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只是梁冀仍是没回来。
他的离去,似乎也成了老夫人临终前最后一处心病。
第99章
头一日跪灵, 梁昀与梁直二人跪在灵堂前麦草上,直到晌午都没移动过一步。
梁直跪的太久腰酸背痛的实在受不了, 他苦着脸借口去喝水,悄悄跑去一处没人的地儿躲着捶着腿。
只是这腿还没捶一下,里头的家丁就匆匆出来喊他。
“二爷,公爷寻不见您,问您怎么喝水喝这么久?”
梁直连忙苦着脸回去接着跪下。
心里不由得再度恼火起梁冀那个混账的畜生来。
若非是他,兄长怎会紧盯着自己一个人不放?
梁昀见梁直回来,他跪姿端正严肃仿佛不会疲惫一般,他眸光看着弟弟微微蹙眉:“这才是第一日,你若是身子娇贵跪不得, 就趁早回去。”
梁直心里发苦,可不敢说什么, 只好重新往戳的他腿疼的麦草上跪下。
梁昀问旁人:“昨日最后守在祖母身边的是谁?祖母临终前可有说什么?”
很快陈嬷嬷便过来, 哽咽着与梁昀回话:“回公爷, 昨夜是奴婢守在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临终前便同我说, 她知晓公爷如今的心思, 是为了她才长留京城。老夫人说叫她一走您就上折子回河东丁忧, 万万不可耽搁下去。”
老夫人一生聪颖, 远非寻常妇人,哪怕这些时日所有人都瞒着她朝中事, 她焉能不发觉?
临死前还念着孙辈们, 梁昀慢慢的捏起拳, 心中悲痛。
梁直没有忽视梁昀眼中悲痛的神情,劝慰道:“兄长万万不能倒下,满府都靠着你, 弟弟们没本事,都要倚靠着兄长……”
梁昀叫陈嬷嬷退下,左右无人之际,他才以手撑着额前,去问梁直:“我记得你母族有个六舅在安西为州牧?”
梁直颔首,道:“去岁父亲便想将我调去安西,只是那时祖母病重便叫我留下来。”
梁昀面容严肃,道:“京城尚有两位叔伯,中军亦有萧季礼盯着,足够了。开春后你想法子带着内眷调去安西,那处暂时是个好地方,与河西朔方关内道相连。”
“兄长呢?”
梁昀道:“我若退回河东,朝中只怕大动荡,届时几月间你一人在府中,可能撑住?”
梁直面容微变,显然还没以一己之力撑过如此大的摊子。
梁昀瞧见他这副模样,摇头叹息。却也没给梁直继续成长的机会。
他于当夜便将早早写好的丁忧折子呈进宫。
……
不出所料,宫中自打接过梁昀呈上来的丁忧折子,各派势力更是一番惶恐不安,蠢蠢欲动。
这些年梁家便是抵着摇摇欲坠朝廷的一方大柱,如今这根大柱要撤走,可不是叫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宫中绣柱雕楹,走龙飞凤。一顶鎏金盘龙香炉,正飘出缕缕香雾。
还未开朝,少帝却也是被逼着每日起来读书,这日读完书便被太后匆匆叫了过去。
少帝入了殿,便见太后宝榻一侧坐着头发花白,却依旧精神抖擞的国丈。
太后与国丈二人当即便忍不住问少帝:“穆国公要去丁忧?陛下,可千万不能放虎归山!”
少帝盘着袖口里的章纹,被骂惯了,如今已经心无旁骛的吸溜着甜汤:“还不是你们撺掇我,叫朝廷今儿割一块肉,明儿放一碗血给魏博解馋,梁昀他如今冷了心要走,折子一连呈了三封,朕还要怎么留?”
太后一听,竖起眉:“陛下当真以为梁家是好的?若当真是那等忠君爱国之士,河东这些年为何听调不听宣?只是你父皇当年承了梁公的情,你真以为河东同魏博有什么差别?如今好了,你瞧瞧,他们要跑回河东转头来对付你了!”
国丈亦是朝着少帝道:“臣看梁家这两年朝中行事作风,早没了当年忠臣模样,只顾报自己家族昔年旧仇,毫不顾朝廷安危。只怕早就生出反叛之心——穆国公要走,准他走,务必要留住人质才是。”
太后在一旁朝着少帝出主意:“你带着一众大臣亲自过梁府给老太君上香,亲自去恳求他留下,若是留不下他,就以其他幌子叫他妻儿入宫来,哀家倒要瞧瞧,他还想谋反违抗圣命不成!”
少帝闻言忍不住蹙眉:“穆国公府老的老少的少,母亲也是不亲近的继母,扣留能有什么用?到时候朕连一丁点颜面也没了,人家本来没反心,别叫你们给逼反了!”
眼瞧太后眉头都竖了起来,还要骂,少帝连忙站起来,表示要亲临穆国公府邸劝劝。
两位这才暂且消停。
……
翌日,穆国公宅前,素幡招展如银龙蜿蜒。
朱漆大门洞开,伫立在门前的小厮们皆身披素白,垂手而立,迎接着前来吊唁的贵客。
一辆辆马车驶来,车帷飘动。前来吊唁的众人早已提前换过颜色清素的衣裳,头上的珠翠简单。
灵堂之内一片素白如雪,白烛高烧,蜡泪簌簌而落。梁府夫人们正在与一位位府外前来吊唁的贵客哭泣。
便听外边传来一阵高呼:“圣上驾到!”
众人一怔,纷纷看向梁昀。
梁昀闻言面色不动,目光平视前方,带着梁府子弟们纷纷起身往前厅中去跪地迎驾。
少顷,少帝身着一身明黄龙袍踏入梁府,身后跟着一众内监,侍卫一个个屏气敛息。
少帝被仆从引入祭堂,梁昀领着众人早已等候在此,梁府众人乌泱泱的一片跪地叩拜。
“臣等拜见圣上!”
少帝亲自伸手将梁昀扶起,语气哀恸道:“听闻老夫人离世,梁卿节哀顺变。朕亲自前来给老夫人上一柱香。”
梁昀再度朝少帝作揖行礼,引着少帝往老夫人灵前。
少帝亲手拈起一炷香插入香炉,少顷环顾四周,见众人悲痛欲绝,又出言抚慰:“梁老夫人一生贤德,福泽深厚,亦是喜丧,还望诸位节哀。”
盈时随在人群中伏地再度叩首谢恩。
她心里颇为惴惴不安,皇帝此番前来既是对老夫人的敬重,也是对梁府的恩宠,是前世所未有的。
想来是因为梁昀没离京的缘故了。
这一切恩宠放在梁昀前脚才写下丁忧的折子后,便有些不合时宜。
皇帝亲自来府上吊唁,若是出言挽留,臣子还不知好歹便是不敬君主。饶是梁家这些年如何建戍,天地君亲师,若是落得不敬君主的名声也头疼不已。
果不其然,人群中的盈时才在嘀咕,少帝给老夫人敬完香便开始劝说梁昀。
“朕念梁卿一片孝心,然你之才,于朕于朝堂,皆失不得。朕这回便夺情叫梁公素服办公,不参与吉礼便是了!”
梁昀言语中不掩哀痛,却是不慌不忙再度请辞:“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只是孝道乃人伦之本,臣若不依礼丁忧,必为天下人诟病。且臣此刻满心悲戚,恐难专心于朝堂事务,还望陛下成全。”
二人一番言语推辞,梁昀往日不声不响,看着沉闷寡言,真要说起来少帝这三脚猫的嘴皮子,可压不住他。
且太后要他做的那些都不是人干的事,他面对着这位昔日忠臣,根本不好意思开口。
最终少帝叹息一声,心里想着好了,自己来也来了,劝也劝了。劝不劝得动就是没法子的事儿了。
这些摊子只能留给太后与国丈自己瞎折腾了。
少帝临走前特意瞥了一眼人群中那位身着孝服仍不掩风姿绰约的娘子,曾经的三少夫人,如今……咳咳,如今穆国公的夫人。
他迎着梁昀冷冰冰的视线,头皮发麻朝着盈时缓缓道一句:“夫人节哀。”
这才在梁府众人目送下重新登上天子驾。
……
老者去,需子孙晚辈守灵七日。
这七日七夜守灵期间,子孙晚辈几乎日夜无休,轮流看守在灵堂前,确保灵堂内逝者长明灯不熄,三柱香不断。
以往钟鸣鼎食之家,凡事多是由着仆人们来,贵人不过在旁看着便是,只是守灵却不成,整个灵堂上所有大事小事几乎都要由着子孙亲自来。
夜晚已经很深了,周围人都强撑着身子仍在继续。
女眷席中跪着的盈时早已是昏昏欲睡。
好在很快家主便发话,叫女眷们分批下去歇息,无需继续守夜。
盈时这才扶着侍女站起身,她跪的久了猛地站起来,只觉双腿都在发颤,饿了一日险些晕厥在地。
梁直瞧见身后闹腾的一幕不免眉心蹙起。想到原本的三弟妹如今已经成了大嫂,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梁直都瞧出了大哥这是对着她行特例。
不然怎么方才还教训过自己跪的不端,转头才看了一眼女眷处,就让女眷分批去歇息?
梁直强撑着浑身的劳累,忍不住与一旁妻子悄声抱怨:“大哥对她着实纵容了,以往她是弟媳,娇贵些便罢了,如今她可是长媳,哪有长媳中途去歇息的道理?好好的一个家,老三那混账东西为了她还不知跑到什么地儿去了!叫祖母也死不瞑目!”
萧琼玉才哭过一通,如今正拿着帕子擦眼泪,听到他这般说,忍不住拿着帕子捂住了唇角才压住嘲讽:“二爷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成日眼睛盯着嫂夫人有没有偷懒?再说您偷懒还少了?白日里不是才被大哥骂了。瞧瞧大爷一日间跪的端端正正,姿势都没变过,你一日间跑出去了多少趟?跟屁股长了刺一样,跪一会儿就要寻机会出去喝水如厕去……”
梁直面色微变,显然被气的够呛。
他不再与萧琼玉说话,拂袖去外头喝口水去。
……
屋里烧的炭盆,温度滚烫。
盈时往后厢房本来只打算休息片刻,就换萧琼玉去歇息,没成想这一睡就到了三更半夜。
守夜的春兰心疼她,压根没喊醒盈时,如今就靠着盈时床边睡着。
盈时睡得熟,早不知外头是什么时辰。瞧着屋外朦胧泛着银白的天色,险些以为自己这一睡已经到了天亮。
她也不忍心叫醒春兰,赶紧起来蹑手蹑脚穿鞋往外走,外头夜色漆黑一片,寒意逼人。
盈时摸着半黑的月色一路往灵堂走回去,却不见几个人影。
廊下四处都阴森森空荡荡的,唯见素烛摇曳,火苗在风中忽闪忽灭。
深夜,灵堂里的人难道都走光了?
盈时未免有些害怕,往灵堂里踏入的脚尖连忙缩了回去。
可仔细一瞧,却见灵堂内依旧跪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昀姿态端正的跪在那里,与她临走前看到的姿势几乎无甚差别。
他听到声音,转眸看见是她来,便唤她进去。
她脚尖一顿,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影,却也不觉害怕了,便走过去往他身边跪下。
却被膝下坚硬的麦草戳的膝盖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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