椿笑一声,这倒是有意思。她开心了,不论?是怕被打搅清净,还是怕被耽误正事,这其?中都掩藏着一个目的,怕她被李铁斧和李桂花找麻烦。
第186章 李三回陵搬救兵 事发
虎狼队对李大李二的事不知情,他们原本还打算在山谷里?过一夜再?离开的,眼瞅着陵里?送菜的三人都被赶走了,陈青榆识趣地说:“那?我们也收拾收拾,继续去巡山。”
李渠闻言,阻拦道:“你们明天再?走,今儿上山给?我们帮个忙,帮我们把靠近野猴岭那?边砍伐的树抬回来。不然仅凭我们这一队人,扛树都要?扛两天,时间还都耗在路上了。”
烧陶的任务重,连带炭窑也是白天黑夜的不停火,对木头的消耗很大,山谷附近不属于公主陵的两座山,路段好走的、距离稍近的地方,适合烧炭的树不多了。而山谷口通往野猴岭的这条路行走方便,距离也适中,加之李渠还打算在谷口以西再?建两座大宅,就带人在谷口以西伐木砍藤。
“对,明天再?走,我晚上把八只羊腿和?一盆羊蝎骨炖了,你们再?好好吃一顿。”邬小婶想让二儿子多吃两顿好的补一补,在山里?风餐露宿着实是辛苦。她?补充说:“我们这些天吃羊肉喝羊汤,补得大人小孩都上火,要?是有黄连,他们恨不得干嚼黄连下火。今儿晌午吃一顿烤羊肉,晚上是吃不得了,正好你们在,你们不上火,你们一队人晚上再?吃一顿。”
陈青榆应下,他冲李渠扬一下下巴,说:“那?咱们这就去?”
李渠“嗯”一声,招呼男人们拿上家?伙事跟上。
路上,陈青榆这才跟李渠打听出啥事了,“你堂伯跟你伯娘要?找啥麻烦?”
“你们巡山没再?碰到从帝陵过来的开路队?咱们的陶陵长干了个大事,把李大李二兄弟俩塞进?开路队干苦力去了,归期不定。”李渠不担心旁人说他胳膊肘往外拐,也不顾及家?族的面子,他语气轻快地说:“陶陵长这事干得痛快,比骂一架打一架都解气。
对了,听说你给?邬老三提醒让他注意提防小人,当?心有人害陶陵长?你发现啥苗头了不成?是李大李二吗?”
李方青探着身盯着陈青榆。
陈青榆提醒邬老三的目的是让他提防胡家?人,他倒是没发现李大李二兄弟俩有啥异常,不过发现他身前身后的李家?人都竖起耳朵在偷听,他笑一下默认了李渠的话。
李方青暗吁一口气,他慢下步子不再?偷听。他想跟他爹说几句,找了一圈没看见人,这才反应过来他爹因为年纪大了,不用参与砍树扛树的活计,没有跟上来。
头一趟扛树回去,李方青借着喝水的功夫去找他爹唠嗑:“我大伯家?的事你别管了,陈青榆说了,我那?两个兄弟是谋划着要?害陶椿,陶椿针对他俩是他俩自找的。关?于李大李二的行踪,你就装聋作哑,也别主动跟我三兄弟说他两个兄长的事,免得你我不落好,再?让陶椿恨上你儿媳妇。”
晌午那?会儿要?不是李方青拦着,李父早把谎言戳穿了,这会儿得知两个堂侄儿真要?害陶椿的性?命,他身上抖擞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他是看不惯陶椿,但他长的有眼睛,能看见陶椿的本事,她?要?是真被人害了,什么粉条、花生油都完了,更别提以后在公主陵开集市。
“蠢货。”李父骂一声。
李方青还没走远,他扭头不可置信道:“你骂我?我蠢?我看你是糊涂了,里?外不分,你偏着你侄儿,你是不晓得我大伯……”
“不是骂你。干你的活儿去。”李父摆手,“对了,你大伯咋了?”
李方青咽下险些说出口的话,他摆了摆手,大步离开。
妇人和?孩子坐在木棚下塌腰佝背地捏陶坯,酒壶难做,大肚细颈,弧度过渡大,还有精巧的壶口和?壶盖要?捏,零零碎碎的细节把人为难得心里?发躁。好在有扛树抬树的男人陆陆续续扛着沉重的木头在山谷间穿梭,他们粗重的喘息声和?越来越沉重的步子似是落进?捏陶人心中的石头,有他们衬着,她?们身上浮躁的情绪又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磨练了三天,大伙儿做酒壶的功夫才磨练到火候,毁了重做的陶坯大大减少,速度这才提起来,然而一天顶多只能做出三百个酒壶。
连着做十天,才凑够一窑温酒的酒壶,酒壶和?盛器各一千三百八十个。然而开窑时,酒壶碎了近五百个,这是大家?做得最用心的一件陶器,却碎的最多,着实是打击士气。
陶椿原本打算捏的下一件陶器是带放水管的陶缸,见状立马把装油盐的罐子以及碗碟挪到前面,先做点容易做的,让大伙儿换换心情。
制陶已有半月,虎狼队和?平安队轮换,该平安队离开山谷外出巡山了。
李渠离开前找到李方青,他这趟巡山把姓李的人都带走了,剩下的人没人会吃饱了撑得跟李三谈及他两个兄长的事,唯有李方青他爹,因为年纪大了不跟去巡山,要?留在山谷里?制陶。
“兄弟,我跟你交代?个事。我跟陶陵长许诺过,我要是当上伍长能把李家的人管好。你跟你爹交代?好,我不在的时候,可别因为他说错话把你大伯和大娘招来找事,免得陶陵长觉得我言而无信。”李渠跟李方青说。
李方青其实跟他爹交代?过,但见不得李渠在他面前人模狗样地打官腔,他不阴不阳地刺他:“这事是陶椿自己做下的,跟你有啥关?系,跟其他姓李的又有啥关系?你倒是会揽事会操心,我看她?压根没急过。”
“怎么?你也想像你爹一样骂我是狗腿子?我是不愿意咱们李家?人因为你大伯一家?在陵里?没个好名声。”李渠见他语气不好,跟着变了脸,他重重拍一下李方青的胸膛,一下子给?他拍得退了两步,他讽笑道:“兄弟,知点趣,我们陵里?就你家?跟你大伯家?的名声最臭,你媳妇为了名声和?孩子都不跟你过了,你还不长记性??因为你们两家?,我们李家?其他人都要?抬不起头了。”
李方青瞬间青了脸。
李渠瞥他一眼,撂下一句话:“你爹要?是把他兄嫂招来了,等我回来,我彻底让他们一家?在陵里?抬不起头。”
李方青明白他指的是他大伯亲手弑母的事,他盯着李渠耀武扬威的背影,重重吁口气。
然而人算得再?精,都抵不过意外带来的巧合。
又过半月,平安队巡山回来,在双头峰遇上开路队。这一个月,开路队修通了连接公主陵、三个后妃陵和?贤王陵之间的道路,这会儿正要?去山谷里?打打牙祭,顺带休息两天。
两方人一道前往断头峰下的山谷,次日晌午到的,正好遇上陵里?送菜的人。
“陵里?种的南瓜能吃了,嫩南瓜炒菜好吃……”
“老三!爹娘呢?你快回去喊爹娘来救我跟大哥!”李二撕心裂肺地喊。
李大没吭声,他蔫巴得像一只病鸡。
整个山谷的人声被这一句话压了下去,李渠甩开被咬伤的手,反手朝李二扇一巴掌。他发现李三时已经晚了,想把李大李二绑起来塞山上已经来不及了。
李三丢下担子,他大步跑过去,在一众陌生的人脸中寻到他大哥二哥。一个月没见,他两个兄长瘦脱了相,身上衣裳褴褛,脏得像他在长安城外遇见的乞丐。再?看平安队的其他人,一个个壮得像大青牛,这会儿他哪能还没发觉不对劲。
“你们去哪儿了?不是巡山去了?”李三问。
“陶椿公报私仇,诬陷我们要?害她?,把我们交给?帝陵的开路队去野山上修路搭桥,我们砍树扛树,事事走在前面探路,过得生不如死,大哥的左腿还被砸坏了。”这腔话是李二在心里?斟酌盘算了一个月的,默念过无数次,真正说出来还是没忍住哭了。他是真的累怕了,也吓怕了,再?让他跟开路队干一个月的活儿,他真的要?累死了,不死也要?残废。他攥着李三的衣襟推他一把,着急地说:“快去喊爹娘来救我们,你快回去,找爹娘找老陵长,陶椿她?要?索要?我们的命!”
李三气得整个人打哆嗦,他觉得他的胸腔要?炸开,他看着他的族人,气急败坏地骂:“狗、狗娘养的,你、你们不是说我哥、我哥在烧窑、在巡山。”
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质问的话结结巴巴,让他看着没什么气势。
李渠瞥他一眼,说:“消停点,这事是你家?没理,你们再?闹下去,小心兄弟三个都被赶去修路……”
李三不等他说完就扑上去打人,嘴里?一个劲骂狗娘养的狗娘养的,李大和?李二见状也扑上去打人。
周边站的人多,架还没打起来就被阻止了,李大兄弟三个被围观的人拉开,李大李二又跌回开路队中。
李渠脸上挨了李三的一拳,他气得大步过去踹他一脚,“谁是狗娘养的谁心里?清楚,一家?子畜牲。”
“你个畜牲给?我等着,我早晚宰了你。”李大见他又拿他爹娘的事来威胁人,他气出一脸狰狞相,新仇加旧恨,既然不让他好过,那?就别怪他效仿他爹了。
李渠心中一狠,他盯着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三人,心里?打定主意,那?就看看谁宰谁吧。
陶椿已经来好一会儿了,但好似没人发现她?,她?清了清嗓子,跟李西峰说:“看来我们陵的这两个陵户不知悔改,害我不成,还要?杀他们族兄弟。这样吧,你们走的时候把他俩再?带走,等晓得悔改了再?给?我们送回来。”
李
二怨毒地盯着她?。
“行。”李西峰点头,“陶陵长还是仁慈,要?是在帝陵,这种人已经进?地宫了。”
李三闻言,转身就跑,他要?回去搬救兵。
陈青榆要?去抓,陶椿拦住他,说:“拖一个月了,不必再?拖,早点把事解决了。明儿休息一天,请你们看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