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面馆 第95章

作者:松雪酥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市井生活 成长 日常 穿越重生

  他眼中只有这一锅他念想了许久的鱼汤,趁热喝下一口,热汤缓缓滑过咽喉,鲜香之气直沁心脾,真是熬得又浓又滑又鲜。

  豆腐是嫩豆腐,凝脂一般,用筷子小心翼翼夹起一块,重不得轻不得,颤颤巍巍,与汤一起入口,细腻柔滑,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下来了。

  岳腾喝得好生满足,一连喝了两碗,才开始吃鱼肉。鱼鳃盖附近的肉最嫩了,几乎呈半透明状,且极入味,吃起来几乎不用嚼,一吸便滑嫩入肚了;鱼脑也格外好吃,用勺子轻轻舀起鱼脑,放入口中,如同豆腐脑一般,鲜美软嫩;鱼头里最好吃的还有鱼头两侧的脸颊肉,肉厚实细腻又不失鲜嫩,早已透透地吸饱了汤汁,吃起来真是太美了。

  这鱼头豆腐汤就是要这般在店里现做现吃,若是遣人包起来买回家里去,半温不凉是最难吃的,带着点腥味,豆腐也泡烂了。

  再回锅加热便不是这个味儿了。

  不枉他从玉津园惦记到今日,还曾为鱼汤“三顾沈记”,这滋味实在值得一尝啊!

  只怕他回到兖州,也无法忘却这锅鲜美鱼汤的味道了。

  岳腾吃到最后一口,都开始叹息了。

  郗飞景是吃了一碗便不吃了,他受不住鱼腥味甚少吃鱼,但即便是他,也认为这锅鱼汤可圈可点,即便喝到碗底,汤已微微凉了,他也没吃出多少鱼腥味来。

  汤够浓够鲜,他不知不觉便一碗喝尽了。

  两人提前把肚子占得又饱又暖,抬头看了眼天色,该进宫了。于是都拿起披风来结账,今日算是叨扰人家了,郗飞景与岳腾各放了一块银饼在桌上。

  “沈娘子,今日实在多谢了。”他们二人对着沈渺略微一拱手,“愿沈娘子新春嘉平,万事称心。”

  沈渺连连摆手说不必,她其实真没费什么功夫,煎了鱼热水一浇,再下豆腐,熬煮一会儿就行了,鱼汤对她而言是十分简易快速的菜。饺子就更是提前包好的,煮一煮就熟了。

  她送他们到门外,才折返回来。

  桌上两位将军留下的那两块银饼也是五两的,没想到今年最后一日还能挣了笔大单呢!

  沈渺心里挺高兴,但看到这银饼又想到先前官家给她的银饼,不由在心里腹诽:瞧瞧,两位将军都比官家大方。

  她收拾桌椅时,外头又冒着雪来了个骑马的厢军,沈渺一看还是熟人,便是先前来铺子里吃过速食汤饼的厢军教头,此人姓蔺,他虽然生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其实格外体恤手下人。

  这不,又冒雪过来给手下买速食汤饼了。

  大宋假期虽多,但负责扑火、守城门的厢军是不在享受休假之列的,愈是大节,他们便愈是忙碌。还有在衙门里负责谨守门户的捕快、看守仓库的仓吏、夜里更夫等小吏也是全年无假,必须随时等候差遣的。

  人人都放假了,铺子里冷冷清清好几日了,偏这位蔺教头日日都来买速食汤饼,一买一箩筐,这样连吃了几日,把蔺教头的脸上都吃得上火生疮了,长了好几个大面疮。

  沈渺哭笑不得地看他下巴和额头冒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痘疮,不免劝解道:“蔺教头不如换些别的吃吧?再这样吃下去,喉咙也要冒火了。”

  蔺教头摘下斗笠在门边磕了磕雪,露出一丝苦笑道:“永康坊的望楼里一刻也离不得人,坊门处也得三班轮换、日夜有人值守。他们不吃这汤饼,也得吃干饼,那倒不如吃汤饼,还暖和些。”

  当厢军面上风光,其实也辛苦得紧。

  沈渺心里那个想了好长时候的念头在此刻又萌生了出来,她试探着问道:“奴家有一蠢笨的法子,能叫蔺教头手下几十人日日吃上热汤热饭,不知蔺教头可愿意听奴家细细说来?”

  沈渺是想趁正月里没什么生意,正好把大宋版的盒饭团购做起来:她每天炒六个菜,荤素分别定价,厢军们可以随意组合成全素的、全荤的,或者两荤一素、一荤两素。

  这样吃得营养丰富又美味。

  厢军无法擅离职守,她可以用家里闲置了许久的小摊车送过去。正好蔺教头就负责金梁桥附近的永康坊,坊门一共两个,望楼有七个,在车里放上炭,推着车绕一圈也不远。

  这个念头从济哥儿去书院读书,回来抱怨辟雍书院的膳食难吃、以次充好时就萌生了。只是那时忙着扩店、做烤鸭、琢磨建鸭场,实在分身乏术。现在正好闲着,于是又想起这件事来了。

  她原本是打算做辟雍书院版小饭桌的,和周掌柜谈合作,他的兰心书局离书院很近,可以作为书院小饭桌的场所。这样,济哥儿能吃得好了,她还能又挣一笔钱呢!

  现在小饭桌还没实行,给厢军们做盒饭团购倒是能提上日程了。蔺教头听得眼前一亮:“却不知这团购之事,到底该如何操办 ?”

  他接着还细细询问了沈渺这餐食如何定价。沈渺先前已经思量过了,毕竟是团购,几十份饭菜一锅烩,相较一份份零卖,价钱上自然能优惠些。

  一番核算下来,全素的盒饭一份只需十六文钱,一荤两素定价二十文,两荤一素则定二十四文。因正值寒冬,素菜的价格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另外,碗筷需自备,配送费与炭火保温费共计二十文,这笔费用会均摊至每一份盒饭当中。

  至于团购的法子——提前一日,厢军们依照沈渺给出的食单报名订菜,同时交付饭钱,留存小票。待第二日,饭菜做好,便会依照报名订下的份数和菜式,准时配送到位。

  “故而蔺教头这厢亦需举荐一人,出任那“订餐团长”之职。此人最好识文断字,专司与众兄弟敲定盒饭菜色,待餐食送达,再帮着分发。如此一来,既能节省不少时辰,又不易出岔子。”沈渺口齿伶俐,说得一清二楚,那蔺教头大致明白了。

  以往若是想给弟兄们开小灶,要临时去街上使唤闲汉跑腿去铺子里买,使唤闲汉的银钱距离近的要十来文,距离远的更是得要二十几文,更不要提买餐食原本另外又还要许多银钱,一月多叫几回都难以承受了,实在吃不起。

  如今沈娘子却省却了闲汉那一环,她手艺那么好,每日做不同的好菜好饭供应已足够吸引人,还能帮着送来!且这价钱也不贵了。

  蔺教头当场便应下了,那凶巴巴的脸都变得和蔼可亲了,他迫不及待道:“不知何时方能起送这餐食?若是初二便起送,可行得通?我手下兄弟,十有八-九都是单身汉,无需陪媳妇回娘家。若是那日能吃上些好饭菜,也算是个慰藉。”

  沈渺正好也没事干,九哥儿不在,这日子清闲下来便莫名觉得无趣得很,还总是会想起九哥儿,心想他不知在做什么呢?这样发怔的时候一多,沈渺便觉得断不能这样下去了。

  何况,她连拜年都没处拜,巷子里各邻居家里走一圈便算完了。

  再者,不过是烹制供二十来人食用的大锅菜,她自觉无需唐二、福兴搭手,自己半个时辰就能弄完,再花半个时辰送餐,也不耽误什么嘛。

  明日送完盒饭再去玩也行呢,瓦子里通宵达旦地排演杂剧、傀儡戏、说书、杂技,听说里头还有会算数的猴。

  沈渺已经打算好了。

  今天晚上给唐二、福兴和阿桃发完年终奖和过节费,明日再拿出几贯钱来给他们出去花销。

  让他们带济哥儿他们去金明池看冰上蹴鞠、再去瓦子里看杂耍听戏,什么都不管地好好耍一日!

  她自个来做这盒饭的试运营,她前世每逢新项目启动也习惯自己跟全流程,这样才能知道具体哪里需要改进。

  新年员工放假七个整日,她每日放半日假,总共放三日半便够了。到时她与蔺教头那边确定好菜单再去瓦子里寻他们,一起在瓦子里吃一顿大餐乐呵乐呵,也算犒劳犒劳自己和大家伙了。

  她便一口应下:“使得,初一那天,奴家一早便把食单送来。教头与弟兄们点好菜,初二午后奴家从外头回来后便开始做,定在昏时前送到。”

  就这么说定了!

  大年初一,汴京城里张灯结彩,地上到处是烧过的爆竹和烟火碎屑,街上孩子举着糖人、糖葫芦、爆竹四处乱窜,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红布摆供桌,烧得街上香烟缭绕,这是独属于新年的味道。

  今日天儿又好,康掌柜早早穿上新衣戴上新帽,逢人便说新年好,原本他快快乐乐地走过金梁桥,要去老友家中拜年的。

  谁知冤家路窄,迎面遇上了沈记那个沈娘子。她赶了一辆驴车,车上载了冬瓜白菘菠薐菜,年节下也不知打哪儿收来的。大年初一,谁还卖菜啊?

  不对,她弄这么些菜作甚?

  康掌柜心里一突,难以置信地生出荒诞的念头来:不会吧,不会吧,这沈娘子不会大年初一还开门做生意吧?哪有客上门呢?

  不是,她就不能安生歇一日吗?

  康掌柜看着她的身影在身边走过,眼眶里都快流下委屈的泪水来了。

第80章 买驴子了

  雪天能将桑皮纸糊的窗子照得极亮。

  深冬的阳光像是从浓浓的黑夜里挣扎出来, 太阳撑开双臂伸了个懒腰,从天边角的青灰色开始变亮,慢慢扩散。缩在厚厚被褥里的沈渺, 在梦中也能察觉到落在眼皮上的光渐次泛亮, 直到刺目。

  天一亮,她便准时醒了。

  昨日除夕,一家人除了八大扣碗,还吃了糖醋鱼、四喜丸子、炒年糕,最后一起抹骨牌守岁, 熬到三更放了爆竹接了财神才睡的。

  她打着哈欠起来梳妆洗漱。

  今天是初一,便打扮得格外隆重些。

  她穿上了新的桃花红瑞鹤纹棉长褙子, 衣襟衣袖都带兔毛滚边,底下是百褶绯红间色裙, 还带两条飘带。头上梳了同心髻,上下斜插两只簪子,九哥儿送的玉簪在上,下头再添一只桃花米珠双股钗, 几朵小小的绒花发簪点缀在发髻间。

  脑后的发髻则倒插了一把桃木梳子,从秋日起,街市上的小娘子便都时新起簪梳子来了。

  画眉, 涂粉,再抿一抿口脂,齐活。

  灶房里还有昨日除夕剩的好几样扣碗, 早上便简单热热, 吃些腐乳肉配小米粥,白灼个豆腐沾蒜酱。正月里肉菜太多,早起便不要往肚子里倒太多油了。

  沈渺朝食都吃完了, 湘姐儿和济哥儿才起来,昨天太晚睡了,夜里外头又一直在放烟火和爆竹,没人能睡得实。不过这便是年味儿,鼻子里、风里都透着硝烟的味道。

  梦里似乎都能听见爆竹喧哗。

  年便是吵闹又快活的。

  沈渺便先把迷迷瞪瞪的湘姐儿薅过来把头发梳了,给她梳了个花苞双髻,两边发髻都插上红色小灯笼发簪,红丝线的流苏正好落在耳边,走动起来便喜庆又可爱了。

  济哥儿让他自己梳头,他去书院以后已经学会梳发髻了。他梳完再帮陈汌梳。

  沈渺嘱咐他们换上过年的新衣裳,等会跟她出去给街坊邻里拜拜年,便回屋子里拿出昨日让济哥儿画的食单,带上一大把随年钱,美滋滋挎上自己新买的扇形小布包——这个小包包沈渺出门买菜时经过衣帽铺子一眼相中。

  包底部垫了一小块牛皮,上面是饱和度很低的水红色布料,肩带做得有三指宽,满绣菱格瑞花纹;布包面上则是用浅棕红、橄榄绿、朱红、深蓝等色丝线绣的各色花纹,两端为绒圈锦纹,上下为茱萸纹锦,两侧为长寿绣绢。

  这小包绣工细密,不同的绣样不同的针法,摸起来却都是一样平整。连锁扣都是用小米珍珠排列成小扇子形做的,一问价格,要三百多文。

  当日没买,回家去了。

  隔两日经过又瞧见了,犹豫半天还是心痒痒地回家了。再过了两日,她一咬牙进了铺子,好说歹说砍了五十文钱,买了。

  果然第一眼喜欢的东西,犹豫来犹豫去终究还是会买的。

  但买了果然不后悔。这包瞧着小,但里头装火镰、碎银子、铜钱、钥匙都不在话下,塞满了东西也不变形,因为底部用了好皮子做支撑。平日里背着,轻便又好看呢。

  过年么,很应当买个漂亮包包犒劳自己。

  沈渺愉快地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的理由。

  湘姐儿、陈汌两人都穿得阿桃给他们做的红棉衣,一个戴醒狮帽,一个戴虎头帽,衣裳上也是彩绣各种花鸟虫鱼,喜庆得很,尤其冬日的衣裳棉絮得厚实,穿起来鼓鼓囊囊,两个小孩儿这么一穿,活似俩会动弹的包子。

  沈渺还颇具恶趣味地取了朱砂来,用细毛笔给他们俩额头中间点了红点,再一人提个翘尾巴的鱼灯,这般茫然地并肩站着,更是可爱了。

  她忍不住把俩娃搂住狠狠揉搓了一顿。

  济哥儿眼睁睁看着俩弟妹被打扮成了年画童子,顿时摆出宁死不屈的模样来,非要穿那套平平无奇的蓝色宝相花新衣裳。

  沈渺只好遗憾地随了他去。

  大孩子果然就没有小不点儿好玩。

  她领着三个小孩儿从顾婶娘家开始一路恭喜发财,遇见小孩儿便发一串随年钱。济哥儿他们当然也能收到回礼,但人靠衣装,还是湘姐儿和陈汌俩因衣裳取胜,格外受欢迎。

  每进一家都要被叔婶狠狠地搂住,一个劲往衣袋里塞炒米、花生糖、橘子,还没走到一半,俩孩子就已身负重担走不动了。

  满怀满兜都是糖和果子,沈渺不得不派济哥儿回去拿了个布兜来装。

  拜年拜到最后一家是古大郎的油坊。

  没想到今日古家格外热闹——原来是因为古家买了一匹马!街坊四邻都挤在院子里围着看呢,还有人蹲在地上看马蹄,有人想掰马的嘴看口齿,还有人把马尾巴拽起来看马屁股。

  惹得那马直想抬蹄子踹人。

  沈渺先上去给古大郎一家贺新年,又给两个龙凤胎发随年钱,一人一串:“阿宝阿弟新年好啊。”

  “沈家阿姊新年好!”阿宝阿弟脆生生地蹲福行礼,阿弟还是傻乎乎地学着姐姐蹲福,又把阿宝气得跺脚:“你又错了!”

  阿弟抓着钱,不明所以地挠挠头。

  沈渺弯腰笑着看向他俩,他们也穿着对襟梅花扣的红色棉衣裤,跟湘姐儿陈汌两个站在一块儿,像是两对不同型号的年画童子,瞧着可逗了。

  古大郎端来茶,又让阿宝和阿弟带湘姐儿、陈汌去厅里抓果子和芝麻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