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言夫卡
妖瘴此刻还被谢玄衣的剑气压制在?这一片宁院之中,可?妖瘴合闭,任何人不得进?入,等到妖瘴中的妖祟成长完毕,说不定?会将?整个定?陶镇都吞噬,届时必将?生灵涂炭,血流满地。
她与谢晏兮,是最后的希望,定?陶镇所有人最后的一道?壁垒。
她不能,也不可?以?在?这里倒下。
自从来了陵阳郡,剑匣她从来都是随身携带,藏于?三千婆娑铃中,可?方才她已经用过一次三千婆娑铃,想要再用,需得再等十二个时辰。
谢晏兮已经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停了脚步:“阿橘?”
他俯身将?她捞了在?了臂弯之中,入手灼热的温度让他骤然意?识到了什么?。
“今夜确是朔月。”他掐指一算,再看向天穹,已经明白?了什么?:“你……”
“我必须要去。”凝辛夷已经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再补充一句:“你也是。”
谢晏兮站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指节上,再慢慢滑在?她白?璧无瑕的侧脸。
妖紫的夜倒映在?她极黑的眼瞳,凝辛夷长发松散挽在?脑后,只用了一只简单的珍珠发钗,她的额发被窗外的冷风吹拂起来,可?那冷意?却到达不了她的肌肤,在?她的几寸之外就已经雪融。
那样灼热的温度,让风雪退避,却只让常年被离火灼烧的他觉得熟悉。
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不惧怕这样的温度。
“很想去?”他低声问?。
“你不应该在?这里陪我。”她的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燃烧的火:“与其说想去,倒不如说,你我……必须去。”
说话间,凝辛夷已经想到了办法:“你可?会画封妖符?若是不会,我身上……”
她想说自己身上便有一道?,若是谢晏兮不会,只需要临摹出来,就算失败几次,以?谢晏兮的天赋,想必不出两炷香时间,就能成功。
虽然她不确定?能不能成功,但这已经是当下她能想出来的最稳妥的办法了。
但谢晏兮已经打断了她:“你相信我吗?”
凝辛夷一愣。
她抬眸,正对上了谢晏兮看她的目光。
他的眼瞳很浅,看她的眼神却极深,深到仿佛要将?她镌刻在?眼底,再从眼底抵达更?深的地方。
凝辛夷第一次知道?,原来目光也可?以?带着温度,可?那温度分?明也是炙热,却竟然让她短暂地忘却周身的灼然。
谢晏兮没有因为她这一刹那的哑然而动怒,他分?明一只手绕过她的腰,以?一种太过暧昧的方式揽着她,让她大半的重?量都依靠在?他身上,却还向她极礼貌地伸出了另一只手。
“阿橘,你可?愿意?信我?”
妖紫漫天,何日归的甜腻味道?包裹在?每一寸空气之中,但近他身侧,却只有一股天然的草木香气。
凝辛夷心想,她是清醒的。
所以?她明明有很多更?好听、更?漂亮的话可?以?说,却清醒的、好似不受控制般地只剩下了一句喃喃:“我相信你。”
“好。”
谢晏兮在?松开她的腰间的几乎同一时间,已经矮身,背朝她,单膝跪地。
“上来。”
凝辛夷趴在?他的背上,直到被他背起来的时候,才有些恍惚地想,谢晏兮的背竟然如此宽阔,背肌饶是隔着衣料,也能极明显地感觉到,更?不必说他小臂结实的触感。
而这一恍惚,她自然便没有看到,在?方才两人双手交握、谢晏兮从揽着她变成将?她背在?身后的这一刹那,一道?喑哑的金影从他的臂间窜出,缠绕在?了她的手臂上。
但这并不妨碍凝辛夷在?他身后道?:“等等。”
谢晏兮停步。
凝辛夷趴在?他的背上,捻了一根新的红绳,不知何时已经将?手腕上的三千婆娑铃取了下来。
那一串三千婆娑铃名?为三千,实则分?明只有五颗,她垂头,口中咬着九点烟的扇柄,将?其中两颗暗金色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的铃铛串在?了新的红绳上。
“伸手。”凝辛夷有些含糊地开口。
她从他的肩头探头出来,谢晏兮想要侧脸看她,距离如此之近,几乎只能看到她极认真的眼瞳和挺翘的鼻尖。
他下意?识听从她的话语,将?一只手递到了她的面前,再看着她柔白?的手指灵巧地绕过他的手臂,将?一截穿着两颗铃铛的红绳系在?了上面。
“三千婆娑铃,分?给你两颗。”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和她的声音一样,有点痒,“如果我拖你后腿了,你就向铃中注入三清之气,只要心念一动,我就可?以?被暂时收入铃中。”
谢晏兮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
暗金色的铃铛和红绳像是藤蔓一样缠绕,明明只是细细的一圈,却像是要从他的手腕燃起能够烧到他心中的火焰。
“没有什么?别的要说了吗?”谢晏兮眼神晦涩。
凝辛夷弯唇一笑,分?明全身灼热难忍,声音却依然轻快:“一定?要说的话,把我收进?去的时候别太久,我虽然不怕黑,但我讨厌黑。其他的事情,就拜托你啦。”
第94章
宁院还是那个宁院。
有?些?破败的石阶,脱漆的木门,沾染着没有冲洗掉的血渍的地面。
与他们之前?刚进来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风平浪静,若非这浓郁到?难以忽略的妖气和浓紫的天穹,就?仿佛之前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而他们又站在了最?初的起始点。
但谢晏兮的脚步却在刚刚向着那一扇不起眼的侧门走了两步后,蓦地停住。
凝辛夷问:“怎么了?”
谢晏兮没说话,凝辛夷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却?见他正在看那一片血渍。
凝固的、干涸的、陈旧近紫黑的血渍。
“等等,之前?我们来的时候,我记得血渍是红色?”凝辛夷的意识并不算多么清明,灼热的刺痛侵袭着她的六感,好?似要将她拖入炽热的黑暗之中。
但她此刻,到?底没有?如以往一般直接昏睡晕厥。
也不知是谢晏兮身上那一股草木气息的作用,还是他的体温,亦或是这样隔着布料的贴近让她有?了从未有?过的奇异安宁,让凝辛夷原本?浑身的紧绷都慢慢放松下来。
“你可知道?,这世间的妖瘴,其实有?两种。”谢晏兮慢慢道?:“一种是因为大?量妖祟聚集,妖气浓度过高而形成,这也是如今天下最?常见的一种,需得将其中妖力最?深厚的那只妖杀死,才能破开妖瘴,散去妖气。”
“就?如我们在白沙堤遇见的那次?”
“是,也不是。”谢晏兮却?道?:“白沙堤的确有?许多妖祟,却?又因为两位妖神同时存在,反而让妖气变得可控。白沙堤的妖瘴与此地一样,都是妖祟有?意为之。”
他边说,边轻轻偏了一下头。
凝辛夷被负在他的身后,看不全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线条流畅的侧脸。
方才她还在疑惑,谢晏兮为何突然挑起了这个在此时此刻并不算最?要紧的话头,但此刻,她心头已经升起了一丝明悟。
所以她顺着他的话头继续道?:“草花婆婆是为了困住平妖监的监使,妄图以蜉蝣之姿撼动大?树。这里呢?”
她边说,边努力回想此前?那一幕:“我甚至还没有?看清这里的妖祟究竟是什么。”
“自然也是为了困住。”谢晏兮眼底有?了笑意,声音却?平直,道?:“困住想要从这里逃走的人。”
凝辛夷于是提高了一点音量:“妖瘴展开之时,我们全都被送出了宁院,这也是那妖祟刻意为之?它想要留下的人是……王典洲?”
她有?些?探究地看向前?方:“这妖祟究竟是何出身?来自何方?为何与王典洲有?这般深仇大?恨?”
“还有?一件事?,不知你可曾有?所耳闻。”谢晏兮弯了弯唇角:“这般由妖祟主动形成的妖瘴,一般与妖祟自身的能力有?关。比如草花婆婆本?体为菩提树,妖瘴之中,所有?草木都可以被她控制,凋零盛放,不过一念之间。”
“同样,你面前?的这一处妖瘴,也是如此。”谢晏兮背着她,姿态却?依然轻松,甚至有?余力松开一只手,看似漫不经心地搭在了剑柄上,手指轻敲:“屋顶瓦片的数量是对的,地面砖块的排列是对的,但血迹的颜色不对,门开的缝隙大?小不对,因为幻境究竟是幻境,总会有?蛛丝马迹。”
“最?重要的是,方才那样剧烈的妖力爆炸后,这里怎么可能还可以维持原状?越想要欲盖弥彰,越会过犹不及。”谢晏兮终于抬眼看向前?方,眼底似是有?凌冽的剑风:“这个道?理,阿芷姑娘难道?不懂吗?”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片刻。
那扇通往大?夫人书房的门无风自动,发出“吱呀”一声响。
歪斜的书柜重新?出现在凝辛夷和谢晏兮面前?,那些?书柜上重新?被层叠的书册填满,以一种有?些?诡异的姿态顽强地停留在书架上。
下一刻,所有?的书架轰然坍塌,那些?书也化作了一片火色,逐渐变成了漫天的飞灰。
飞灰逐渐扩散开来,一道?紫衣红发的身影踩在那些?灰烬上,赤足走来。
她的手腕和脚腕上是断了一半的铁链,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的长发有?些?歪斜地束起在脑后,就?像是这具躯体之中原本?的灵魂终于归位,那张清丽的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半分痴傻之色。
虽然衣着和发色都变了,但那张脸,正是阿芷。
她赤足塌灰而来,整个宁院都在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摇摇欲坠,那条通往地宫的路也被她从地底提起,就?仿佛这一片空间都可以随她的心意被揉捏抑或折叠。
“谢大?公?子,少?夫人。”她的小半张脸上还沾着明显不属于她的血,就?这样笑吟吟看过来:“我不是都把你们丢出去了,留了你们一命,你们何苦又要自己进来?王典洲对你们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她边说,边一抬手,那一扇死死钉着王典洲的门浮凸在她手中。
石门之上,白胖的中年男人已经血肉模糊,箭伤贯穿了他的身躯,深入他腹部被搅动的峨眉刺还停留在他的血肉之中,更多的则是火烧爆裂后的烧伤与炸伤。
但饶是伤势如此,他却?还是清醒的。
或者说,有?人不想让他就?这么轻易死掉。
就?在王典洲的身影出现的几乎同一瞬间,另一道?身着官服的人影踉跄向后几步,脚下不知碰到?了什么,就?这样跌倒在地,一派狼狈之姿,但他却?只记得手脚并用,继续惊惧后退。
赵宗瞪大?了眼,难以相信面前?看到?的这一幕。
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说好?的便是事?情败露,便是与谢家如今的少?东家无法谈妥,对方也有?办法让王典洲全身而退呢?
他面前?的血肉模糊难辨生死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赵宗心中只手遮天,几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神秘人们的形象开始坍塌,但他却?依然抱有?侥幸的心理。
是了,是了,方才那谢家小子说了幻境二字。
这里是幻境,王典洲这般的形象也是假的,都是那妖祟幻化出来迷乱人心的!
他这样想着,却?又眼睁睁看着阿芷俯身,轻轻转了一下王典洲腹部的峨眉刺。
白胖富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然而惨叫很?快便哑了下去,因为他甚至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
曾经最?是怕死之人,在极痛之下,第一次感受到?了何谓生不如死。
而这样对生的惧怕,在阿芷的指间旋转出了一枚薄刃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疼吗?”阿芷笑着看向他:“这算什么呢?剥皮其实不过一点皮肉伤罢了,养一养,就?会有?新?的皮长出来。”
她边说,手中的薄刃一边轻轻刺入了王典洲残破的肌肤,顺着他的皮轻轻一挑,妖气灌注其中,竟是将他的皮肉就?这样分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