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焚轮吹梦
这是沈一煜第一次在会议上表现出主动强势的一面，看起来是在稳住众人情绪，实则在场的哪个听不出来他里面威胁的意味。不过这话很好用，就像往沸腾的热锅里浇上一瓢冷水，众人明显冷静下来了不少，一双双眼睛盯着郁昭，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发音。
郁昭抬眼看向所有人，平静地重复自己的意思：“是使用，不是压制，我有办法在控制住污染的前提下把里面的能量剥离出来，但是我需要帮助，这么说够清楚了么？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想我的通用语表达没什么问题。”
其他人互相看看，集体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顾玥微微颤抖的声音响起：“一旦能够使用种子里的能量，目前因为缺少能量陷入困境的许多研究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基地会得到更强大的防御体系，并且会做出多少如今想都无法想象的强力武器……如果你真的有把握成功，你将会创造历史，郁昭。”
在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下，连决然赴死时都没有过多少情绪波动的顾玥甚至流露出几分不安和胆怯。
那个崭新的未来太难以想象了，却被郁昭一下子拉到了触手可及的位置，没有人不恐惧庞大的未知，但比起恐惧，这代表人类将翻开崭新的篇章，在未来的生存斗争中占据更多的优势。
有人恐惧，有人振奋，有人不敢置信，有人面容呆滞，有人暗含算计，只是一张会议桌，就仿佛看全了人类百态。
那么多的情绪向郁昭蜂拥而来，郁昭仍然没什么表情，而她越没表情，就越让人摸不清深浅。
等他们声音降得差不多了，郁昭才说：“蓝天城有科技先锋的合作者，是吧？我要亲自见他们，如果他们在他们内部说话够资格的话。”
狂，至今为止谁敢这么对待科技先锋的人，哪怕是文明联盟都只能以礼相待，哄着供着才能得到合作机会，而郁昭这话显示出她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如果不是能管事的，甚至连和她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偏偏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没有人怀疑科技先锋会不对郁昭的条件动心，他们一直以来对攻克种子的研究做过多少努力都无功而返，郁昭的这个条件就像滴着血水的新鲜生肉放在了饥肠辘辘的野兽嘴边，他们不伸嘴去咬，那猜猜郁昭身边会不会出现一批新的野兽。
在这种激动到震颤的气氛中，有人颤巍巍地开口：“郁昭阁下，我不是在怀疑您，但事关重大，我不得不问一句，您的方法来源，可信吗？”
郁昭看过去，出声的是一个瘦小的男人，废土里人人身高惊人，他夹杂在一群人高马大的身体系中间显得十分显眼。郁昭认识他，蓝天城城防工事的负责人，战斗结束之后他对城墙的重建工作事必躬亲，不是异化者却在危险的地方爬上爬下，亲自检查质量，郁昭几次见到他，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坐在路边和其他人一起吃简单的食物。
男人身材瘦小，但目光清明，望着郁昭的脸上满是诚挚的期待。
郁昭能够直接破译阿利比希斯语言这件事并没有被大肆声张，目前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场中唯一知情的沈一煜望过来，郁昭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维持着平静的情绪，语气明显温和许多，“可信。”
哪怕没有直接说明来源，只是一句可信，男人就像得到了什么金科玉律，捂着心口几乎喜极而泣。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意外，连温梓然也无法挑出更多的问题，科技先锋虽然人少，但他们的实力从来都不是光以异化等级和人数来衡量的，有了他们的帮助，也许比自由聚落出兵还要有用。
宋阳马上去联络科技先锋在蓝天城的负责人，郁昭仍然有些精力不足，在等待的时候合上了眼睛闭目养神，见状场中立刻就安静下来，无论还想说什么的，都默契地留到等人来了再说。
郁昭的太阳穴在突突胀痛。
除了系统，没人知道她在同时做着多少事，除了同时高强度操控两边的身体，她还在尽快破解阿利比希斯留下来的信息，对人类来说祂的信息癫狂而杂乱，仅仅是接触就会无时无刻地受到冲击，她不知道哪些是有用的信息，哪些又是无用的呓语，她只能一条一条地破译过去。
一天一天地坚持着，总会搞出点真正有用的东西。
收集，破译，整理，分析，郁昭得出的每一道信息都是经历如此步骤。
在一片安静中，有人拖动椅子下地走动的声音就格外突出，郁昭听着他停在自己身边，睁眼看了一眼。
温梓然柔声说：“郁昭阁下，我想单独和您谈谈。”
郁昭旁边，沈一明不赞同地望着她，她神态柔和，眼神十分坚定。
郁昭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跟温梓然来到露台上，雪季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让郁昭本来就不算放松的神经更紧绷起来。
但无论她放松还是紧绷，都不会让其他人看出来，她伸着懒腰靠在栏杆上，目光淡淡地看着温梓然，“什么事？”
一到了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空间，温梓然脸上仿佛面具般的柔和神态逐渐退去，她嘴唇轻抿，神色间没有迫人的凌厉，显露出一股忧伤和担忧来。
“郁昭阁下，在整个蓝天城里，我最信任的就是您。”温梓然低声说，“不是因为您强大的实力和中立的身份，而是因为您是个重情之人，在这个时代，重情人很少见，所以我相信您。”
郁昭对她给自己戴上来的高帽子没什么反应，“你想说什么？”
“我认为感情是人类最珍贵的部分，也是我们区别于其他物种的优势，虽然污染让高级异化兽也同样拥有了人类的思维和感情，但人类仍然具有天然的优势。”温梓然没有因为郁昭的催促打乱自己的节奏，她声音低柔，听起来让人非常舒服，哪怕是很长的话也让人有耐心听下去。她说完停顿一下，抬起眼睛看向郁昭，她的确有一双很温柔悲悯的眼睛，不像是士兵，更容易令人联想到妈妈或者姐姐。
“我不想让其他东西凌驾在人类的感情之上，但久而久之，我发现感情反而是最容易被舍弃的东西。”温梓然说。
郁昭静静地听完，冷不丁地说：“自由聚落不愿意出兵去救塔伦，是么？”
温梓然沉默下去。
郁昭冷笑一声：“那位谢维尔议长，宁愿把亲生儿子搭进去，也要向文明联盟讨到一些好处，是不是？”
从一进会议室看到温梓然奇怪的态度她就有这种想法了，她一再强调这件事应该由文明联盟自己解决，却丝毫不提自由聚落那边的态度，除非这就是自由聚落的态度。
温梓然脸色苍白下来，浓郁的苦涩和忧伤盈满她的眼睛，她一咬牙，对郁昭单膝跪了下去。
“郁昭阁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违抗谢维尔议长的命令，但塔伦您也认识，他也为战斗出过力，求您看在……哪怕是沈一煜的份上，救救塔伦。”温梓然低下头，恳求地说，“他才二十二岁，我曾经看着他长大，他看起来叛逆，实则重情重义，如果您救了他，他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恩德。”
郁昭垂眸看她，“我为了找科技先锋，亮出了我现在最贵重的底牌，为什么你说着相信我是重情之人，却在我明确表示会救人的情况下还来和我说这些？”
温梓然头颅更低，“我相信您重情，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情是没有保障的，您要看到他能带来的益才更有保障。塔伦和谢维尔议长常年不合，他会投靠末日之刃只是为了给沈一煜提供帮助，只要您救了他，按照他的性格会唯您马首是瞻。”
郁昭拂去落在自己眉间的雪花，“即使他早就离开了自由聚落，你也坚信自己很了解他？”
“这些年他和我一直有联络，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非常清楚。”温梓然抬起头，“无法调用自由聚落的兵力，我个人会听从您的命令，只要能救他。”
郁昭手指动了下，好像想夹住点什么，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我会尽力救他。”她说，“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就让他安然无恙地回来。”
温梓然的眼睛湿润了，她身体前倾，郁昭托住了她要磕下去的下巴。
这时郁昭的联络器震了一下，郁昭顺势把温梓然拉起来。
“走吧，人到了。”郁昭说。
在和科技先锋的人进行第一次会面的时候，另一边的傀儡郁昭打开了关着塔伦的门。
暗无天日的囚禁室里突然钻进来光线，塔伦眯了下眼睛，笑眯眯地对来人举起被禁锢器捆在一起的手。
“哟，来威逼利诱啦？”
第123章 黑白天平13
塔伦被关在三层里的最底下，防御设施最严密的地方，他身上戴的是文明联盟禁制塔的控制器，最大强度甚至能压制住异变的七级异化物，塔伦没有任何的逃脱的可能。
也许是因为关进来的时间还短，再加上这是郁昭亲自带回来的人，除了给他束缚起之外，并没有对他进行过多折磨，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银色卷发凌乱地散落下来，在昏暗中熠熠发光。
他湛蓝的眼睛里满是冰冷审视，唇边却挂着暧昧温柔的笑意，仿佛他不是阶下囚，而是某个舞会上万众瞩目的王子。
郁昭定定地看他一眼，也没有开灯，就这么从光线里踏进来，她停留在塔伦面前，塔伦坐在地上仰头看她。
“虽然你们都穿着一样的袍子戴着差不多的面具，但我觉得你就是她，孤身闯进蓝天城，抓我这个六级都得靠引蛇出洞才敢动手的七级。”
用调情般的口吻说出讥讽挑衅的内容，塔伦歪头观察郁昭兜帽底下的面具，轻嗤一声，“藏头露尾。”
这是郁昭之前没见过的一面，在作为治疗师的时候和塔伦并肩作战，在战斗时塔伦态度认真言行正经，就算偶尔有轻浮的态度也没有这么对待过郁昭，一度让郁昭觉得和原剧情里描写的那个人货不对板，如今作为敌人出现在塔伦对面，总算让郁昭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如果你聪明一点，现在就不应该继续惹怒我。”郁昭声线改变，沙哑低沉，“你的作用只是活着，活成什么样并无所谓。”
塔伦的目光快速一闪，他又不是不知死活，故意出言挑衅就是想试探这人的性格，只要还能交流，就还有操作的空间，而不是只能被动等待。
塔伦向后靠到墙上，他的衣服在之前的撕扯间有些凌乱，这个角度正好能抻开他的领子，露出束缚着控制器的修长的脖颈和喉结，外面的灯光投射进来，在他立体的鼻梁间完美分割，对着郁昭的半边脸苍白忧郁，蓝眸闪光。
“我都已经落在你的手中，就是你砧板上的鱼肉，你想要对我做什么，难道我反抗就有用了吗？”他苦涩屈辱地说，“只能动动嘴而已，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你。”
郁昭陷入诡异的沉默。
原剧情里没有详细描写塔伦是怎么度过这段剧情的，难道他也用这种招数对付原身了？
白面具完美地遮盖住郁昭的表情，她看似不为所动地杵在那里，宛如老木盘根，丝毫不为眼前唾手可得的美色动容。
塔伦眼尾的光飞快地往郁昭瞟了一下，仍然维持着这幅任君采撷的姿势，“你们拿走了我的联络器，已经和沈一煜他们取得联络了吗？”
郁昭终于出声，回了他一个：“嗯。”
塔伦动作夸张地转过头，神态破碎眼神倔强，“他们不会来的。”
郁昭陪他演：“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朋友？你觉得我真把他当过朋友，还是他蠢到相信我是他的朋友？”塔伦嘲讽地说，“沈一煜离开文明联盟就像一条丧家之犬，我因为他的价值去接近他，真当他看不出来吗？只不过他那时太狼狈，不得不依靠我保护自己罢了。”
郁昭在心中叹了口气，语气不悦起来，仿佛真的相信了他的说法：“你说什么？”
“这么个操蛋的时代，你不会真相信谁和谁会有什么狗屁感情吧？”塔伦故作惊异，脸上似有怜悯，“能有感情的要么见色起意，要么利益所驱，你看沈一煜榜上纯净之神之后还去找过我吗？有纯净之神做后盾，哪怕死一百个我又怎么样，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郁昭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紧紧盯着塔伦，眼睛里流露出冰冷的杀意，塔伦乘胜追击。
“抓我就是个无用功，如果你们真的够聪明，就应该直接攻击蓝天城，现在他们连城墙都没建好，是城防最弱的时候。”
不但把自己和沈一煜的关系摘个干净，还试图诱惑他们直接去进攻蓝天城，如果是之前全无防备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郁昭明知道每个基地旁边可能都埋着一个启示黎明的定时炸弹，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更何况现在蓝天城虽然看着破破烂烂，但是七级异化者达到了惊人的五个，塔伦这是希望他们直接去贴脸，然后被剥下脸皮踩在脚底。
塔伦话音刚落，忽然一阵劲风，黑袍白面具的人霎时间贴到面前，冰凉的手扼住他的脖颈，在能量的加持下，他顿时无法呼吸，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
郁昭低沉地说：“既然你没用了，那就去死吧。”
塔伦不但没有恐惧，眼里刹那间流露出一丝欣慰和解脱，他故意无力地挣动着四肢，仿佛极为不甘地挣扎着，嗓子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然而就在他即将窒息而死的前一秒，郁昭松开了他。
“你……咳咳，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塔伦跪在地上，咳得声音嘶哑，抬起的眼睛不再掩饰，泛着生理性水光流露出浓烈的厌恶，“难道你们邪教徒还有什么恻隐之心？我已经没用了，快杀了我！”
郁昭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取出他的联络器，塔伦一下就猜到那是自己的，他也对其中的内容有了猜测，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不顾一切地大喊：“他们是想稳住你们，不会真的舍得用沈一煜来换我的，赶紧杀了我！”
郁昭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很有心计，我差点就上了你的当，想让我在消息传来之前就杀了你么？”
塔伦脸色因为用力而涨红，在控制器的作用下他连动一下都困难，他竭力地向郁昭爬了一步，伸手试图抓住她的袍角。
“你相信我，这一定是一个计谋，沈一煜恨我，他不可能愿意来救我，求求你，我宁愿死也不想落回他的手上……”
他的绝望不是装的，但仍然没有放弃表演，郁昭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能演，为了不作为要挟沈一煜的工具，连对启示黎明的人求饶都干出来了。鉴于再待下去不在他身上砍几刀就不符合八号的人设，她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干脆地转身就走。
看她要走，塔伦就像是豁出去了，用他最大的声音喊道：“你站住！其实我在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心动了，所以我才会义无反顾地追着你出来，否则我又不是文明联盟的人，蓝天城的安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郁昭脚步一顿，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眼睛里的震撼完全不用伪装。
见这话奏效，塔伦眼睛一闭，开始胡言乱语：“我听说你们启示黎明抓到俘虏都会先弄瞎弄残，但是我没有受到这种待遇，你是不是也有一丝在意我？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也不想回到沈一煜手里，他城府很深，我玩不过他。”
他应该是给自己做了相当大的心里建设，银白色微微蜷曲的睫毛缓缓张开时上面还挂着细密的泪珠，他祈求地仰头望着郁昭，就像见到了能渡自己苦厄的神明。
“你那么强大，一定会有办法救我的，只要能救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没有家可回了……”
郁昭沉默一下，又沉默一下，欲言又止。
她庆幸在进来的时候已经把这间监控室的摄像头关闭了，否则这种情况还不给塔伦开几个口子实在说不过去。
郁昭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她只能维持着冷酷的气场，刚想转身离开，忽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在接近。
郁昭抬起的腿转了个方向，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塔伦身上，包裹着能量的一脚直接把塔伦踹飞出去，重重撞上后面的墙壁。
塔伦闷哼一声落在地上，口里和鼻腔都慢慢地流出血来。
外面的脚步声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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