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陶椿跟姜红玉一起带着?小核桃下山了,山下的人在砸土筛土,她们寻到熟悉的人坐过去,也拿起石锤砸土。
“椿妹子?,你打?架挺猛啊。”雪娘凑过来说。
“看得过瘾吧?”陶椿问。
“过瘾,幸亏你们打?起来了,不?然那两个老东西越发嚣张。”雪娘嘿嘿笑?,“你没?看见,李老头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说话都说不?清。”
“年婶子?好霸气,一巴掌扇掉老东西两颗牙。”同住一屋的黄鹂凑过来说,“而且打?了,其他人一声不敢吭。”
陶椿点头,“老东西说话不?占理,他骂出那句话到谁那儿告状都理亏,这场打?他只能?生生挨下。”
“你们小心他三个儿子?,都是不讲理的人。”黄鹂提醒。
“没?事,打?了老的再打?小的,我们不怕他们。”陶椿说。
姜红玉点头。
小核桃捡根棍子?在草丛里抽草茎,听她小叔喊,她蹬蹬蹬地跑过去帮忙烧火做饭。
炊烟又起,黑夜降临,当饭香溢满山谷的时候,最后一筐陶土过筛。
陶椿松口气,今晚能?睡个早觉。
*
次日,男人们睡的陶棚腾出一半,老陶匠指挥人挑十筐细土堆陶棚里,继而浇水和?泥。
陶椿留着?意,十筐土用了十七桶水,几个人用一人多高的木棒槌打?着?转搅泥,水越搅越少?,泥越搅越稠,到最后搅不?动了,转为?抡着?棒槌砸。
五人一组,轮到陶椿了,李大娘兴冲冲地拖个棒槌掺合进来,陶椿掂了掂棒槌,她抡起棒槌狠狠砸下去,眼睛却盯着?老太婆的脑袋。
李大娘望而却步,想起陶椿昨天?一撂把她抡了出去,差点摔碎她一身老骨头,顿时怂了。
姜红玉大步走过来,她朝老太婆撞一下,顿时给她撞得一跐趔。
“婶子?啊,你挨打?还没?挨够。”一个妇人把李大娘拽走了,她真想骂人,真是老糊涂了,“这家人可不?管你是老还是幼,受了气是真骂真打?,你别找事,再挨打?我们可不?管你们了。”
陶椿听到这话,手?里的棒槌抡得更有劲了。
她自信这趟制陶回去,她能?把弓拉断。
砸泥半天?,醒泥一夜,捏泥坯的时候,陶泥硬得要用刀切。
陶椿分到一块儿陶泥,她选择坐在雪娘和?姜红玉中间。所有制陶的人在陶棚里围坐一圈,老陶匠站在中间,他这次不?打?算掺合,主要指点这些人。
陶椿看左右两人都在摔泥块,她也跟着?摔,脑袋大的泥块在摔打?中变得扁平光滑。
“你打?算做个什?么?”老陶匠蹲在陶椿面前问。
陶椿不?知道,见他这么问,她想了想,说:“一个带柄的大圆盘,可以烤肉。”
“嗯,你做。”
陶椿心想她可没?做过,这要怎么做?往左右瞟一眼,她跟姜红玉对上眼,妯娌俩一个一窍不?通,一个半懂不?懂,谁也帮不?了谁。
雪娘探身过来,说:“盘子?好做,底部摔平,摔不?平就用小木锤敲,然后把边撬起来,再用小木板一点一点抹平整。”
陶椿听懂了,她大胆动手?,摔泥不?难,难的是要让盘底的厚度是一样的。
其他人手?上的陶泥渐渐有了雏形,陶椿还在摔泥,她用长度一致的小木棍绑着?头发丝牵在两头衡量泥盘的厚薄一致不?一致。
“你倒是认真,不?糊弄,可惜这个要多练才能?练出真本事,你是个新手?,不?用太讲究精细。”老陶匠又绕过来,他接手?陶椿的泥盘,说:“我给你做一个,你看着?。”
“行。”
老陶匠打?眼一看就知道厚薄,他用小木锤把厚的地方捶开,末了大拇指和?中指一比划,他用木片切去多余的泥边,留下的就是个圆盘。
他从雪娘手?里拿来大拇指指腹大的木锤,一手?扶着?泥边,里面用小木锤捶,慢慢的,盘子?有了边,里面一圈是往外凸的弧。
陶椿低头看,外面的泥没?有裂开。
老陶匠做了一半就把小木锤递给她,“剩下的你接着?做。”
“你是不?是要寻死啊?”陶椿小声问。
老陶匠盯她一眼,没?有说话。
“别想不?开,你儿子?是想活活不?了,你要是有意寻死,他死了也要气活了。”陶椿劝他。
“胡说八道。”老陶匠平静地说一句,起身走了。
“弟妹,你说真的?”姜红玉凑过来问。
“不?晓得,我猜的。”陶椿摇头,“他说我胡说八道,应该就是假的吧。”
陶椿觉得老陶匠的行为?古怪,她怀疑他是不?是想死,但他的儿子?已经死两个月了,他要是真想死早就死了。刚刚她试探一下,老陶匠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听她说寻死,他眼里没?一点波动。
想到他家里堆着?一大堆柴,她心想他不?会要烧房子?吧?不?对,古人可没?有挫骨扬灰的念头,她想不?通。
第60章 番薯粉条 烧陶成功
耗了半天?,陶椿终于做成?一个脸盆大的陶盘,盘底两扎宽,盘沿半指长,陶盘内部平整,外部是密布锤纹。
姜红玉已经在做第三个陶器了,她先做了两个碗,摸索出?点经验,她尝试着在捏陶盆。
陶椿捏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又偏头看雪娘,雪娘有两三年?做陶的经验,手艺娴熟,她面前摆两个陶罐,陶罐的把手也捏好?了,还没有接上,她手上捏的是盖子。
“做好?了?”雪娘的余光瞥到她,她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说?:“这个陶盘做得好?看,出?窑了你自己留
下来拿回家。”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只?要不烧裂,我就拿回去自己用,冬天?的时候架火炉上烤肉。对了,我还要做个跟陶盘配套的泥炉。”陶椿兴致勃勃地说?。
“行啊。”雪娘抬头看一圈,没看见老陶匠,于是说?:“你先捏把手,泥坯晾一个时辰,摸着像鞣制好?的牛皮那个硬度了,我来教你接把手。”
“好?。”陶椿起身?,她甩两下膀子,绕圈去泥堆上取泥。她走?一圈看一圈,空地上摊的木板上摆着大小不一的碗、碟、坛子、罐子。碗有高?脚碗、平底碗,碟子有浅口、深口,坛子和罐子都是大肚子,坛子口是外敞的,罐子口是内收的。
泥坯才成?型,还没进窑烧,陶椿看着这些东西心里已经涌现出?喜悦,她赞叹这门变泥为陶的手艺,也有自己亲自参与挖土、砸土、筛土、和泥、砸泥、捏坯的成?就感。她自己亲手做了,才能体?悟到胡老他们宁愿把陶器又费力地驮回来也不愿意憋屈贱卖的心情。她耗了半天?捏的那个陶盘,脖子都要断了,手指也屈疼了,落下的每一锤都倾注了她的心血,谁要拿一个苞谷坨跟她换,她就是饿得喝凉水也不情愿。
外面的天?色昏了,等天?黑了就要收工,陶椿收回目光,她切下一坨泥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抓紧时间搓泥捏把手。
“晚饭好?了,天?也快黑了,手上的陶坯做成?了就先出?来吃饭,没做成?的抓紧时间。”吴婶子带着一股饭香味走?进陶棚。
有人结伴起身?离开,有人凑到亲友旁边围观帮忙,也有人走?动着清点陶坯的个数。
老陶匠擦着嘴进来,邬常安带着小核桃跟在后面,老陶匠走?上木板检查陶坯的陶质,邬常安看了一圈,目标明确地绕开人群挤到陶椿旁边。
陶椿抽空看他一眼,继续手上的活儿。把手已经成?型,因为陶盘大,她捏的把手也长,把手的宽度是她虎口的宽度。
“这个陶罐是谁做的?毁了重做,肚子擂得太?鼓,胚薄了,火猛了就烧裂了。”老陶匠拎起个大肚陶罐扔在泥堆上,随即又动作粗鲁地抓起四个陶碗摞一起,说?:“碗底没泥足,毁了重做,做出?这东西的人没吃过热饭?盛汤盛粥不烫手?”
“可以装凉菜。”有人不甘心自己的成?果就这么被毁了。
“你是大户人家的人?吃凉菜热菜还分碗分碟?山里人买碗买缸谁不讲究个耐用?你们卖出?这东西挨骂了就舒坦了。”老陶匠用力把陶坯扔出?去,“我死了我不管了,只?要我活着,这不中用的东西不能从我手上出?去。”
这下没人说?话?了,棚子里的人都不走?了,一个个紧紧地盯着老陶匠检查自己捏的陶坯。
等老陶匠检查完了,陶椿手里的活儿也忙完了,她在把手上也敲出?螺纹,螺纹的印记很轻,不会难清洗,也增加了摩擦力。
老陶匠走?到陶椿面前停顿了一下,陶椿紧张地说?:“这个我打?算自己拿回去用,不卖,烧裂了也没事。”
老陶匠没吱声,他越过她直接走?了。
陶椿重重吁口气。
“出?去吃饭?”邬常安问。
“晚上啥饭?”
“酸汤面条,还炒的有肉,腊肉,老陶匠给的。”
姜红玉闻言立马探过来问:“他咋把腊肉拿给我们吃了?他不打?算过日子了?”
“去年?的腊肉,搁一年?了,马上入冬又要分肉,他一个人哪吃的完,再搁下去不能吃了,可不就糟蹋了。而且我估计他也懒得做饭,衣裳像是很久没洗了,一股子味。”邬常安不明白她一惊一乍是干啥,见陶椿用手腕蹭头,他伸手给她挠,“这儿痒?还是这儿痒?”
姜红玉欲言又止,她本来挺饿的,现在却有点吃噎的感觉。
“晚上烧锅水,我洗个头。”陶椿说?,“大嫂,你洗不洗?”
“你俩洗吧,我不洗。”姜红玉不看他们了,她拍开小核桃的手,继续捏陶盆。
陶椿掰一坨陶泥递给小核桃,说?:“你捏个你想捏的,烧窑的时候把你捏的也拿进去烧。”
“我要捏条菜花蛇。”小核桃像搓面一样搓泥。
陶椿坐一旁看着,一直等姜红玉收工了,她才出?去吃饭。
端上碗吃饭的时候,陶椿看见老陶匠坐在门口给狗抓痒。
等她吃完饭,发现老陶匠家的门从里面拴上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屋了。
邬常安用没油的陶釜烧一釜水,陶椿寻个不碍事的地方洗头发,再坐在火堆边烤个半干,估摸着一个时辰到了,她去找雪娘,二人端个油盏进陶棚。
泥堆用牛皮盖上了,雪娘从边上抠一坨泥,她边走?边搓,说?:“搓泥条不讲究粗细一样,只?要不是细得快断了就行了。”
说?罢,她伸手从墙边的桶里掬一口水,快步走?到晾坯的地方,她拿起陶椿捏的把手沾点水,再用指腹蘸水沾陶盘的盘沿上。
陶坯上沾水的地方用木片划花,碾出?小片的泥泞,把手上的泥泞和盘沿上的泥泞口对口黏在一起。
摁一会儿后,雪娘把搓的泥条绕着接口缠一圈。
“那个一头尖一头扁的木棍递给我。”雪娘说?。
“噢,给。”
“先用扁的这头把泥条抹开,用这条陶泥把陶盘跟把手缠在一起,但不能把泥都抹走?了,接口的地方泥少了,端的时候容易断。”雪娘边做边给她讲。
陶椿不住点头,她看明白了。
雪娘把陶盘放腿上,泥抹开了,她用指腹一点一点推和捻,泥推开,渐渐看不出?接口,把手和圆盘浑然一体?,完全看不出?是合而为一黏在一起的。
一个带柄的陶盘成?型,陶椿接过手,她用小木锤在糊泥的地方再敲上清晰的螺纹。
雪娘见邬老三进来,她出?去了。
“我明天?不做饭的时候也来捏陶坯。”邬常安说?。
“你别来,我有事交代你。”陶椿捧着陶盘放木架上,转身?说?:“我发现今天?没有人做陶缸,应该是做陶缸太?累人,女人搬不动才没人做。”
“对,往年?做陶缸的都是男人,他们烧完炭再下山捏陶,缸是最后一窑烧。”邬常安说?,“我要是身?上没伤,我能接这个活儿。”
“老木匠家里应该有工具,你不是会木活儿?你试着看能不能做出?一个转盘,陀螺你玩过吧?绳子一抽可以转。你用木墩子做个转盘,转轴上下各有个大木板。”陶椿手上比划,“到时候把做陶缸的泥摞上去,捏缸沿的时候,人拽绳子带动木板转圈,陶缸也跟着转,这样就不用人像个拉磨的驴子一样一圈又一圈转。”
陶椿努力描述她脑子里的东西,末了,她期待地问:“你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