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雪酥
阿桃把谢祁的劳斯莱马牵进了驴棚里,与沈十一郎并肩栓在一起。沈家也没有马厩,不与十一郎一起,它在外头要淋雨,更容易生病。
“委屈你了,先和十一郎凑合凑合吧。”阿桃拍了拍那马儿的背,也回来吃锅子了。
劳斯莱马低着头进了驴棚,直起脖子时,那马脑门便顶在了棚顶上,它又只好憋屈地低下头来。
侧过脑袋,它看见了一只驴戴着驴帽,还围着领巾,正旁若无马地嚼着麦秸杆,对粗粝的干草也十分享受的模样。
马儿无语且嫌弃地打了个喷鼻。
沈渺给谢祁又盛了碗热汤,挟了一大碗冒尖的菜和丸子,还与他说起郗将军和湘姐儿的缘分。
谢祁红着耳廓道了谢,他方才接过碗时指尖似有似无地擦过了沈娘子的手指,此时正心头乱跳呢,听见沈渺说起郗飞景还愣了愣:“我舅舅?”
“还夸湘姐儿厉害,让湘姐儿跟我好好学郗家棍法?”他又低头看了眼身畔坐着的湘姐儿,湘姐儿也仰脸对他咧嘴一笑。
怪不得呢,他说怎么湘姐儿今日这般主动坐在了他身边。原来是因为这个。
湘姐儿拉了拉他衣角:“九哥儿愿意教我吗?”
谢祁默默琢磨了会,坚定点头:“既然舅舅说了,湘姐儿也愿意学,我自然要用心教。”
湘姐儿欢呼了一声,还大方地给谢祁挟了一筷子炸丸子:“九哥儿你真好你多吃些,阿姊炸的丸子可香了。”
沈渺被逗笑,佯装骂道:“看这小鬼灵精,这就开始拍马屁了。”
谢祁也笑。
他心里也美滋滋的:那他岂不是日日都有正当缘由来沈娘子家了?太好了,他再也不必每日绞尽脑汁寻些借针头线脑的借口了!
第84章 烤烤蛋挞
元宵前一日, 沈渺早早在铺子门前挂上了歇业的牌子,也提前让几个闲汉都去衙门、望楼和瓦子里提前说了今日要休息的事儿。
没错,大年初一都不休息的沈渺竟然决定要休息了, 倒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而是因为砚书几人带着牛和几车满当当的东西到了。
陈汌开始每日早起去邓讼师处学一个时辰的字和律法再回家来,湘姐儿也正式跟九哥儿开始学站桩、吐纳等基本功。
这孩子胆子的确大,她还和九哥儿说很想试着骑骑马。于是谢祁便与沈渺商量着,不如用过午食一块儿去城郊骑马,也算松快松快。
沈渺想到出城正好还可以绕过去看看鸭场施工情形, 贺待诏年前时已经搭好鸭舍了,但仓库、围墙还未做好。这段日子忙着过年、做团膳, 她也有好些日子没去瞧瞧了,如今正好去瞧瞧。
她便欣然同意了。
今日还是个格外难得的大晴天, 雨水收了,雪也化尽了。这正月里萎靡不振的阳光总算争气了一回,将汴京城烤得像沈家土窑里正在烘烤的蛋挞,连空气里都莫名有种蓬松暖和的酥皮之感。
杨柳东巷各家的院墙上都架起了长竹竿, 晾满了各色花纹的被褥。如九哥儿这样个高之人,从西巷走到东巷,得一路低着头, 从被晒出阳光与棉絮味道的被褥下头穿过。
沈家小院里,湘姐儿搂着麒麟,砚书搂着一只三个月大的小牛犊, 俩馋嘴猫端了两张小板凳, 一直守在散发出浓郁奶香的土窑跟前。
砚书是昨晚深夜到的,他和秋毫、牛倌、周大一家赶了三辆车,一辆是九哥儿的行李, 一辆全是九哥儿搜罗来的陈州土产,另一辆载了头还在带崽的黄牛。因带的东西太多,带了活牛,一路停停歇歇,他们比谢祁多走了两日才到。
今早起来,砚书便带着牛和一堆土产来敲门了,当沈渺见到一地大大小小的箱子,以及这一对黄牛时,人都有些呆滞了。
九哥儿回来这几日,竟只字不提他给她带了这么多的东西来。
光收拾九哥儿带来的各类特产,都花了一个时辰。但九哥儿带来的东西都好生实用啊,沈渺拆箱子归整时竟然全都能用上:黄花菜、大蒜等食物她日常开店便能用上,陈州大蒜真的又大又辛,味道浓郁,做炸蒜油很香。
两箱陈州的黑陶是同一个窑口、同个师傅做的,表面的黑釉光洁如镜,直接将她铺子里因制作批次不同、外观也不统一的碗筷勺盘全都换掉了。
如今面碗、菜盘都换成了釉色均匀明亮的黑陶,好看的陶器用来盛面,好似把最为普通的阳春面都衬得高贵了起来。
花灯和“泥泥狗”也是,大大小小,各种样子的都有,直接将湘姐儿几个孩子虏获了,她围在那装花灯和泥泥狗的箱子前,“哇哇”地挑了半个多时辰,连济哥儿那么大了都没忍住好奇,也拿了一个绘了文士衣衫手握书卷的泥人小狗,回头便摆在了他的书桌前。
陈汌“补习”回来正赶上了,湘姐儿让陈汌也挑完了自己喜欢的泥泥狗,发现还剩下好多呢,她琢磨了会,还有些小心地问谢祁能不能把这些分给刘豆花他们几个。
谢祁莞尔:“本来便是带来给你们玩耍之物,想分给谁都可以。”
自己家人都已经分过了,湘姐儿还把自己最喜欢的都偷偷藏进屋子里了,便高兴地把巷子里的小伙伴都叫过来分。一时间沈家小院热闹得堪比过年,刘豆花感动极了,和湘姐儿说她要一辈子跟她做好朋友,最好的那种。
更别提最重磅的牛了,甚至连养牛的牛倌都来了。
牛倌是谢家蓄养的家奴,因世代为谢家养牛,十分简单随意地冠了个牛姓。他也十分随意地被爹娘取名叫牛三十。
待得久了,沈渺也已知道这时好些人用数字取名字的来源了:八成是大年三十或是某一月三十日出生的。
牛三十神色自得,抬手轻拍这头母牛,为沈渺介绍:“九哥儿要能产牛乳的牛,我左挑右选,才在一群牛里挑中这只。它是庄子上最壮实温顺的母牛,当初生牛犊时都不用人帮着扯犊子,自己顺顺当当便生下来了。”
沈渺好奇地接近它,试探着给母牛闻了闻手,它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她,轻轻地摆动尾巴。牛三十道:“它不生气呢,沈娘子骑上去也无妨。”
“它还带小牛呢,不骑它。”沈渺便只是伸手摸了摸它的背毛,牛的毛没有猫狗那么柔软,有点粗糙,但沈渺心里也很喜欢它。这头黄牛的毛色偏浅,不像其他黄牛是较深的棕黄-色。它是麦穗色的黄,瞧着嫩嫩的,眼睛又很大,看人时神情很沉稳,鼻头还是粉色的。
而且它额头宽阔,耳朵圆润,浑身骨架也不小,大概有一米三那么高,这在母牛里算很高大的了,快赶上成年公牛了。
很难得能见到这样一打眼便能看出模样清秀的牛。
而且牛三十还说,这头母黄牛才四岁,正是最健壮、产奶最多的时候。它正好又还在产奶高峰期。沈渺便蹲下来看它给小牛犊喂奶,它生的小牛也是母牛,和它长得很像,只是鼻子上、蹄子、腹部上都有几块白色花斑。
等牛犊吃饱不吃了,牛三十还给沈渺挤出了一斗的奶(7升多)。
牛奶!是她一直没舍得买的牛奶!
沈渺看着这刚挤出来还温热、乳白微黄还带泡的奶两眼发亮。
无数与牛奶有关的面包蛋糕从她脑袋里飞掠而过:牛奶蛋糕、蛋挞、烤牛奶、炸牛奶、蛋奶饼、双皮奶、红豆乳酪饼……还有奶茶!甜奶茶、咸奶茶,后世各种口味的奶茶岂不都能喝上了!
沈渺被馋得咽了咽口水。
谢祁抱着猫坐在廊下,静静地凝望着沈渺那眼睛亮晶晶的喜悦模样,沈娘子很高兴,他的心里也像浸泡在香甜绵软的牛乳中一般,跟着欢心地弯起眼睛,嘴角不知不觉便翘得老高。
他只记得沈娘子遗憾吃不到奶茶,却不知沈娘子竟这么喜爱牛乳,若是早知晓,他早早便该送过来了。谢祁还在内心自省,觉着自己送得太晚了。
但沈渺却很快从有了牛乳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嘱咐牛三十帮着将挤出来的牛乳用小火煮沸,便回身坐到谢祁身边来,认真地问道:“九哥儿,这牛需多少银钱?吃食便罢了,牛这样贵重的牲畜,我不能这般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谢祁含笑道:“十文。”
沈渺无语,正色道:“说正经的。”
耕牛在此时是十分宝贵的,而且牛比羊、驴子等牲畜更难饲养,一头好牛便也贵很多。她心里略微估量了一下,“起码也要几十贯吧?”
“沈娘子心中不必不安,”谢祁举起猫爪子左右摇了摇,温润一笑,“便将此牛当做我与砚书、秋毫日后常来沈娘子家中蹭吃蹭喝的饭资吧。”
她家又没有龙肉,几十贯能吃到什么时候了!何况先前谢祁考院试时便交了三十贯钱了,现在都还没吃完呢。沈渺还想开口,谢祁却转而怅然地低头蹭了蹭猫,与麒麟一般,拿一双清澈的眼睛由下往上地瞅着她,叹道:“也不过走了几日,沈娘子便与我如此生分了……”
沈渺一噎。
“今日不过为了一牛便分了你我,明日我还敢上门来么?”他眼底又涌上些可怜,生怕被辜负般望着沈渺,“那日……沈娘子不是应了么?”
沈渺顿时想起了湘姐儿前几日有关负心汉的论断,童言无忌,可她此时竟然真有种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沈世美的错觉。
在谢祁乌浓明亮的目光注视下,她受不了了,干咳一声,寻了个十分蹩脚的借口:“好像听见牛乳煮沸的声音了,我去做些蛋奶千层酥的小点心来。”
望着沈娘子强装无事发生溜进灶房里的背影,谢祁忍着笑垂下眼眸,对上麒麟不明所以的大杏仁眼,他伸手揉了揉它的圆脑袋。可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他抱着猫无声地笑得肩头微微耸动,仰面往后倒在了廊子上。
他早已发现了,沈娘子是吃软不吃硬的。
身为长姐的沈娘子,习惯了以精明强干的面目在人前,张开双臂护佑着身边的人与还未长大成人的弟妹们。她无坚不摧、世事洞明,可她的心,其实又柔软得像春溪融冰的汴河。
随方就圆、柔怀纳之,她曾数次不知觉地润泽了他。
或许她时至今日都尚不知晓,可谢祁心里一直记得,记得她曾说人不会永远倒霉的,记得她说人唯此一生,记得她说遇见他,她也觉得很幸运。
他记得她为他做过的每一样美味食物的味道。
谢祁抱起猫咪,将整只猫都盖在了自己的脸上,他便也埋进了软绵绵的猫肚子上,在温软中他闭上了眼。
被他按捺在心中那汹涌的心意,太过露骨而无法坦言,但是……他确是如此想着的——他所有之物,及乎己身,都愿献给沈娘子。
只愿她要。
***
沈渺一进灶房,逃脱了九哥儿那哀哀谴责的目光,周身都被柴火气和奶香所包裹,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牛三十正用勺子搅拌着深桶形陶瓮里的牛乳,里头细小地冒泡翻滚,淡白色的牛乳已经滚沸一段时间了。
牛乳煮沸约莫一刻钟左右,能达到杀菌去腥便行了,不必久煮。
沈渺让他将陶瓮抬到一边,让牛乳自然冷却到温热状态。
之后开始便开始揉面做蛋挞皮。
沈渺有个十分简单的万能蛋挞皮做法,做熟了一般不会翻车。
先做油酥面团:在宽口陶盆里倒六两面粉、一勺盐、两勺白糖、半瓢凉水、猪油一勺。充分揉搓揉均匀,使每一粒面粉都能均匀地裹上油,这个过程非常关键,蛋挞皮能否酥脆,全仰赖这个步骤了。
另取一碗,注水与糖,用筷子搅拌均匀成糖水。再在糖水中加三个蛋黄,继续用筷子搅拌均匀,再加六两面粉,用手将面粉与液体揉成个光滑面团,这就是水油皮面团。
水油皮是用来包裹在油酥面团外面的,在烘烤过程中,水油皮中的水分会逐渐蒸发,将油酥面团层层撑开,才能使蛋挞皮变得层层酥脆。
之后将制作好的油酥面团和水油皮面团都拿到外面去,灶房里太热了,它们需要比较寒冷的室温去放松放松,大概两刻钟。
等面团放松的时候,沈渺另取一小陶罐来,架在灶上,先捻了一撮茶叶在锅里小火炒出焦香,再倒入一些冰糖与茶叶继续炒,炒到焦黄冒泡,便将煮过的牛乳倒进去煮一会儿,加上点蜜豆,焦糖红豆奶茶便大功告成。
煮好奶茶又可以接着做蛋挞了。
取回已经变成松弛的面团,将两个面团都放在案板上,分别用手将其按压成一个稍大的圆形薄片,油酥在上,水油皮在下,把两个面团的圆心对齐,叠在一起。
接下来,用手将水油皮的边缘向上提起,包裹住油酥面团,将接口处捏紧,确保油酥面团不会从水油皮中漏出。这样就完成了包酥的步骤。
包好酥的面团,再用擀面杖轻轻擀成长方形。然后从较长的一边开始,轻轻地向另一边卷起,就像卷纸筒一样,卷成紧密的长条状面团,最后用刀切成小剂子,用手压成一扁圆片。
接着取些宽口的小陶杯子来充当模具,将这个圆形薄片放进去,用手指按压得跟杯子贴合,这样,一个杯状蛋挞皮便成型了。
把蛋挞皮都先放进土窑里烘烤,等待的时候做蛋液。糖、牛乳、鸡蛋液混合在一起,用纱布过滤两遍,去除浮沫和未充分搅拌均匀的颗粒,这样更加细腻,口感也会更加嫩滑。
烤第一遍的蛋挞皮烤得边缘微微焦黄成型便可以拿出来了。先单独烤蛋挞皮是因为此时沈渺用的是没有温度显示的土窑,全靠经验判断,蛋挞皮烤两遍能更好控制酥皮的酥脆程度,倒蛋液的时候也不会把底部浸湿。
倒的时候也千万不要贪多倒太满,不然再烤就会溢出来了。
沈渺今日来不及做淡奶油和黄油了,所以这是中式酥皮纯牛乳蛋挞。纯牛乳水分比较多,烤的时候要格外注意面粉、鸡蛋的比例,搅拌蛋液也不要过度,掐准时间,蛋挞表面开始出现金黄-色的斑点,再稍微烤一会儿就能吃了,不然就很容易烤得塌陷。
蛋挞是真的香,还在土窑里烤,那种微微焦甜的奶香味便已弥漫得院子都是了。这个世道平民家的孩童自幼鲜少有机会能吃上乳制品,济哥儿和湘姐儿应当是一岁断奶后再也没尝过奶味了。现在这香味刚刚冒出来,湘姐儿便已经没心思玩了,搬了个凳子,聚精会神坐在土窑边上等。
砚书也是,牛乳是珍贵的东西,哪怕谢家蓄养了不少牛羊,他身为仆役也没什么机会能吃到,更何况是这样蛋奶混合、费了那么多功夫烤制的新点心。
整个汴京城只怕都没人吃过呢!
本以为加了黄乳油的蛐蛐饼已是最好吃的点心了,没想到沈娘子又想出了新的做法。砚书一边闻那香味也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土窑。
沈渺花了一上午,也做坏了些,最后做出来了三盘还算完美的“蛋奶千层酥”,虽然形状与后世不同,但是味道大体是一致的,正好与煮好的焦糖红豆奶茶一起搭配着吃。
每人分了俩,很快便分光了。
唐二、福兴站在灶房门口吃,好奇地先闻了闻,才小心翼翼地沿着酥皮边咬下去一口。阿桃坐在桂树下,烫得直挥手,却不舍得吐出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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