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总不能还要继续前世一般,等着他们回来,将自己的尊严再重新践踏一遍?
盈时重重一声叹息。
“您何时醒了?怎的也不叫我一声?”屋外人许是听到她那声叹,执着烛台走了进来。
盈时听了这熟悉的声音,微微一怔。
她转过眸,一眨不眨凝望着那道矮瘦的身影,不成想竟见到了已经过世两载的桂娘。
是了,这个时候桂娘还活着。
还健康的活着。
“这是怎么的?问您一句话也不吭,您是不是白日里受了什么委屈?”
桂娘是盈时母亲的陪嫁丫鬟,比盈时还小的年纪就随着盈时母亲跟来了阮府。
盈时出世时又被派来照顾盈时。
父母去世的早,给盈时留下的几个老奴也先后去了,如今只剩桂娘这一个老奴。
桂娘在世时,总是怕盈时吃了委屈。
她活着时盈时其实真没受过什么委屈,凡事都有桂娘替盈时出头,替她争抢,替她操心。
便是盈时执意嫁来梁府,桂娘也默默在她身后替她打点操持着一切。
可桂娘却不知在她走后,自己视若珍宝的姑娘吃了多少委屈……
盈时不敢眨眼,唯恐眼睛一眨,眼前人就消失不见。唯恐眼睛一眨,眼泪就要落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前世咎由自取,愚钝不堪,才叫最爱自己的人愁白了头发熬坏了身子。
桂娘活着时没过一日舒心的日子,临死前还撞上梁冀带着新人回来。
她还记得那日,桂娘是如何拉着她的手是如何叫她离开梁府,是如何死不瞑目的……
盈时默默抹掉垂在眼尾的泪:“我在梦里梦见你还生我的气,怨我恼我,将我丢下自己先走了。”
桂娘被她话惹得哭笑不得。
“梦罢了,就为了这个哭?你是我养的我只是嘴上骂骂你,还真舍得丢下你?你自己偏要嫁来这里,我不也是收拾包裹陪着你一同来了。”
这话才叫盈时想起来,前世这会儿她正与桂娘闹火气。
桂娘拦着不准她嫁来,她偏要嫁来。可叫桂娘恼火的不愿与她说话,与她日日置气。
盈时前世是个倔性子,桂娘不搭理自己,她便也梗着脖子与桂娘不说话,甚至日日绕着她走。
二人便是这般一路从陈郡赌气赌到了京城,入了梁府好几日都没说过一句话。
倒是叫另两个随她嫁来的婢子们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而如今,自己这回突然的晕厥吓坏了桂娘,搂着盈时全然忘了先前的矛盾。
“你是新媳妇儿,两眼一抹黑的嫁来,人都没认齐全,丧事儿何苦偏偏要凑上去受累?非得把自己折腾病了,叫我来心疼你……”
盈时恍如隔世一般听着桂娘朝自己耳边絮絮叨叨。
待桂娘说完,盈时才道:“您只管安心,以前是我蠢才满脑子都是梁冀。日后我学聪明了再也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日后我也不哭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
“又来说好听的话哄我了!”虽是这般说,可桂娘笑出皱纹的眼角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桂娘话音才落便听了外边的哄笑声。
春兰不知何时领着年纪尚小的香姚,一人往内室里探入一个脑袋,捂着嘴偷笑。
笑这对主仆终于和好如初,她们也无需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了。
盈时许是被这份真诚的笑意感染,竟也一下子扯起了唇角。
桂娘见状作势要抽鸡毛掸子打她们,“当真是一个两个混账去了!这院子里外都盯着咱们几个,外头举丧,你二人笑得这般大声,生怕旁人听不见是不是!”
盈时却连忙伸手去拦:“别打别打。”
“本来外头人还不知晓呢,您这一嗓子,明儿一早只怕都知晓了!”
昼锦园里伺候着许多人,却只有桂娘香姚春兰是随她一同自陈郡陪嫁进来的。
春兰与盈时同岁,香姚比盈时小两岁。
前世主仆一行四人来了京城,到最后不过八年光景热闹不已的院子里,只剩下一个春兰。
桂娘死在承平六年七月十八。
香姚死的更早,听说是死在年尾里。
比她还小两岁的姑娘明明已经寻到了走散的家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她也不知道。
隔得远,又兵荒马乱的,她甚至都打探不到一句有用的消息。
这回,可都要好好的。
姑娘我呀,已经亏欠了你们一回。
这回,该叫你们锦衣玉食,长命百岁。
第4章 请安
这夜,盈时彻夜未眠。
她只要一闭上眼,各种回忆扑面而来,心口里的痛苦恨意反复折腾着自己。
盈时紧咬着牙,一声不吭,一直煎熬到天亮,顶着眼下一片乌青起了床。
“替我梳发,梳的样式简单些,再选一身素净的衣裳,我去给老夫人请安。”盈时吩咐春兰。
春兰听了劝她:“府医昨儿特意叮嘱叫娘子多歇息,不能操劳了。不如奴婢朝老夫人夫人那边给您说一声?您多歇息几日再过去便是……”
盈时却已自己走下了床。
“我已经迟了两日没去请安,今日不可再迟了。”她道。
春兰见盈时铁了心要去,也不再劝,端水进来替她拭面,又执起梳子给盈时梳头。
看着盈时绸缎一般的鸦发,忍不住叹息:“娘子都是新嫁的娘子了,再不得像以往那般梳着鬟髻了。”
不仅不能梳鬟髻,连珠钗花钿都不能用了。
春兰替盈时将满头乌发一点点梳顺,挽做垂云髻,只往她鸦黑的鬓角簪上一朵素绢白花,再戴上素银耳坠。
铜镜中渐渐映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新月笼眉,春桃拂脸。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香。①
巴掌大的一张脸上,纵使素容,依旧稀珍艳媚。
这年,盈时只有十六岁。
她拥有着健康年轻的身体,真好啊……
桂娘领着香姚送衣裳进内室,向来溺爱盈时的她倒没劝盈时歇息:“您昨日闯入香阁总归传出去不好听,梁家这等门第怕是最忌讳这些的。今日您去给老夫人处好好问个安,告个罪,只说自己昨日的不是就好了旁的也别多说,谁也不能怪罪您。”
毕竟昨日那出闹得大,几乎前来祭奠的夫人爷儿们都知晓了消息,谁不赞叹她家娘子几句?她家娘子愿意守着婚约嫁入梁家,为了这点儿事儿就要骂她家娘子?
那这梁府上下也当真是翻脸无情,心胸狭隘了!
盈时听了应下,她这回前去请安,自有她的道理。
梁府老夫人年纪大了,自从听闻孙子过世一时间伤怀,陆陆续续病了好些时日。
前世盈时嫁过来时也没叫她过去见面,身为长者,更不好在孙辈灵堂前露面。
是以前世盈时见到老夫人已经是梁冀葬礼结束后半个月的事儿了。
盈时前世与老夫人感情十分淡薄。
因为她知晓韦夫人十分不喜欢老夫人,前世时常与盈时说起老夫人待她的严厉与处处不公来。
说这位老夫人打心里瞧不上她是继室,总防着不肯放权给她。说老夫人总抬举二房夫人叫她二人一同打理府务,叫外府诸人成日瞧她的笑话。
年轻人总是有些嫉恶如仇,偏听偏信。
是以盈时对着那位老夫人总是怕多过于敬,在老夫人面前总是能不多言就不多言,能避则避。
但后来老夫人病重到离世的那段时日,盈时在她身前伺候,倒是与她熟悉了许多。
老夫人生性严厉,心肠却远远不是韦夫人说的那般刻薄。
至少,比韦夫人这等两面三刀的阴险之人要光明坦荡的多。
盈时想,这世自己虽没什么抱大腿的想法,可也不会愚蠢的到处得罪人。
尤其是这位老夫人——
……
高墙巍峨,青砖黛瓦。
青石铺就的地面平整如镜,其上纹路勾勒着山川脉络,隐隐透出古朴之意。
盈时携着婢女穿过曲折蜿蜒的抄手游廊,一路可见廊上雕梁画栋,花鸟鱼虫皆栩栩如生。
京中的穆国公府足足五进。
重重叠叠的瓦垄黛瓦,将苍穹都挤压的小了。
盈时去到容寿堂时,时辰不早不晚。
两扇半敞的格窗前,一片花圃郁郁葱葱,栽种着四时不谢色彩斑斓奇花异草,花香四溢。
容寿堂前的嬷嬷们各个都是眼尖的,早早上前来给盈时问安。
“昨晚老夫人听闻三少夫人病了,惊心吊胆念叨了半宿,吩咐奴婢今儿一早选一株百年人参,并着两盒金丝血燕给昼锦园里送过去呢。”
盈时便道:“劳烦祖母惦记了,是我的不是,入府几日一直未曾探望祖母,祖母这几日身子可还好?”
婢子们一面差人往内室通禀,一面回盈时的话:“老夫人早早醒了,大夫人并着二夫人来,如今正在里头说话呢。”
盈时一听,倒是不曾想自己这般凑巧,与韦夫人又是撞上了。
不过她既然要走这条早晚要与韦夫人撕破脸皮的路,如今自然不会害怕面对韦夫人。
在等候的间空,盈时在格窗前花圃边静静欣赏起花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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