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久鸣溪
市里的大医院有照肚子的机器，据说可以用机器判断肚子里的孩子好不好，以及判断肚子里有几个孩子。
阿芬婶的肚子大得太惊人了，里面看着不像是有一个孩子，怕是有五、六个胎儿。
阿芬婶听说肚子里可能有五个孩子，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还自豪上了，觉得自己堪称是英雄母亲，一次就把别人家半辈子生的孩子都追上了。
至于去不去市里的大医院，她自然是不去的。一来她没出过远门，听到要出远门，心里便害怕得厉害，没有胆子出去；二来她觉得生孩子都那样，哪怕是去了市里的医院看肚子，等看完了还是得回来自己生孩子。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不是生，就是死，找医生没用。
她这样想，也这样劝叶振强。叶振强本就是个听媳妇的，被阿芬婶一而再，再而三的念叨，便也觉得不用去大医院看肚子，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伺候她，就比什么都强。
他这样想其实也正常。阿芬婶除了肚子大了点，其他方面都很好。一顿能吃两大碗粥不说，一天还得给她煮十个水煮蛋。她的脸色也好，虽然皮肤还是黑黝黝的，但是眼神非常明亮，精神头也比别的女同志高昂。
俩人怀揣着对未来的期待，用积攒的布票到处跟人家换东西。肚子里要是真有好几个孩子，孩子的尿布就得多准备一些，还有孩子的襁褓什么的，也得多准备几分。
叶家在队上算是条件比较好的，叶振强在去了二太公他们家换东西后，很快也来叶家换东西了。他知道叶家孩子多，没有多余的布料跟他换，便跟叶阿奶换鸡蛋，换麦乳精，以及换各种金枝寄回来的东西。
每次他过来，叶阿奶都不让叶娲出来见他。前面几次都还好好的，但这回有些不巧，叶振强过来的时候，叶娲正在院门口跟哥哥姐姐们玩老鹰捉小鸡。
叶振强正是父爱爆棚的时候，看到叶娲和叶润平，便想到媳妇的肚子，然后联想到自己左手抱一个儿子，右手抱一个闺女，然后前面后面各背一个孩子的画面。
“福妹，润平。”
他掏了掏衣兜，摸进兜里才想起来自己出来得急，忘带糖出来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弯腰跟叶娲说，“伯伯这次忘带糖了，下次再给你们带。”
在他靠近的时候，叶娲快速捂住鼻子。
伯伯变得更臭了。
“福妹！”
叶阿奶从屋里出来，看到叶振强要抱叶娲，急得大喊出声，立刻小跑着过来抱走叶娲，“振强，你可别碰她！”
说完觉得这样说不太好，缓和语气，挤出笑脸，“这孩子最近有些不太舒服，我怕她传染给旁人，不让她跟别人靠太近。”
抱着叶娲往后退几步，脸上笑得更温柔了，“你家里还有个大肚婆呢，你出门时也要小心点，别靠别人太近，要是把不好的东西带回去传染给你媳妇就不好了。”
叶振强刚才还挺尴尬的，觉得叶阿奶嫌弃他，不让他抱福妹。听了叶阿奶的解释后，他知道是自己的误会了，讪笑着又挠了挠头发。
“婶子，我第一回当爹，还是经验少了些，什么都不懂。得亏你提醒了我。”
“没事，我跟你说了，你记着就成了。”
叶阿奶只想让他赶紧走，笑着说：“这回又想换什么东西？家里的鸡蛋不多了，麦乳精也不剩多少了。”
说到麦乳精，叶阿奶挺不高兴的。阿芬婶自从怀上孩子后就有些不懂事了，可能是觉得叶家好说话，在叶振强来换过一回麦乳精后，隔三差五的使唤他过来换。谁家的麦乳精不是省着吃的，要不是看她年纪大怀孩子不容易，她才不会给他家换麦乳精！
叶振强顿时脸红了，小声说：“阿芬这两天胃口不好，我想着给她换些麦乳精，好让她饿的时候有口甜的喝喝。”
叶阿奶在心里翻白眼。叶振强家的事她是知道的！他媳妇哪里是胃口不好，分明是胃口好得过分！
听他左邻右舍说，他媳妇最近嘴馋得厉害，不仅使唤他过来
换麦乳精，还让他去公社买肉吃！一天天的，不是炖肉，就是在熬肉粥吃，馋得隔壁家的孩子嗷嗷哭，吵着也要吃肉。
“振强啊，不是我多嘴多舌要说你们夫妻。”
叶阿奶心里不痛快，声音比刚才冷了些，“你媳妇能吃是好事，但怀上孩子可不能放开了吃，孩子要是喂得太大了，可是不太好生的。”
叶振强知道叶阿奶是为他们好，心里是领情的。可媳妇每天都喊饿，喊着吃不饱，他能怎么办？
“婶子，我媳妇她肚子里毕竟不止一个孩子，她吃多些，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能好好长大。”
他都这样说了，叶阿奶还能说什么？
“行，婶子知道了。”
叶阿奶懒得再说他，只说：“这次就不给换麦乳精了，福妹她娘寄回来的麦乳精勉强够她吃到月末。”
又说叶振强，“你媳妇既然想喝麦乳精，你也别不舍得给她喝。你去公社问问，要是别人家有麦乳精，你去跟人家换几瓶回来就是了。”
叶振强想说再换一次，下次就不来换了。可叶阿奶的话把他的路堵死了。
“谢谢婶子提醒。”
换不来东西，叶振强不好意思再留下，“婶子，我先回去了。”
“你回吧。”
“有事再来啊。”
“好。”
叶娲捏着鼻子不放手，等到叶振强走远了才松开手。
叶阿奶见她没事，放她下地，自己回屋里去织毛衣。
金枝寄了些毛线回来，让她给叶娲织毛衣穿。
半夜三更，风吹得窗户纸呼呼作响。
在夜色的掩盖下，一条细长的黑影跳入叶家，踮着脚尖，眨眼间便跳上窗户。
夜色下，猩红的眼珠子格外明显。
第84章 NB一更32
窗户是纸糊的,一戳就破。
来人伸出指甲。她的指甲又黑又长，像是染过色似的，整个指甲都是黑的,黑得没有一点杂质。
一米六左右的身高，身体颀长,肚子却滚圆,趴在窗户上像是一根竹竿吊着一个硕大的球。
来人不是别人,是阿芬婶。
“好香啊。”
“什么东西这么香。”
说话间,口水从嘴角流出，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掉落到地上。流口水的样子，配上她猩红的眼珠子,诡异又阴森。
偏阿芬婶自己感觉不出来。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妥，反而觉得自己在做梦,随着自己的心意,伸手在窗户纸上戳出一个洞。
“好香，好饿,好想吃。”
“七叔家里一定是煮肉了。”
她贴近窗户纸，一只眼睛对准戳开地窗户纸，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这是振东大哥的房间？”
深吸一口气,凑到窗户纸上嗅了嗅，“振东大哥和翠花嫂子一定吃了好多肉,不然不可能这么香。”
“连屋里都是肉香味。”
馋得厉害了,她的眼睛变得更红了。在她的眼里，叶振东和李翠花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两只肥嫩香滑的大肥猪。
咕咚咽一口口水，仅存的理智制止她破窗而入。
“振东大哥不是红烧肉,不能吃。”
伸手摸了摸肚子，脸上露出慈母笑，声音柔和，“孩子们再等等，娘这就去给你们找吃的。”
家里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孩子爹虽然给她煮了不少水煮蛋，可水煮蛋到底不是肉，吃起来没滋没味的，吃上十个也不过是塞牙缝而已。
还是肉好吃。前几天吃的红烧肉就很符合她和孩子们的胃口。自从吃了那一顿红烧肉以后，孩子们每天晚上都要吵着吃肉。
之前她还能忍着，哄孩子说明天给他们买肉吃。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孩子们变得更聪明了，知道光说吃肉没用，得把肉吃到嘴里才行。
晚上才吃过瘦肉面，临睡前又饿了。她想着睡着了就不饿了，没想到睡着后反而更饿了，连在梦里都在想着吃肉，想得都想要生啃人肉了。
阿芬婶想着自己是在做梦，可以放肆一点。
“娘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生产队已经把收上去的鸡都分回给各家各户了。按户口分，一户可以领到两只鸡。至于是领到公鸡，还是领到母鸡，就得看各家的手气。
跳出叶家，阿芬婶往她的死对头——小梅婶家走去。
她跟小梅婶之前是很好的朋友，因为俩人在同一年结婚的关系，俩人年轻那会也当过几年的好姐妹。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俩人闹掰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现在很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在她离开叶家的时候，叶娲飘出门。
她还记得阿芬婶，见她像是猴子似的一蹦三跳的走了，骑着仙女棒追上去。
阿芬婶很臭，她不喜欢她身上的味道，不想离她太近，远远的跟在她后边，跟着她飘进小梅婶家。
阿芬婶的目的很明确，到了小梅婶家，第一时间就是去她家的鸡圈。
鸡圈里养着两只母鸡，以及几只刚孵出来的小鸡崽。
“石小梅果然是个奸滑的！”
母鸡感觉到有危险，警惕地往后躲。小鸡崽们很害怕，躲在鸡妈妈身后，唧唧唧的叫个不停。
“真不要脸，竟然在家里偷偷的孵小鸡！”
阿芬婶伸手过去捉起一只母鸡，不顾母鸡挣扎，低下头在母鸡的脖子上咬一口。
“呸！”
“她养了这么多鸡，我吃她几只鸡也不算过分。”
最后嘀咕一声：“谁让他偷偷的养这么多的鸡呢！”
语气很酸。
母鸡还活着，因为被她咬了一口，挣扎得更厉害了。阿芬婶却变得更兴奋了，许是喝了鸡血，瞬间鸡血上头，表情狰狞地扯下母鸡的一只翅膀。
在她眼里，活生生的母鸡已经炖好了。她扯下鸡翅膀，不顾上面的鸡毛，大口咀嚼起来。
“香，真香！”
“石小梅人长得坏，养的鸡却不错。”
“呸。”
吐出鸡毛和骨头，“得亏她养的鸡不像她，不然这鸡肉非得跟她一样酸死人。”
“呸呸。”
这回是吐出鸡肠和其他内脏，“鸡屁股好吃，比鸡腿都好吃。”
她吃得又快又急，几分钟的时间便把一只五斤多重的母鸡啃干净了，只留下一地的鸡毛、鸡血、鸡骨头。
吃完之后，意犹未尽，眼神贪婪地看向另外一只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