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晏闲
“我不知道,原来少爷这么听话。”谢澜安声音哑了一瞬,背对胤奚张唇轻呵一口气,却没制止他。
她谋划秘计,只在定策时有一瞬临枰对弈的兴奋,过后发生了,也就觉得理所应当,没有高兴一说,也没有不高兴一说。
在她的人生经验中,高兴没有意义。
但回家看到他,就有点高兴。
所以虽然胸口早已不怎么疼了,谢澜安仍旧纵容了胤奚的“遵医嘱”。
只是胤奚指尖使坏,谢澜安觉得心窝爬进一缕缕搔不着的痒,颦眉侧头,鬓发擦过胤奚的唇角。
胤奚呼吸也发稠,碰碰那清凉的唇,眼底一边涌荡着黑潮一边说:“褚氏一言比兵部军令还管用,州军惧他,不能不防。”
“北府……要节制。”谢澜安在胤奚腿上不自在地挪动了下,找他的眼睛,“但在……在找到平稳接管北府的办法前,不能轻、轻……胤衰奴!”
胤奚笑着叼起谢澜安的下唇,指腹隔着滑腻的朝袍,荡过雪峰顶上那粒椒蕊。谢澜安来不及忍住的轻呻,全落在他舌尖。
胤奚目光浮浪,贴着她耳廓轻笑:“舒服?”
谢澜安蓦地抬眼,转身反压在胤奚身上,狠狠揪起他衣领,眼波冷媚得勾魂:“你,挺,坏,呀。”
英气的女郎鼻音哝重,已是罕见的失态样子。胤奚任由她揪,回臂倚着身后的案沿,靠腰劲擎住女子,就那么仰身欣赏女郎眼尾那抹红。
“榜单名次,女郎看了么?奖励我么?”
“要讨赏,你是头名吗?”谢澜安看到男子衣领下露出的锁骨,比羊脂玉还白,比衬着嫣红的仰月唇,就是个妖精。
这可不是那个求着帮她揉胸的纯情小郎了,痞劲里藏着坏呢。
“女郎要赏楚子构吗?”妖精抬着眉目如画的脸,眸底闪过一丝独占的薄戾,转瞬又化作春水,仰露出棱角分明的喉结,张唇不出声:“咬我。”
他得偿所愿,谢澜安居高临下撞上他的软唇,出气地咬了一口。
一点清淡的血味弥漫在二人唇齿间。
再向下,舐玩他的喉结。喘声低抑,轻重无序,比缠住的丝麻还乱,谢澜安突发奇想,若叫胤奚此时唱曲,会是怎样的歌喉?
再向下,漫不经心拨开他轻薄的衣襟。
可身上生了层薄汗的谢澜安忽然发懒,玩够了,便意兴阑珊地停了下来。
“好了,”她把手懒懒撑在胤奚肩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愣神又有些发臊地扭开视线,“……赏也赏了,不许再勾人。”
染上一丝沙靡的嗓音已恢复清沉。
胤奚仰着白玉颈,胸膛起伏不住,尚未从享受的感观中抽离出来。
他一手控着女郎的腰,不敢让她再向前滑动一点,另一手在那窘迫可怜的空间,挡着自己最后的体面。
他余不出第三只手扣住谢澜安压向自己,续上这场比秋老虎还浓烈的热潮,他只能用那双水气迷蒙的眼睛,仰望着她:“再亲亲我……别停下吧。”
谢澜安没察觉异样,只想快去冲个凉,便勉为其难又亲了他一下。
第94章
王道真失魂落魄地下朝回府, 王翱听过廷上议事,沉默良久。
即便他与谢澜安为敌,在关乎国朝大运上, 也不得不佩服:“又被她赢下一局。”
北郡变乱的消息在大司马的军谍处, 得到再一次确认。褚啸崖临江望着粼粼东流水。
“父亲, 她只是凑巧吧……”褚豹捧着父帅的刀甲站在身后, 心有不甘地问。
从青州回来后, 褚豹便挨了褚啸崖一顿训。褚啸崖倒不管长子是不是勾结州牧, 延迟出兵,而是褚豹在大军以逸待劳的情况下,错失良机,没能擒住老对手纥豆陵和,这让大司马感到窝火。
几万铁骑没做到的事,却被谢澜安一招反间计,杀人于无形之间。
凑巧?
褚啸崖摇头,眼里含着嗜血的狠辣,又有猎夺奇宝的蠢蠢欲动, 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再让她留在小皇帝身边,难保他日我不步纥豆陵和的后尘。”
褚豹悚然一惊。父亲之前一直视谢澜安为囊中脔物, 可这句话, 意味着他开始真正忌惮这个女人了。
·
漆金描纹的茶盏跌在摩羯纹地衣上, 宫娥屏息伏地收拾, 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尉迟太后抚额倚案:“武川的军户也叛了?”
皇太子亭历在一旁的方桌上摆弄黑白棋子, 闻言动作一顿,两种颜色的双瞳烁出奇冶的光芒。国师在下首,神色沉重,“是李伯甫带的头, 带走了一万余人,所幸没有投靠柔然,在凉城……举旗自立了。”
然而不投靠宿敌,就能算作一种幸运吗?
六镇突如其来的反叛,给北庭造成了不可逆的重创。
最初,尉迟太后只是想借这个由头,整治朝中与军中沉积多年的腐败乱象。
纥豆陵和去岁守虎牢关,有功于朝,哪怕是功过相抵,太后也并未想要他的性命。谁知纥豆陵氏半点委屈都不肯受,纠集族部先发制人,这才致使广莫门之乱。
而后,北臣在这场大清洗中人人自危,各怀机心的异党之人互相构陷,自诩耿直的御史台风闻言事。
这一牵连,卷进的人如滚雪球越来越多,愈演愈烈。等太后与国师反应过来,想要叫停,已经晚了。
远在六镇的军户听闻朝中主将谎报军情,联想到这些年他们应征出战,阵亡抚恤金却一年比一年低,就嚣闹起来。北郡的主事对这些军户看轻惯了,既没上报中枢,也没在第一时间安抚军户情绪,反而以武力镇压。
就在矛盾激发之际,又不知是打哪传出的风声,将当日朝会上,纥豆陵和声称要拒收那两万兵俘的话,吹到了六镇将士的耳朵里。
都是当兵的人,我以性命报家国,君却以草芥视吾等,怎能不兔死狐悲?
于是彻底寒了心,叛逃的叛逃,自立的自立。
至此六部元气大伤,北郡哗变生乱,朝廷内外交困,完全脱离了尉迟太后的初衷。
而诡异的是,朝中蒙受这样大的损失,仍旧没查出是谁通敌泄露了军中机密。后来还是皇太子说了一句话,如同当头一棒:
“有没有可能,也许那图纸根本没有泄露,而是玄人想出的克制之法?”
国师闻言悚然。
他设计的铁云梯,可谓参考了尉玄百年间的大战经验,耗费近一年心血才制造成功。如果这样都能被敌国在朝夕间参透,不是太可怕了吗?
“谢含灵。”尉迟太后眼眸微眯,涂着鲜红口脂的唇间轻轻道出这个名字,召来谍子问,“建议放回俘虏的,是那南庭谢含灵的主意?”
金陵派出的探子能探听到洛阳的变故,洛阳也有专门的间谍机构,渗透于江左,混迹于市井。
虽不说对南朝国事了如指掌,但收集坊间流传的各种逸闻不是难事,多少能拼凑出一些南边的动向。
何况那位良策频出、不可一世的谢家女郎,毫无低调的意图,就连北尉也听说过她的鼎鼎大名。
得到谍子肯定的回答,禁宫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上一年青州被玄人夺取的惨痛经历,还恍如昨日,那场“北伐”,也是由谢澜安首倡。
细细回想,大尉的这两场大败,都是谢澜安在金陵入仕之后才发生的……尉将突然被南朝的后起小将看透排兵布阵,也是在谢澜安去年离京走了趟荆州之后。
尉迟太后掌政多年,权临天下,很少神化什么人。
可她也具有敏锐的政治嗅觉,拼凑着前因后果,尉迟太后不得不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大尉这一败再败,一乱再乱,都在谢澜安的谋划之内,那这个人便太可怕了。
她甚至还那么年轻!
国师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事。
他听说,此女还在江左实行什么策举制,广揽天下英才。若抛却立场不谈,以考试取才的任官法,其实也适用于北尉日渐被贵族部落分权把持的朝堂。
但即便是他,也没把握能在三年五载间,压制贵族拔举寒士。
谢澜安却能在世家林立的江左别开生面。
“国师,”太子不大信,“世上真有这样算无遗策的人吗?”
拓跋昉深邃的眉骨棱动,钦赏的目光伴随着杀机,给予八字评价:“其智如鬼,不类凡人。
太子遽然弹指,指甲间的玄玉棋子打散一片垒起的白子,骨碌碌落了一地,却无人责怪他。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么……这个十岁小儿眼底闪动异芒,恨恨地咧开嘴角:可如果他身边有这样出风头的臣子,他恐怕容不下呀——南边的那位皇帝,比他也大不了几岁嘛。
自那日后,从洛阳宫传出一句话,据说是北尉太后亲口所说:
“谢含灵一颗大好头颅,抵边关十万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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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取我的头颅,”谢澜安在树荫下落了一子,闻此言,笑眯眯道,“试试看啊。”
棋枰对面,胤奚才寻隙吃掉谢澜安的两颗子,听到这传入江左的风言,眉心微动,就要悔棋。
谢澜安瞪目拍开他的手。
“伪朝把含灵架得这么高,”在旁打茶围观棋的谢策有着忧不完的心,“不怀好意,是生怕陛下不忌惮含灵么……”
再看谢澜安,从小被夸到大的人物,根本不在意这点风浪,竹扇轻摇,怡然得很。
胤奚说:“当初北人力邀崔先生入洛阳,也是这般明捧暗杀,故技重施罢了。”
不过他和谢策是一样的想法,“不管怎么样,以后府上出入之人要仔细核查身份,提防北边派来的刺客。”
纥豆陵和这一反,六镇这一乱,谢澜安如今是北庭眼中如假包换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胤奚说完,在月洞门边轮值的池得宝一拍腰边杀猪刀,声如洪钟:“小郎君放心吧,有俺贴身保护着女郎,拿性命担保女郎安全!”
小扫帚受不了像荀胧一样和尚入定似的看人下棋,正拉着谢方麟在银杏树下找蚂蚁,一听这个胖胖姐姐说话,便觉好玩,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胤奚略显严厉地看她一眼。
小扫帚慌忙站起身,按学里的礼仪给池得宝作揖,大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笑话姐姐……我是觉得姐姐亲切有趣……姐姐请别生气。”
池得宝哈哈笑道:“那小女娘长大后长得和姐姐我一样威风,好不好啊?”
小扫帚看着池得宝一拳能打死三个男人的身板,心里犹豫,那倒也不必吧……
她支支吾吾觑向好像还在生气的小胤,不敢吱声。
胤奚神色淡淡,故意没看她。
小姑娘是他带进府里的人,她平时如何玩闹他都不管,但心性上的毫厘之失,要从小纠起。
“福持,”谢澜安不回头地微笑,“背一篇《楚策》听吧。”
“啊?”荀胧眼睛还盯在棋盘上,想让漂亮哥哥赢,又怕自家老师输。粉雕玉琢的女童回了下神,声音清甜地问,“老师想听哪一篇?”
谢澜安看了人模人样的胤奚一眼,“狐假虎威那一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