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豆红汤
胡禄瞥见老陶匠不恼,他哼道:“这老陶匠就是想偷懒,挖土是我们,筛土是我们,打?坯是我们,烧炭是我们,烧窑还是我们,他这个老家伙会享福。”
老陶匠笑而不语。
“看窑里能不能进人了,把陶器都搬出?来。”这老陶匠软硬不吃,年?婶子不想再在这事上费口舌。
先后五个男人进窑,其他人在窑门外等着,有陶器递出?来,他们缩着手用袖口垫着接过陶器往空地上放。
轮到陶椿,她正好?接到她的烤盘,盘子漆黑发亮,把手处的接口完全没有裂痕,陶面上的锤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可好?看了。
“看,我的烤盘。”陶椿凑到姜红玉和邬常安眼皮子底下炫耀,“回去了我们烤肉吃。”
“是好?看。”姜红玉说?,“咱家的碗碟换一换吧,我们明天?做些带锤纹的碗碟和陶盆。”
“椿妹子,我拿到你的火炉了。”雪娘喊。
陶椿匆匆回应姜红玉一声,她立马去看,火炉烧得也好?,只?不过她在上面画的几丛火苗变成?了几道不明显的划痕。
见状,她绝了在陶器上作画的心思。
一窑陶器全部取出?来,只?有三个碗裂了,还有两个陶缸的把手掉了,其他的都没多?大的毛病。
八九十个人来回跑两趟把陶器都搬下山,又把陶棚里晾干的陶坯搬上山装进窑里,一窑装满,陶棚里的陶器还有剩的,但陶土不多?了。
过了晌,第二窑陶开火,闲下来的人把剩下的陶土都和了,砸上半天?,搅上劲了,年?婶子点她儿子切一大坨陶泥放木转盘上打?坯。
其他人都放下手上的活儿,围了一圈看热闹。
坯底做成?,胡家全用胳膊推着泥坯往上塑,邬常安让人来拉绳子,绳子拉动木墩子转,陶坯转动着直接送到人手上。
陶坯越塑越高?,胡家全越站越直,他一手撑着陶坯往外顶,木墩子转五圈,陶缸的形状就出?来了。
“好?。”年?婶子忍不住叫好?,“老陶匠跟我说?了,这主意是邬老三想出?来的,今年?分肉,他家能多?得一条猪腿和二十斤肥猪肉。”
其他人忍不住羡慕。
“是陶椿想出?来的主意,不是我。”邬常安纠正。
“我只?提出?个主意,这个形状的转盘是他自己改进的,不是我琢磨出?来的。”陶椿说?。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我都夸。”年?婶子摆手,“别围着了,各忙各的去。”
有这个转盘,又有充足的人手,有人拉绳有人捏坯,一天?就做了三个大水缸,之前一天?只?能做一个。
中途没土了,陶椿她们又上山挖土,如之前一样,白天?挖土,夜里筛土,挖一天?土、和半天?的泥、打?半天?的坯。
第二窑陶开窑的时候,陶棚里堆了近九百个陶坯,十四个水缸、六百三十余个碗碟、一百二十余个砂锅和配套的炉子。
如此半个月过去了,口粮不多?了,年?婶子带一大批人先把两窑陶器挑回去,撇下二十个男人留在山谷里继续砍柴烧炭,再开两窑把剩下的陶坯烧了。
陶椿和姜红玉带着小核桃先回家,邬常安被撇下了,他做饭好?吃,被其他人强留下来继续给他们做饭。
人走?了大半,山谷里顿时空荡下来。
老陶匠见年?芙蕖和陶椿都走?了,他打?开大门,使唤剩下的陵户把砍去枝桠的栎树抬进院子,架在他的院墙上。
“你不是要用这几棵树做东西?我还以为你要打?棺材。”邬常安纳闷,“院子上面架梁做什么?你要把院子搭成?棚子?”
“做棺材要用干木,我晾木头。”老陶匠说?。
“还真要打?棺材?”邬常安胡猜的,“晾木头放地上晾也成?……算了算了,你别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我们帮你抬。”
邬常安身?上有伤,用不上他扛木头,他跟老陶匠负责扶梯子挪桌子。
老陶匠留意着他的表情,见他在院子里皱着脸嗅鼻子,他立马拉下脸重哼一声。
邬常安讪讪的,他揉一下鼻子。
扛树的人呼吸重,进了院子深吸一口气差点哕出?来,“啥玩意儿臭了?一股子腐臭味。”
“腊排骨坏了,扔的时候水流一地,味洗不掉。”老陶匠面无表情地说?,“快点干活,树架上去了你们就出?去。”
男人们累得懒得跟他计较,他们踩着梯子把重的一头先搭上墙,再扛起拖在地上的树干吆喝着往另一面院墙上摞。越是累,呼吸越重,臭气熏得他们止不住地呕。
好?不容易把四棵树都搭墙上了,累得半死的男人们拔腿就跑,在山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老家伙真邋遢,臭水洒地上了,把土铲了不就行了。”胡家全搓脸,“可恶心死我了,晌午的饭都不用吃了。”
邬常安神?色有点恍惚,老陶匠如果还要晾木头做棺材,那他儿子下葬时的棺材哪来的?还有他为啥一出?门就锁门?他心头浮现一个猜想,但这太?可怕了。
“哎?邬老三,你去哪儿?”胡家全见他跑了,他大声问。
邬常安没理,他去敲老陶匠家的门,听?见脚步声靠近,他努力回忆这些天?老陶匠身?上的味道,艾草味很重,还有点臭。
吱呀一声,门开了
,老陶匠木着一张老脸,手上掂着一把铁锹。
“做甚?”
邬常安往院子里瞅,院子里有铲土的痕迹,他的目光溜到老陶匠手里的铁锹上,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猜想挺荒缪。
“接下来十天?,你还跟我们一起吃饭吗?”他问。
“吃,你做饭给我留一碗,放我门口就行了。”老陶匠“啪”的一下关上门,“不要再来烦我。”
“我给你做饭我还欠你的呀?”邬常安来气。
*
另一头,陶椿她们到家了,陶器都放进存放公粮的仓房里,给自家做的陶器能拿走?。大多?数人是空着手,毕竟陶器年?年?都烧制,家家户户都不缺,顶多?就是拿几个新碗换了家里的旧碗,唯有陶椿跟姜红玉拿得最多?,装了大半筐走?。
回到家,家里没人,狗不在,牛也不在。
“红玉,你们回来了?”邬小婶隔了段距离,站在路上大声问,“番薯干都晒干了,我都给收进西仓房了。”
姜红玉应一声。
“你们一路走?回来也累了,歇着,别做饭,我待会儿给你们端饭端菜过来。”邬小婶继续喊。
“好?。”姜红玉这声应得有劲多?了。
陶椿看着她笑。
“累死了。”姜红玉捶腰,“你腰疼不疼?”
陶椿摇头,“我没生过孩子,怎么会腰疼。”
“也是,等你生了孩子我给你伺候月子,你好?好?养着,我就没养好?。”姜红玉说?。
陶椿拖着嗓子“唔”了一声,她心想山里生病看病都难,一场高?热就能要人命,她可不想生孩子。
原主的大姐得病夭折,邬常安他娘惊吓过度卧在床上活活病死,老陶匠的儿子死于什么病没人知?道,阿胜差点因伤口感染烧死……这些事她听?听?顶多?唏嘘一声,要是落在她孩子身?上,她可受不了。
姜红玉见她趴桌上发呆,她也趴桌上休息,不知?不觉中闭上眼,一不小心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闻到菜香才醒过来。
“瞧你们累的,快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回屋里睡。”邬小婶说?,“过了饭点,家里没剩饭剩菜,我要再重新做饭少不了要小半时辰,你们饿着肚子等难受。好?在我上午煮了一锅番薯豆腐,切了两碗用猪油和鸡蛋炒,你们三个填填肚子。”
番薯豆腐?陶椿看着碗里的东西,心想这不是凉粉嘛,这个时候还没有凉粉的叫法?
等等,陶椿猛地拍腿,她蹦起来激动地大叫:“番薯能做粉条!太?迟钝了,粉都晒出?来了,我竟然没想到这个!哎呀呀!哈哈哈!以后陶器就是换不到粮食,我们也不会饿肚子了。”
不过粉条怎么做来着?陶椿努力回想,她前世在山里求生五年?,文明社会里的东西她好?久没想起过了。
第61章 话事人 以粮换粮
邬小婶跟姜红玉警惕地盯着突然?大笑?大叫的人,一时半会儿看不明白陶椿是?咋了,是?没睡醒还是?中邪了?
二人一时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她。
“婶婶?”小核桃懵着脸喊,“你还吃饭吗?你不是?饿了?”
陶椿回神,她喜滋滋地坐下?去,顾不上其他人的想法,她拿筷子?挟一块儿炒凉粉吃,外皮炒焦了有点韧,里?面很?软,一抿就碎,不过吃着没味,油盐不进。
姜红玉也拿起筷子?,她打算先填饱肚子?了再说旁的事。
邬小婶见状也不吭声,她拿扫帚把树下?落的叶子?扫成一堆,铲筐里?一起倒出去。
“对了,鸡下?的蛋我都捡回来了,也放在仓房,就在你们装板栗的筐里?。”邬小婶听见鸡叫想起了鸡蛋,说:“一天能捡上十个,这?半个月攒了一百多个,你们吃不完就腌成咸蛋。”
陶椿应一声,炒的凉粉不怎么好吃,她肚子?不饿了就放下?筷子?不吃了。
“小婶,这?番薯豆腐你是?咋做的?”她问。
“晒的番薯干磨成粉,筛细一点,搅成浆再倒锅里?煮,煮熟了舀起来放凉就行了。”邬小婶说,“侄媳妇儿,你这?会儿没事了?不发癔症了?”
陶椿捂脸,“没发癔症,我就是?想起来番薯还有个吃法,能像面一样做成像面条一样的东西,能炒菜能煮汤。”
邬小婶不以为奇,“番薯干磨的面跟麦面混一起能做馒头能做面条,我们一直这?样吃。”
“不是?,我说的是?另一种?,等做出来我喊小婶来吃。”陶椿说,“不过我要先跟小婶讨两样东西,走,小婶,我跟你回去。”
“行,你跟我回去。”邬小婶放下?扫帚。
陶椿兴致勃勃地走了,姜红玉又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去灶房烧水。
等陶椿端着半盆番薯面和一碗凉粉回来,姜红玉已经烧好了洗澡水,她舀盆水端屋里?去,喊小核桃来洗澡。
陶椿把拿回来的砂锅洗干净,锅里?倒两瓢凉水,她掂着刀把凉粉切成细丝倒砂锅里?。然?而切成丝的凉粉一碰就碎,跟粉条的质感完全不同。她站在灶台前出一会儿神,不死心地把细丝凉粉捞出来摊篦子?上端出去晒。
姜红玉开门倒水,见陶椿还在折腾,她不由?问:“弟妹,你不累啊?洗个澡睡一会儿,有啥事明天再弄。”
“好,我把这?摊在这?儿,马上去舀水洗澡。”陶椿擦擦手,问:“大嫂,你晓不晓得怎么能把番薯粉弄成很?黏的东西?煮熟之后韧劲很?强。”
姜红玉摇头,“等我睡醒了再跟你说。”
“行吧!”陶椿把番薯面放食柜里?,她出去拿盆,舀盆热水回屋洗洗就躺下?了。
这?一觉睡到半夜才醒,陶椿一睁眼发现屋里?黑漆漆的,她恍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已经到家了。
摸黑开门一看,月亮升到屋顶正上空,马上就后半夜了。借着月光,她看见挑回来的两个筐还在院子?里?放着,就晓得姜红玉也还在睡。
陶椿回屋关上门,再过两三个时辰该吃早饭了,她也懒得折腾了,继续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
再次饿醒,陶椿下?床开门,天上没了月亮和星子?,到了一天中夜色最浓的时候,这?意味着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寒露袭人,陶椿赶忙关上门,她点亮油盏,穿上棉袄又端着油盏开门出去。
走进灶房,屋里?暖和多了,陶椿抽一把干草在油盏上燎一下?,转手塞进灶眼。
锅里?的火烧着了,陶椿琢磨着早饭吃什么。
昨天端出去的细凉粉在外面放了一夜湿漉漉的,陶椿捏一根搓一下?,像豆腐一样成渣了,她是?不指望这?东西了,凉粉变不成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