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鹿山
“你们府上是不是有主子失踪了?我是来帮他寻家的!”
护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他说的煞有其事的模样,显然心中打怵。
“这厮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可……我们家府上哪儿来的走丢的爷?”
傅大郎连忙纠正道:“不是你们府上的爷,你们府上有没有姑爷?有没有一个年纪轻轻守寡的姑奶奶?对了,你们姑奶奶还有一个大哥!你去寻他来,他一定还认识我!他知晓我是好人!我可是帮了他们家!”
他话还没说完,就重重挨了一鞭子。
“嘿呸!一个江湖骗子罢了!”
“什么年纪轻轻守寡的姑奶奶?谁不知我们主家多武将,守寡的姑奶奶没有,守寡的夫人们倒是多!你这是现编胡诌啊?”
“对啊,咱们府上事儿外头人家谁不知晓?上一个上门骗钱的还说是我们府上小四爷。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般肥头大耳的丑陋模样,还装成小四爷!”
“胡诌也不诌个像点的说辞?看我不亲手将他剥了皮!”
武将?战事?
危急存亡关头,傅大郎忽然灵光一闪,如梦初醒!
错了,一切都错了!
阿牛只怕根本不是什么姑爷……
阿牛姓梁!
那位守寡的姑奶奶——
傅大郎立刻改了口,身上的疼痛叫他意识无比清醒:“你们梁家是不是丢了一位爷?你们先别急着否认——那位爷约莫二十岁左右,八尺三寸身高,剑眉星目,茶褐色瞳,双眼皮,左肩上还有一块胎记……”
傅大郎正说着,就听见身后乌泱泱的参拜声。
他受惊之下,扭头回望过去。
外头已经是极热的天,暗室里灼热,所有人都是满身汗渍。
那人却是一身端严装束,一丝不苟。头上六梁冠,苍青绫罗圆领公袍衣,素银的躞蹀玉带勾勒出挺拔的腰身,足蹬六合靴。
他负手间,闲庭信步一步步经过傅大郎身边,未曾给他一个眸光,朝着屏风后交椅上坐下。
公爷像是没听清,略偏转了头。便有属下复述方才的话:“他说那位爷约莫二十岁左右,八尺三寸身高,剑眉星目,茶褐色瞳,双眼皮,左肩上还有一块胎记……”
“公爷,您说该不会是三爷吧……”
第76章
傅大郎随着他们未曾避讳自己的话,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未曾等他们盘问,便一五一十将自己见到阿牛的地方都说了出来。
“我可不敢有半句撒谎,我是从赤水底下捡到的!你们知晓赤水?咱们北边儿最长的一条江, 江水急湍, 两岸多悬崖峭壁,上游更是常年征战!我捡到他时他浑身都是伤,对了!还穿着鹿皮靴!流了好多血, 若非我们家救治了他, 他只怕当晚就去了!你们若不信,我带你们去看看便知!哎呦,如此算来我还是你们家的恩人, 你们家倒是好本事,待恩人便是这般无情无义……”
“究竟是什么, 我们自会调查清楚,你少说废话!”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押着傅大哥,见他嘴里唠叨不休,便是怒目一瞪狠狠吼道。
傅大哥连忙止住了声儿。
他眸光凝着屏风后面,方才仓促一瞥傅大郎便觉得来人很像。
是了,那般风神俊朗气度不凡,逼得人都不敢直视,他这辈子还能见到几个?傅大郎挣扎着想要越过屏风过去仔细看看,却被人死死压着, 动弹不得分毫。
只能在外边央求道:“大人!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您那日与您妹妹落难, 是我给您妹妹、不……是给那位夫人瞧过脚伤!您与他们解释清楚, 我并非什么恶人,我真是来给阿牛寻家的!”
所有人也不知何故,忽然间方才还热络的气氛, 都变得静悄悄的。
都不吭声了。
傅大郎后背凉飕飕的,四周一瞧,方才还乌泱泱的暗室,竟不知为何,一个个都暗自退了出去。
如今除了压着自己的二人外,竟只屏风外站着一个护卫。
那护卫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环首刀上,无论自己说着什么,都是一张冷脸。
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的爷失而复得,没死,他们不应当是欢喜才是?
怎么看着不大像……
一息,两息。
屏风另一边,那位爷自进来后,便是冷寂无声。
暗室墙壁上的烛火昏黄,随着天窗外涌入的细风左右摇曳。
傅大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是了,普通人家为了两亩薄田都能争的你死我活,他们这种世家只怕是过犹不及。
阿牛的家人并不希望他还活着?
怕他回来同他们抢夺财产??
傅大郎越想越是心中寒冷,越是心中不忿!
只觉得这些世家令人作呕,一个个瞧着倒是人模人样,光风霁月,只骨子里都烂完了!连骨肉至亲都比不得那些莫须有的金银权势不成?
忽见屏风后烛影微动,傅大郎一下子回过神来。
却见那人站起身一步步朝外走出来。
那是一双近乎洞彻一切的眼神,居高临下宛如凝望蝼蚁,只肖一眼,就叫傅大郎情绪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不安。
他给阿牛不忿?不忿什么?
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个性命在人一念之间的蝼蚁罢了,自己知晓这等秘辛之事,能不能平安活过今夜,都说不定。
“大人,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我也不过是个报信的……”
梁昀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看不出一丝一毫情绪波动。
他已经不再看他,径直转向一旁的护卫,“叫这位先生领着,去看看是不是三爷。”
……
时光匆匆入了八月。
夏日的尾巴里,笼罩在四处的灼热终于散去。
老夫人自从上回病倒后,断断续续好几个月也不见好,如今又是病下,且还一回比一会严重。
日日各种补药熬着,身子也不见好。
虽然府上众人都不说,可心里却都有数。
儿孙,媳妇儿们守在她床前日日尽孝。
便是连穆国公府前几日去庄子上避暑的几位年轻媳妇儿、姑娘们听闻,也纷纷乘车赶了回来。
盈时与萧琼玉,霞月郡主和两位姑娘回了穆国公府,她们要往老夫人处侍候,却没人叫盈时跟过去。
“你这都八个月了,方才马车上颠簸我都害怕你不舒服,如今赶紧回你院子了歇着去吧。”萧琼玉说。
“你去了老夫人瞧见更是着急,放心吧,老夫人那儿有我们看着呢。”霞月道。
盈时如今身子重,等闲也不会到处乱跑,便也不再与几人客气,叫丫鬟们搀扶着回了昼锦园。
她去到时,却见章平立在门前。
盈时一怔,“你主子在呢?”
章平朝着里头点点头。
盈时心说好啊,十来日都没见到他人影,原以为是朝中有什么大事儿呢。
原来是在自己屋子里睡觉啊?好端端的不去老夫人跟前伺候,跑来自己屋子里睡什么睡?
盈时心里有些闷气,她扶着腰就要走进去,章平见她这副模样连忙上来解释:“公爷前些时日忙的紧,折腾的彻夜不休,才睡下……”
盈时迈入的脚尖一顿,“忙的紧,折腾的彻夜不休不该是去睡书房么?”
章平听出来她语气不是很好,跟在她身后小声说:“三少夫人顺着些爷吧,爷这几日旧疾犯了,身子不好,不能受气……”
盈时一听他旧疾犯了身子不好,便也忘了生闷气,很是着急推开门入内,远远便见一个身影在床榻上合衣平躺着。
他的睡姿同他这个人一般,古板,端正。似乎是拿着尺子测量过一般,规规整整平躺在床榻中央。
窗外正是暮色四合,落日熔金之际。
园中浓密枝叶遮掩着碎阳,内室沉香朦胧,门窗静掩。
点点的碎阳透过窗纱,落在他的眉眼上。
长而英挺的眉,鼻高挺唇轻薄。
侧看犹如山峦的鼻峰山根,犹如刀削石凿一般的力挺。
梁昀看起来是真不舒服,睡梦中眉心也是深深蹙着,眼皮紧闭。本来就不够红润的唇,如今更是一片惨白的颜色。
怎么几日不见,憔悴成这样?
他病了怎么不与自己说一声……
盈时缓缓弯腰下去,伸处手,指腹轻轻触摸上他的前额。
梁昀睡眠极轻,几乎是那只温热的手掌触碰上自己时,他倏然间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狭长,冷漠的眼。眼下乌青,眼底充满了猩红的血丝。
也只是在看到盈时后,眼中的冰冷才渐渐散去。
盈时被他忽如其来的苏醒吓了一跳,她看着他很不正常的赤红的眼眸,心里慌慌的:“你要不要紧?”
见她不曾掩饰的紧张神色,梁昀略牵起唇,轻轻嗯了一声:“只是头有些疼,这两天已经好些了,不要紧。”
头疼?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呢?
对了,章平不是说他犯旧疾了么?
盈时跟他这么久,竟不知他还有什么旧疾。到底是怎么回事?
盈时丝毫没有被他安慰到,她反倒是翁声问:“好端端的为何头疼?我看你脸色很难看,大夫都是怎么说的?”
梁昀依旧是安慰她:“都看过了,说是没事,多休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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