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言夫卡
那袋子在半空一个倒转,红色抽绳自动松开,袋口向着那已经渐而枯萎的鬼鸟钩星张开,竟是顷刻间便将鬼鸟妖尸卷了进去。
凝辛夷:“……???”
敢情这大箱子是在给她比划这个呢?
怎么这两人抢她的东西还打了一套组合拳出来?!
她眼看着收妖抽绳袋稳稳落入终于赶到的大箱子手里,深吸一口气:“这妖是我杀的,最后一击也在我,于情于理,这妖尸都应归我。”
大箱子拎着那只收妖袋,在上面又加了一层封印,侧身看向她,很是顿了顿:“归你?”
凝辛夷拧眉:“难不成你是刚出师门,不懂得外乡人捉妖的规则?最后一击毙命的是谁,这妖尸就理应归谁。”
大箱子却说:“我何时说我是外乡人了?”
闻言,凝辛夷的手已经重新落在了九点烟上,目露警惕:“不是外乡人,你又是谁?”
大箱子站在原地,有些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凝辛夷神色更是古怪:“我知道什么?”
大箱子低头,看向自己腰间。
凝辛夷的目光一并落去。
片刻,大箱子默默从自己腰间挂的一大堆鸡零狗碎中搜寻片刻,终于将被压在最下面那块腰牌拨拉出来,勉强落在了最上面。
腰牌镶金铜云纹花边,玄铁质地,漆黑牌面上,背面是篆体的“平妖监”三个大字,正面则是“主薄”,还落了“程祈年”三个字,显然就是大箱子的名字了。
凝辛夷:“……??”
大箱子怎么竟然是平妖监的人?
“平妖监腰牌在此。”程祈年咳嗽一声,掩饰自己找寻了半天的尴尬,这才道:“做不得假。”
凝辛夷也有点尴尬,方才剑拔弩张,她未曾仔细打量程祈年,这会儿才发现,他这一身分明就是平妖监的松绿云燕纹官服!
可他身后背着偃箱,身上又坠了这么多东西,硬是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个十全十,只顾着注意他会不会暗中出手,如何出手,压根没注意他到底穿了什么。
如果是平妖监的人,依照如今大徽朝的法规,凡平妖监的捉妖师在场,这妖尸确实理应由他们收归。
凝辛夷倒也不算白忙一场,平妖监自会在事后给她一些相应价值的补偿。
她也跟着咳嗽了一声,忍不住低声道:“原是如此,失敬。”
却到底有点不甘心,眼巴巴地看了眼程祈年手里的收妖袋,又小声喃喃了一句:“啧。怎么还有平妖监的人来了?这儿还有人能联系到平妖监?”
早知道这里有平妖监坐镇,她就不着急入妖瘴了,她的事情完全可以从长计议,又何至于将自己陷于此刻这般不知何时才能回到谢府的被动境地。
更何况,直到现在,她也没看到这偌大一个白沙堤,到底哪里有长得像黑树的存在。
四舍五入,还是亏了。
只是这两句抱怨分明音量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但她话音才落,一道有些熟悉的散漫声音便自她身后响起。
“平妖的事情不就应该找平妖监来做吗?”自黑夜中走来的少年以一对纯黑护腕束袖,一身靛青色劲装,长身玉立,单手闲闲搭在腰间金纹黑剑上。
谢晏兮轻轻挑眉,神色舒展。
“不然难道要朝廷养闲人吗。”
第8章
凝辛夷的神色一瞬凝固。
谢晏兮?
他怎么也在这里?!
他来多久了?看到了多少?
凝辛夷思绪飞转,手中折扇悄然收起,换作了一柄平平无奇的纸扇,旋即迅速将兜帽重新拉了起来,遮掩住自己的面容。
再不动神色地将身形向后隐了隐。
如果他是刚来,他应当只见到了她的背影,而她说话的声音也都一直是压着的,多少还有补救的余地。
只是虽然她和谢晏兮至今也不过一面之缘,且她的身形也都被宽大的斗篷遮掩住,但她还是莫名觉得,即便如此,也还是有被认出来的可能性。
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凝辛夷已经做好了装傻到底的准备。
只要她咬死不承认,谢晏兮也不能怎么样。
更何况,于情于理,谢晏兮都理应没有一定要指认她真实身份的必要性。
至少此刻没有。
果然如她所想,谢晏兮的目光也只是淡淡扫过她身上,并无什么异样,旋即便看向了程祈年。
“想来这位便是平妖监的大人了。”他抱拳一礼,并不掩饰自己的意外之色:“没想到平妖监这次会遣一位偃师来。”
众所周知,偃师多巧思,在机关与一些奇门之术上多有建树,一般来说可以成为极佳的战力辅助,却极难独挡一方。
“自然非我一人,只是我的同僚暂且不便现身。”程祈年也不恼,又道:“既然此间事了,我便发信烟寻附近的洗心耳了。”
所谓洗心耳,负责的便是每一次平妖后的善后工作,具体来说,就是让看到了妖祟真实凶残模样的凡人们将这些可能会产生无限恐惧的画面忘记。
因为恐惧这种情绪本身,就是滋养妖祟的温床。
凝辛夷微微拧眉,正要说什么,却听谢晏兮先一步开了口,声音里压了沉重:“此间事了?此间事……想必还未了。”
程祈年不解其意地抬头,神色却与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骤变。
因为那鬼鸟钩星分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可空气中的妖气非但没有减淡,反而变得更加浓郁了起来!
原本以为理应散去的妖瘴领域,竟还是一寸寸合闭,将整个白沙堤环绕遮蔽,变成了真正的一座妖瘴孤岛!
这鬼鸟钩星,竟然不是此处形成妖瘴的原因!
这里还有别的妖祟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后,凝辛夷汗毛耸立,被谢晏兮太过突然的出现打扰的思绪重新运转,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忽略了什么!
草花婆婆。
那位已经化形的草花婆婆,境界看起来分明比这凄厉凶残的鬼鸟钩星还要更高深!
她正要转身,却见谢晏兮已经向着旧屋的方向抬手一礼:“还要多谢草花婆婆愿意助我成阵,才能将这只作恶多端的鬼鸟引出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草花婆婆点点头,温和道:“该谢的不是我,而是愿意配合你,在这一屋子的血泊中躺了足足三日的孩子们。还有愿意在外奔跑充当诱饵的阿朝。”
又拱手一礼:“还要多谢诸位除去这鬼鸟,否则全白沙堤有孩子的人家都战战兢兢,没有一天能安眠。”
凝辛夷越听越疑惑,偏偏她不好开口问个子丑寅卯,只能全靠猜。
都是妖祟,为何不除,甚至对这位草花婆婆如此以礼相待?
然后她就看到,草花婆婆折身将旧屋的门打开,向着屋子里拍拍手说:“孩子们,可以起来回家了。”
凝辛夷:“……???”
什么起来,什么回家?
没、没死?
凝辛夷目瞪口呆。
那些她以为早已死在鬼鸟钩星爪下的孩童们纷纷从血色中涌动起身。
一片叽叽喳喳声里,有的孩子顶着半张脸的血迹,笑容却灿烂,也有的孩子苦着脸想要将那些血色擦掉,然而血实在太多,很快就浸湿了他们的袖子和手绢,再将本来就染血的手心涂满绯红。
“所以……他们都没死?”凝辛夷不可置信地喃喃。
没死,她以月曈胧去看,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显然这些孩子“生”的气息,被某种秘法掩去了。
那些纵横蔓延的血色其中的一个作用,应当便是掩生息。
而草花婆婆也早就知道,自己的妖火一击,或许能伤到那鬼鸟钩星,却无法致命。她不过是虚张声势地拖延,只等后续平妖监的人跟上,来杀了这只鬼鸟。
只不过先到的人是凝辛夷,所以最终这鬼鸟死在了她手下罢了。
这些躺在血泊中的孩子成功麻痹了鬼鸟钩星。
也成功骗到了她。
四舍五入,她等于一个鬼鸟钩星。
想通了这一节的凝辛夷:“……”
如此算来,倒是她多管闲事了。
倒也不后悔。
万一那持剑的捉妖师是后来那一击时才堪堪赶到,那草花婆婆肯定会受伤,如果挡不住,那么旧屋里的孩子还不知要死伤多少。
只是有点懊恼,万一被谢晏兮看到了,多少还要遮掩解释一番,有点麻烦。
但眼下最麻烦的肯定不是这事儿。
草花婆婆是不是妖祟,暂且都不太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形成这妖瘴的真正原因。
否则妖气越浓,这白沙堤中的凡人的危险便会更多一分。
谢晏兮看着那些从血泊中爬起来的小孩子们,侧脸看了下此刻才匆匆赶到的元勘和满庭。
元勘会意,解下腰间储物袋。
一股奇妙怪异的肉香顿时蔓延出来,凝辛夷眉间一皱,已经分辨出这就是自己此前在谢氏洞冢前闻见的馥郁腐烂肉香。
她瞬间反应过来,想必这便是那大锅炖彭侯的味道!
这人该不会是想要将彭侯肉给这些小孩子们吃吧!
就算这些小孩子们形容看起来有点狼狈,多少有点面黄肌瘦,却也不至于让他们吃妖兽的肉!
还好元勘最后从储物袋里掏出来的,是几大盒点心和果子。
谢晏兮拎着剑,起三清之气,又在那间旧屋周遭布了一道剑气,才道:“还有妖祟未除,草花婆婆还请当心。”
收了剑,谢晏兮转身就走。
若不是与凝辛夷擦身而过的时候,他递过来一个颇为意味深长的眼神,凝辛夷当真要觉得自己的掩饰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