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余
“那些真正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竟是都成了她一个远在京城,享受着荣华富贵的女子的功绩?”
郑奇明神色发沉。
魏昌宏这番话,不仅是要阻止施元夕为官,且还要让她从功臣变成罪人。
遭世人唾弃。
将士辛苦守下来的边疆,如何能够成为一人之功?
这等言论一旦外传,施元夕今日的好名声,便能立即反噬了她。
“今日之前,她已经成为了国子监甲等院唯一的女子,且在父辈毫无功绩的情况下,得了平陵县主的封号,甚至连皇上都对她几多嘉赏。”
魏昌宏面无表情地道:“她一个女子,却仍要执意入仕,这等行为,何尝不是一种居功自傲。”
“不该是她的,她生出了过多的贪恋来,便是罪过。”
王瑞平脸都黑了。
这番话说的不只是施元夕这个人,更是魏昌宏这个人的态度。
他们魏家还没完全掌控朝堂,便已是这般做派。
你便是有着天大的功劳在身上,上首的人给你点甜头,便该知足。
怎么能生出这等妄念来呢?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自觉。
莫要去奢望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就是魏家真正的态度。
气氛接近凝结,施元夕微顿,正欲开口,却见此前并没有联络过的一人,缓步走了出来。
无数目光注视下,徐京何抬头直视着魏昌宏,他声色说不出的冰冷:“既是如此,魏大人当立即自裁身亡才是。”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有官员怒声道:“徐京何!”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起的,还有周遭许多闻声而动的侍卫。
徐京何身后,那身型壮硕的夏莱,骤然冷笑了下。
他这一声笑,让魏昌宏冷静了下来,他轻抬手,示意侍卫退下。
但在场的人,都注意到魏昌宏的面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魏昌宏甚少在朝上黑脸,突然情绪外漏,许多官员都变了脸色。
唯有徐京何面不改色,甚至心平气和地开口道:“今岁过年时,魏大人自诩功高,将要册立为太师,此举,是不是越矩?”
“先帝登基后,魏大人一路进入了朝堂中,成为了内阁首辅,大肆收揽弟子,可是越矩?”
在这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中,徐京何竟是还笑了:“魏府宅院坐拥一条深巷,从魏大人到你的儿女,人人穿金戴银。”
“依据魏大人的说法,有了点功劳就生出了无限贪恋来,委实不该,那魏家这是……”徐京何转身,一双幽沉的眸直视着他:“贪欲太重?”
“你放肆!”殿上的魏太后暴怒,砰地拍了下扶手,怒而起身:“我魏家乃是大梁功臣,哀家更是两任皇帝的母后!”
“魏家功劳盖世,岂容你随口污蔑!?”底下的魏家官员亦是反应过来,怒声说道。
徐京何面上的表情骤然消失,他淡声道:“微臣殿前失仪。”
在吐出这句轻飘飘的话后,他复又抬头:“太后英明,自当清楚有功该赏,有过该罚的道理。”
施元夕却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魏家若是要否决他人的全部功劳,那他们自身算什么?
算乱臣贼子吗?
魏太后讥笑:“这朝上,还轮不到你来告诉哀家该怎么做。”
“徐京何殿前失仪,罚俸六个月。”魏太后冷眼看着他。
“至于施元夕入朝为官一事,不合规制,此后不必再提。”最后这一番话,很明显是冲着小皇帝说的。
一句不合规制,便要否决施元夕此前所有的努力。
眼看着魏太后起身要走,谢郁维沉下了面容,正欲开口,却见从这事闹出来后,一直都没有开口的施元夕,此刻轻抬起了头。
她神色缓和,没有半点被驳回的怒气,只平心静气地道:“学生遵旨。”
“既是无缘朝堂,学生也不必继续留在国子监中,请太后准许,学生自国子监中结业。”
朝中官员闻言,俱是格外疑惑地看向了她。
她竟就这般认下了?没有半点的犹豫,甚至也不为自己辩解一二?
这些官员摸不着头脑,上首的魏太后神色已有不耐,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生事,是真以为魏家不能杀了她吗?
就在魏太后耐心告罄之际,施元夕直接道:“朝中不接受女子为官,受身份所累,学生亦是无话可说。”
“只遗憾。”她眼眸微动,日光照耀下,那双眼睛里好似倒映着天上的星河:“学生虽有满腔抱负,却不能为朝堂效力。”
“便是学生能修改改制火铳所使用的材料,降低火铳及子弹的制造成本,亦或者是能制作新型武器及防弹盔甲。”
“却也都因身份限制,而被隔绝在朝堂之外。”
一语毕,满朝文武俱是变了神色。
功绩不认,提及就是身份不行。
既是如此,施元夕索性撒手不干了。
等待今日之事外传,便是满朝文武逼着她这能耐极强的功臣离开国子监。
再有就是。
今非昔比。
施元夕背后有周瑛,面上看着更是有镇北军坐镇。
不让她入朝阁,她也不争辩,只是在以最平静的语气告诫朝上所有人。
今日她若退了,日后谁人手里出现了极端强悍的武器。
谁人手中出现了克制改制火铳的盔甲,那都是天意。
天要大梁亡。
哦不,或许不能说是天,而是今日所有阻拦施元夕入朝阁的人,他们要大梁亡。
施元夕从前没有底气,任由他们摆弄。
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以她之能,会给整个朝野上下带来些什么。
改造火铳,只是一个开始。
而整个朝上,除她以外,再没有人能有这般能耐。
“学生告退。”施元夕轻描淡写说完这番话,转身便要离开。
她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淡淡的弧线,与之一起的,还有无数张惊骇的面孔。
“规则之事,可以商议,你是国子监生,如何能这般不负责任的离开。”
“等等!”
“太后……”
哄闹声中,施元夕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略显沉闷的嗓音。
当着所有人的面,周瑛冷声道:“大梁朝堂,规制可以为一人开。”
“宣国子监甲一级生施元夕,即刻入朝为官。”
第75章 入翰林院
这是朝上第二次提及授施元夕官位的事。
可有了施元夕方才的表现在前,此刻太极殿外一片沉默。
周瑛站在了上首,将底下人的表情看得尤为清楚。
在她这番话落下后,这些官员虽说没再像是刚才那样剧烈的抵抗,可眉宇之间,仍旧有些不甘愿。
周瑛不由得冷笑:“诸位大人可是还有什么不满?”
“臣等不敢。”
那北越军队虽是被短暂击退了,可在朝的官员都清楚,第一批送过去的武器有限,北越此番来势汹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战事没有彻底平息,施元夕又将话挑在了明处,此刻谁出来反对这件事,便会成为千古罪人。
他们是有不满,但更不想要因此而沾上了一些不敢有的罪名。
明面上不敢说出反对的话来,却又不甘于看着施元夕涉足朝堂。
魏家一派的御史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在国之兴亡面前,我等无法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之事来。”
这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在说施元夕当不成官就要撂挑子的事。
王瑞平面色难看,不忠不孝,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
他欲上前与这御史争辩,却见殿上的周瑛轻抬手,声色平缓地道:“你们这般不甘不愿,论其原因,只是因为施元夕是个女子。”
在这边站了近半个时辰,周瑛的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她索性抬步,在太极殿前缓慢行走。
步伐虽慢,瞧着却格外坚定,不仔细看的话,是无法发现她身体不适的。
周瑛请抬眼,扫视着底下那群激烈反对的官员,讥笑道:“所以,其实你们反对的不是施元夕 ,而是女子摄政。”
“只是诸位似乎忘记了,本宫与魏太后,也同是女子。”
这话一出,那些个官员的呼吸都停滞了半拍。
自诩规矩的臣子,更是骤然抬头,仓惶之间便要辩解。
周瑛却没打算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她直言道: “皇帝年幼,尚不能处理各类政务,依照你们的意思,是要将本宫和魏太后都一并赶出朝堂中。”
周瑛顿住脚步,冷声道:“看来你们所不满的,不是施元夕,而是我祁氏江山!”
那些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大臣们,在听及这番话后,神色巨变,大殿之外,哗啦啦地跪倒了一片人。
“皇上明鉴,我等绝无僭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