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绵绵
但很快地,她也放开。
因为他脸上没太多表情,不会笑她,也不会不耐烦。
“班长,等会儿你站远一点,将镜头拉远,”章韵宜侧过身,指了指天边正缓慢下沉的夕阳,“我就托着它,你就拍出它在我掌心那种效果,可以吗?”
此时,在陈阔眼中的章韵宜,头发丝都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他定定地看着镜头里的她,“可以。”
章韵宜笑逐颜开,她举着手,扬声问:“现在它在我手掌中了吗?”
“已经在了。”
没多久,在陈阔的镜头里,女生笑盈盈地托着那橘色的一团,夕阳在她掌中,熠熠生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陈阔的掌心都开始冒汗。
他差点忘记按下快门,就那样看着她,还是她再次出声问好了没,他才急急忙忙,拼命按快门,一帧又一帧。
“让我看看!!”
章韵宜跑到他身边,凑过来看才拍的照片,她眼睫卷翘,看得认真,在心里评价,不必挑剔啦,勉勉强强也可以的,因为她正处于这个年纪,好像不管怎么拍都很好看。
陈阔下意识地偏头看她的侧脸。
她看了照片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
“对了——”她出声时,他已经立刻收回了注视她的目光,“班长,你的奖牌能借我一下吗?我当道具。”
拍了那就是她跑了1500米,也是她拿了第一。
陈阔是个很大方的人,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
他从口袋里拿出奖牌给她,她接过,想戴上,又担心他会介意,问道:“我能戴一下吗?”
“都可以,随便你。”他说。
陈阔拼了半条命拿到的奖牌,就这样被章韵宜戴上,她生怕镜头无法记录下来,攥着奖牌,笑得开心。决定了,以后就拿这张照片吹牛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她跑了,她还拿了第一。
看她笑,他也没忍住笑了下。
还好他今天拿到了奖牌。
托陈阔的提醒,章韵宜才没有错过这次在运动会上留念,当摄影师没有功劳也有苦恼,所以,在回教室的路上,她还是拐他去了趟超市,要给他买喝的作为答谢。
“不用。”陈阔很客气地说。
章韵宜非要他选,“你哪怕拿盒牛奶,那也是我的心意嘛。”
陈阔不想拿牛奶。
他总觉得她是在调侃他,好像他是个很单调很无趣很无聊的人,只喝水只喝牛奶。
看她很坚持,他也没再婉拒,随意在货架上扫了一圈,他想拿点别的有滋有味的饮料,但实在没他喜欢喝的,只能去拿了包苏打饼干——他没拿总吃的原味,而是香葱味。
“只有饼干吗?”章韵宜在一旁等着他,看他选了半天,只拿了包饼干也惊住了。
陈阔嗯了声:“饿了。”
章韵宜又问:“不拿瓶喝的吗?”
只吃饼干,不怕噎着吗?想起才重生那会儿在走廊外碰到他的那次,他也是噎住,她一时忍俊不禁,眉眼满是笑意。
“不用,我还有水。”他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行。”
章韵宜很自然地从他手里拿过那包饼干,径直去了收银处买单,他跟在后面,似乎是没想起她买单这件事,在她拿钱包之前,他已经从口袋里搜了张纸币就要递过去。
还好章韵宜有所防备,立刻伸手去挡他的手臂,“说好了我请!”
就一包饼干而已,几块钱的事。
陈阔只好收回手,回道:“忘记了。”
从超市出来,她把饼干给了他,自己就只拿了瓶水,两人一同往教学楼走去,章韵宜恍然间想起了刚重生的第一天也是这样,那时候她非要跟他尬聊,她绞尽脑汁找话题,他惜字如金。
快两个月了,现在他们已经能够很自在地聊天了。
再低头看向手中承载了这次回忆的相机,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觉得重生并不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了。
-
老赵没让陈阔动班费,她直接大手笔给了章韵宜几张票子,让她把运动会的照片都洗出来,人手一份,她那份更不能少,她是要带回家压在书桌的玻璃板下的。
章韵宜这次的后勤工作做得特别好,就连孙凯旋都主动买了两瓶冰红茶表示感谢。
她还拉着戴佳钻进了文具店跟精品店,挑选了非常好看的信封,买了厚厚一沓,洗出来的每张照片都做了塑封处理,二十年三十年后都不会褪色,又一个周六晚上,她从补习班回到家,看到老爸帮她把洗好的照片带回来了,高兴得在家里尖叫。
尹文丹失笑,“有这么开心?”
章韵宜将一沓照片按在胸口,用力点头,“非常非常开心,特别特别开心!”
为什么开心,她也说不上来,但她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有点点小美好的事。
不过可能只有她这么想吧……
“你小姨还不让删照片,说要给你留底片,怕你或者你哪个同学长大以后弄丢了找不到。”尹文丹感慨,她那个妹妹是个很感性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章韵宜才能很轻松地从长辈手里借到很贵的相机,毕竟高中生也毛手毛脚的,要是碰了摔了,修理也是一笔钱。
用尹文珊的话来说就是,相机有价,回忆无价。
章韵宜哼哼:“我最喜欢小姨啦。”
上辈子其他长辈总爱催她相亲,只有小姨站在她这边,还会在晚上给她发很长的消息,告诉她,结婚绝不是人生必须去做的事,如果有一天要结婚,她也希望,她的外甥女是因为找到了相爱的、可以共度一生的好人。
尹文丹听了这话一点都不吃醋,反而乐见其成,“你喜欢她也是应该的。”
章韵宜跟妈妈撒娇了几句,拿着照片就往房间里钻。她从抽屉里翻出买好的信封,每个信封上都写了同学的名字,再将大合照跟ta的单人照放进去。
看着陈阔的照片时,大晚上的,夜深人静,她的笑声很突兀。
但她真的被他逗笑了。
他看起来好严肃,隐约都可以看到十年后的影子,她拿起他的照片在台灯下仔细端量,从眉峰到鼻梁再到他那无处安放只能垂在身侧的手,其实除了看起来更成熟稳重以外,十年后他的变化并不大,没秃,也没发福。
看了一会儿,她放下照片,压在了手肘下。
接着她便郑重其事地在印着海浪的信封上写上他的名字。
陈阔。
窗外挂在夜空中的月亮弯弯。
第42章
星期天是章韵宜一周中最幸福的一天。
她可以睡到九点多起床, 洗漱后还能吃上妈妈做的爱心早餐,吃饱喝足了,她会骑车出去溜达一圈, 目的地通常都是奶奶家或者姥姥家。很多事情只有二十七岁的她才懂,在她十七岁这一年,四个老人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精神矍铄, 可后来的十年, 好像放在老人的人生中就按下了加速键。
他们苍老的速度,比她成长的速度要快太多了。
她还没有变成很厉害的大人, 他们的头发就白了好多,听力衰退, 背也变驼。
重生以后, 她多了十年, 她不想浪费。
她比真正的十七岁多了很多耐心,陪着老人看电视,或者干脆搬张小板凳坐在一边帮忙摘菜,听他们反反复复地提起她童年趣事,不厌其烦的叮咛,她也听得很认真,用力点头。
吃过午饭她就会骑车回家,收拾书包还有简单的行李,迈着沉重的步伐去补习班。
她今天返校后没有在宿舍多待就直奔教室, 将装着照片写上姓名的信封放在每一个同学的课桌上,有些同学已经到了,惊喜地接过, 没想到她的仪式感这么足,居然还准备了很好看的信封。
“哇!!”
任思敏马上从信封里倒出塑封好的照片,赞不绝口,“拍得好好啊,好自然,我喜欢!”
要是夸她,那她可就不困了!
章韵宜墩地一下在她旁边坐下,“你真的喜欢吗?我也觉得好好看!”
周围的两三个女生也都凑了过来互相交换照片讨论,一时之间也很热闹,班上每一个同学拿到的单人照,都是章韵宜精心挑选的,可以预想到,这个晚自习大家都不会有心思在学习上,谁叫拿到了新鲜出炉的照片呢。
班委孙凯旋也很意外,恕他眼拙,他以前还真没看出来章韵宜这么能干。
他也没有吝啬对她的赞美,大夸特夸,顺便表示遗憾,“章韵宜,你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不早说呢。”
那以前他们三班的运动会可以搞得更好,闪瞎其他班的眼。
章韵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就是因为是最后一个,我才要让你们刮目相看的。”
要是还有好几个,那她也哪里舒服哪里躺着了。她又不是天生的劳碌命!
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信封没有送出去。
跟同学们聊天吹水之后,她又抽空去了趟老师办公室,总算让她逮着老赵了,老赵也是刚吃完饭来上班,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听到门口传来响亮的声音:“赵老师!”
老赵从高高的书堆中探头,见是自己的学生,“来吧。”
章韵宜将信封藏在身后,背着双手,抬脚,慢吞吞地走了进来,还没说话,笑意已经从眼中流露出来。
“有事?”老赵问了句,“要请假?”
章韵宜:“……?”
她恼了,她身上的变化应该不小吧,怎么一个两个都用老眼光看她嘛。
“不是!”她又冲老赵笑,“您猜!”
老赵稍微思索片刻,明白过来,“照片洗出来了?”
“对滴。”章韵宜将藏在身后的信封像献宝一般拿了出来,“老师,您跟别的同学不一样,您有特殊待遇,其他同学只有一张单人照,您有两张。”
谁出钱,谁就是老大。
老赵接过,正要打开,看章韵宜就要溜走,只好放下,叫住了她:“你等等。”
章韵宜还以为老赵是要夸她,立刻端正站姿等夸夸,谁知,老赵开口就是让人的心好似喝了雪碧般透心凉,“过两天就是期中考试了,准备得怎么样?”
“……”章韵宜的笑容逐渐消失,苦着脸,“老师……”
她错了。
她应该把这个拍马屁的机会让给孙凯旋的,那样的话,他还会再给她买一瓶冰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