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言夫卡
她?飞快收回了慷慨的评价,沉默片刻,才平心静气道:“还是可以还的,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打个欠条,但是现在是不是可以先?放开我?的手了。”
谢晏兮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却岿然不动,似笑非笑道:“只要这?么多?”
凝辛夷一脸端庄,皮笑肉不笑:“不敢要太多,怕还不起。”
谢晏兮这?才慢条斯理松开,末了,还来了一句:“不够再?来啊,很便宜的。”
凝辛夷飞快收回手。
用便宜来形容如此精纯、且能抚平她?体?内伤势的三清之气,这?人说话真?是……又荒唐又离谱。
谢晏兮看着她?收回手的动作,正要再?说什么,凝辛夷已经止住了他的话头:“大公子这?手,实在有点烫手。”
谢晏兮:“……”
凝辛夷竖起手掌,她?的掌心果然泛起了一点微红,证实她?所言非虚。
谢晏兮盯着那?点绯红,这?次是真?的陷入了沉默。
女孩子的掌心,这?么娇嫩?
他的手……真?的这?么烫?
凝辛夷才不管谢晏兮在想什么,既然借了三清之气,自然也是要用的。
鬼咒师既然能沟通阴阳,上请神祇,下驱妖鬼,便能请来擅医的神鬼。
所请的那?位神鬼越强,所要借用的力量越大,消耗自然也越多。
借一位简简单单擅医的神鬼之力,凝辛夷在心底评估过,她?完全能承受,也不必点燃九点烟。
她?抬手按在眉心,三清缭绕,才要闭眼?再?睁,一只手却蓦地遮住了她?眼?前的所有光线。
许是顾及方才她?说的那?句“烫手”,他遮住她?视线的手上有些潦草地缠了两圈束袖的黑布,于是那?片灼烧般的热,便只剩下了浅浅的一层。
“如果你所说的办法,还要用到眼?睛的话,我?觉得我?还能再?撑一会儿。”谢晏兮语气很是散漫,如果不是他到现在还席地而坐,一副完全不想再?多动一下的样?子,只是靠听?的话,丝毫听?不出?受了多重?的伤:“还死不了。”
凝辛夷按在眉心的手指顿住。
她?能看出?来谢晏兮究竟失了多少血。
就?算死不了,这?伤势也绝对不能再?拖,只是像她?这?样?简单的包扎只能顶一时。
“好,那?你自己来。”凝辛夷也不坚持:“扶风谢氏本就?医剑双绝,你应该知道自己伤得多重?吧?”
谢晏兮没移开手,只轻笑了一声:“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凝辛夷问:“什么?”
“医者不自医。”谢晏兮道:“我?能医你,却只能靠别人来医我?。”
凝辛夷想说,那?你还在这?里废话,不快点把手移开,却听?谢晏兮又问道:“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你知道怎么破开这?个幻境吗?”
他终于移开了手,让凝辛夷重?见?光明。她?侧头看向?被谢晏兮一剑斩了个七零八落,白骨翻涌一片狼藉的地面,在心底叹了口气。
“大约知道。”
谢晏兮道:“那?我?借你的那?点三清之气,不如留着破开这?里,好让我?们早点出?去,满庭的医术还不错,应该来得及保住我?这?条胳膊。”
换句话说,只有他们两个人落入了这?里,其他人都还在幻境外面等着。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凝辛夷沉吟一瞬,先?将这?个问题暂且搁置在脑后,转而认真?思考起了谢晏兮的提议。
……道理是这?个道理也没错。
能让她?少用一次鬼咒瞳术,她?当然乐得轻松。
而且无论他到底是不是专门来救她?的,哪怕只是他渡了三清之气给她?这?一件事,凝辛夷也肯定?要将他带出?这?里。
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破开幻境这?个事情多少就?变得有些不情不愿了起来。
凝辛夷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向?着谢晏兮伸出?一只手。
谢晏兮不解其意地看向?她?:“……?”
“再?借点。”凝辛夷道。
谢晏兮轻轻挑眉。
凝辛夷厚着脸皮道:“这?点三清之气,疗伤是够了,想要出?去,还差一些。”
谢晏兮却还没有什么动作。
凝辛夷便以为是他三清之气已经见?底,方才不过玩笑一语,自己的要求实在有些冒昧,便要收回手。
那?只骨相漂亮的手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没说不借。”谢晏兮道:“我?只是在想,给少了,难免不够用,你还要再?开一次口。给多了,我?又未必还有。毕竟我?的三清之气,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
凝辛夷等着他的下文。
谢晏兮果然继续道:“不如,我?就?这?样?支着,你想用多少,就?直接用?”
凝辛夷一愣。
还能这?样??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但……
凝辛夷垂眸看向?他隔着衣袖点在自己手腕的手指,很是后知后觉地想到,若是这?样?都可以渡三清之气,为什么刚刚一定?要用手。
她?这?句话憋在心里,却见?谢晏兮终于按着剑,站起了身。
他坐着的时候还没有太多的感觉,直到此刻起身与她?并肩,凝辛夷才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身高不过堪堪到他的锁骨,而他看起来清瘦,阳光落在他身上,阴影笼罩下来,却几乎能将她?遮个十成?十。
是太有压迫感的身高。
却因为他刻意的收敛,并不让人难受。
凝辛夷瞬息之间已经做出?决断:“好,有劳。”
谢晏兮却没有什么动作,看凝辛夷带了点催促地看过来,才问了一句:“你确定?要顶着这?样?一双眼?睛出?去?”
顿了顿,又可以改字:“哦,不是出?去,是路过。”
凝辛夷:“……”
是她?想吗?
用得着他在这?里专门提醒?
她?一把捞起兜帽,将自己连头带脸遮了个密不透风,然后再?不想与他有任何言辞上的交锋,已经抬手起扇。
这?幻境与草花婆婆设下的天地棺椁并不相同。
破开天地棺椁,她?连请三位神鬼开玄日,几乎是以一股蛮力将那?生死大阵彻底碾碎。
但这?里,她?要做的,从来不是“破”。
而是渡。
这?些不知是谁的记忆幻境中的亡魂,无论是在真?实世界中,还是被困在这?里的记忆中,都不亟于活死人,以魂体?上演自己最痛苦的一幕幕。
无人在意这?偏隅之地的痛苦沉沦。
唯有她?看见?了。
扇开一寸,青烟一尺。
所以,她?来渡亡魂,入往生。
第23章
白沙堤。
元勘的瓜子带得?再多,也经不住他嗑的速度飞快,程祈年在本子上才画了个粗样,他的脚边已经堆了一小摞瓜子皮。
风吹过的时候,还有几片被卷起,直接落到?了程祈年的本子上,然后被他极是嫌弃地用小指挑开。
“这位公子。”程祈年一忍再忍,终于在元勘落来第三块瓜子皮的时候,开了口:“劳烦你换个风口,你的口水都要把我的本子晕湿了。”
元勘才不管,他往地上吐了一口瓜子皮:“条件艰苦,监使大?人千万见谅,多多习惯。就像我习惯你画图的声音一样,一开始也觉得?怪吵的,很烦躁,现在?听,还觉得?挺悦耳。”
言罢还用瓜子皮指了指:“别停啊,继续画啊,停了还有点寂寞呢。”
程祈年:“……!”
程祈年怒意勃发,就要?霍然起身,大?骂两声欺人太甚。
结果起身的时候趔趄了一下,起来以后因为坐太久,方才也失血不少,头晕眼花,才起身又两眼一黑,坐了回去?。
程祈年:“…………”
玄衣都没忍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饶是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也很难掩饰其中?的一言难尽。
元勘更是毫不掩饰地嘲笑出声:“监使大?人还是老老实实坐下休息片刻,不要?勉强才好?,否则若是伤到?哪里,那元勘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程祈年再也受不了这样的阴阳怪气,饶是口舌稍拙,试图反唇相讥:“嗑瓜子太多,牙齿会嗑出缺口的,也不怪你说话漏风。”
元勘:“……!!”
这下跳起来的变成了元勘。
满庭坐在?不远处慢慢擦剑,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淡,直到?剑身重新?光可鉴人,他又摸了一块磨剑石出来。
显然在?这里枯坐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完全不无聊,甚至他非常习惯且乐于如此。
元勘和程祈年闹出这点小摩擦,他都没有多看一眼,只沉默专注自己手里的事情?。
元勘和程祈年大?眼瞪小眼,终于还是各自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落笔的沙沙声继续,也不知程祈年手里有多少炭笔,画了这么久,也不见要?削。
坐在?他旁边的玄衣则干脆抱着剑闭目养神,衣料下的肌肉却显然始终紧绷,显然一刻都没有真?正放松警惕。
元勘看似表面嘻嘻哈哈地嗑着瓜子,实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暗自记录在?心,来回踱步,屡屡看向天际,难掩眼底一抹焦色。
外乡人姑娘究竟被带去?了哪里?
师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