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吃完面,梁昀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他抬起手,将手放在她手背上温柔地摩挲,良久才对她道:“在这里休息两日,我差人送你回河东。”
盈时原本还眉开眼笑乖巧喝着茶水解辣的乖巧模样,听了这话当即忍不住耷拉下眉眼。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察觉到她情绪低落。
他捉住她粉白的手,“这些日子融儿只怕想你的紧,他快要满岁了,我不能回去,你早些回去陪着他好么?”
梁昀定定看着她,笨拙的以为她喜欢融儿,拿着融儿去哄着她。
盈时却始终低垂着眼睫不说话。
梁昀叹息一声,忍不住将她抱于自己膝上。
她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里,梁昀日夜脑海中对她都有千言万语。可偏偏见到她只会一句:“我们这样只是暂时的,等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么?”
他更舍不得她,可他要确保她的绝对安全。
他比盈时高上好些,盈时只有坐在他腿上,才终于可以平视他。
她离他极近,几乎鼻尖与鼻尖搭在一起。
盈时含着鼻音,摇头:“可他不想我了,我却想你。”
短短一句话,却叫梁昀瞳孔一缩。
融儿想我,可我却想你。
我回去叫融儿欢喜,可我却离开了你,便不能继续欢喜。
梁昀的克制冷静因这一句话坍塌的无影无踪。
算来,梁昀长这么大,从未得到过偏爱,甚至是明目张胆的喜爱。
他是长子,注定要严格教养,注定不能溺爱,自小他的行为举止不可出一丝差错。长辈们对他格外严厉,甚至是冷漠。
他年幼时每一个深夜里,时常羡慕起舜功。
他羡慕舜功有母亲做的华丽衣裳,羡慕舜功逃课后所有人也不会对他失望,甚至还会帮他打掩护,羡慕他有长辈明目张胆的偏爱。他甚至羡慕舜功不喜欢的东西敢说出来,喜欢的东西也敢去追求。
自己就不一样了。
他从不能做出一丝一毫的不好,否则……所有人对他的都是失望。
可现在,有这样一位姑娘告诉他,在她心目中,自己甚至比他们的孩子还重要……
梁昀静静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长久的不说话。
他是个聪明人,聪明到一点就破。
今日在梁冀那里得来的消息,一路痛苦煎熬地内心,短短一段路他甚至走不回来。
可一切的痛苦,却被她一句话抚平。
他总是表现得很冷静,很宽宏大度,对着她与弟弟的那些过往都无所谓。
可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自己有多虚伪,有多假。
他根本做不到释怀。
他也会嫉妒,也会痛苦。时常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哪怕她如今看不上梁冀了,可每每想起她与梁冀过往的那些年,每每想起梁冀故意刺激自己的话,他们之间还有许多他不知晓的事情?她不喜欢梁冀了,那她就是真喜欢自己?
或如梁冀所说,她只是利用自己。
可是她刚才说了,她想自己。
她宁愿叫融儿难过,也想陪着自己。这怎能是利用?
梁昀露出释怀地微笑。
我何尝不是想着你?心里的痛苦,都是每日每夜想着她,想着他们的孩子,想着他们的往后。才能熬过去,撑过去。
“盈时。”他声音里透着浅浅的愉悦。
盈时慢慢身子贴近他,她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脸颊,环着他的肩颈认真道:“夫君,我觉得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你。”
“我现在除了不能日日见到你,自从与你在一起我就已经无忧无虑,我身边每一个人都活得很好,她们再也不用日日担惊受怕。谁也欺负不了我们,这一切你不说其实我都明白,都是你护着我们。你还替我找到了我爹娘……这世上再没有比你好的丈夫了……”
她一介孤女,若非梁昀,这个世道去哪儿能安宁?任何人都能将她生吞了去。
可如今,哪怕是依靠着他,她也全然不一样了。
梁昀微微偏过头,克制不住吻了吻她的耳垂。
一点点的酥麻却尤如干柴烈火,她察觉到他身体的动静,微微松开他。
他却握着她的腰,逼着她更贴近自己。
若是以往,清心寡欲倒是无所谓,如今哪里还能习惯以往终年茹素的日子。
渐渐有些等不及,他有些急躁地吻上她,仿佛是一个毛糙少年。
外头雷鸣滚滚,雨水淅淅沥沥。
屋内,满室渐渐升起潮湿黏腻的气息。
第110章 战争1
回河东的那日, 天色并不好。
一路下起淅淅沥沥的雨,四处氤氲着阴阴的冷意。
直到外头的雨水渐渐停了。
淡淡的日光重新出来,落在那张俏丽的面庞, 如上等玉瓷一般透着光。
盈时立在门前, 梁昀为她裹上自己氅衣, 送她登车。
“回了河东,也少出门, 若真要出门切记要带上护卫。”梁昀叮嘱她。
盈时点点头,强撑起笑:“知道了,雨停了我该启程了,我还想早些赶回去给融儿过周岁。”
梁昀轻轻笑着,没办法回去看一眼融儿,他便会在心里仔细想着孩子如今的模样。
融儿如今是不是长开了一些?是不是与她更像了?
梁昀低头时, 唇角轻轻蹭过她的眉心。
却被盈时捉住他的衣袖, 往他手里塞去了一枚平安符。
“许久前就求下的, 一直都忘了给你……你记得一定要贴身带着。”
梁昀垂眸, 看了一眼掌心那枚小小的平安符, 绘着符文的粗糙布料上仿佛还带着她的温度。
他低声说好,一段简简单单的路,却像是割骨刮肉般难舍难分。
马车离城时,盈时掀起卷帘,看着战后满是疮痍的贫瘠土地。
原本那些不起眼的土地,却被百姓们视若珍宝, 甚至不眠不休地也要重新开垦,施肥。只企图在这场冬季来临前能种出粮食。
土地在一场场雨水滋润下,仿佛重新焕发出生机,孩童们在田野间欢声笑语。
简单而质朴的画面, 透着浓浓的烟火气息。想来只要再没动乱,这里很快就能处处生机盎然,百姓重新安居乐业。
盈时见到这一幕幕,竟是不由得眼眶湿润。
昨夜她还不明白的许多东西,忽然间不用说,就全明白了。
明白无数人前赴后继的一切意义。
……
风中有熟悉的气息,身后马蹄声阵阵响起。
梁冀策马回城,看着那支队伍远去。
他想起梁昀那番话,本不想再追上去,可人这种东西,无论何时何地,都贪婪的想要光明。
护卫们见三爷策马上前,一个个顿时严阵以待。
可梁冀自然不会再做什么出格之事,他只朝着马车深深望了一眼,深沉的眸光落在她的面上。
他从小就知晓他的未婚妻长得漂亮。她如同世间最华丽绮罗一般映着光晕的发,面庞洁净而白皙。
无论过去多久,梁冀永远记着她的相貌。
盈时仍是那个盈时。见是他立即便将布帘重新垂落下来,挡住了外头人的视线,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是啊,她倔强而又骄傲,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低头一下。认准了一个人便不会回头。
梁冀知晓她听得见,他想问她,梁昀对你好不好?可仔细想来这话当真是可笑了。
这一路以来,梁昀为她做了许多,许多她都不知晓的事……
梁昀为她做的一切,也曾是那个少年意气风发出征时想要为她做的。
她从小就告诉自己,她想要找到她的爹娘。
那时,他便暗自有了念头,想要为父报仇,想要夺回平州,想要寻回她父亲尸骨。
可惜兜兜转转他什么都没做到,却只是再三伤害她。
马车未曾停下,愈行愈远。
梁冀坐在马背上,目送那辆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他眸光出神良久,才掉转马头,夹紧马腹,一抽鞭融入山林。
他有他的事情要做,已经错了,不能继续错下去。
……
返程略有些着急,盈时总算在融儿的满岁前两日踏回河东。
桂娘抱着沉睡的融儿迎上来,“娘子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奴婢与几个嬷嬷们为小郎君的满岁宴都快急慌了神,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盈时接过睡熟的融儿,见到孩子还是自己走时那般模样,似乎长大了一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小声道:“总算是赶得及。”
抓周礼盛不盛大无所谓,至少母亲与父亲,总要有一个在身边。
桂娘又问她这一路是否顺利:“可有见到老爷夫人的墓?”
盈时颔首,“见到了,在平州一处山野里。被原先府上那位叫三喜的老仆收敛着安葬了,您可还记得他?我本想叫他随我们一块回来,可他却是不愿,要继续守着我父母。我只得差人去给他赠去了一些薄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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