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137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昨晚谢澜安穿戴好后将回房,胤奚才想起眼下正是腊月最寒时,不敢让女郎受风寒,请她留在屋里休息,他出去睡抱厦。

  可谢澜安是主,再宠谁,也没有留宿厢房的道理。胤奚劝不住,又要送,他将谢澜安从里到外穿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却只胡乱罩了件外袍。当时谢澜安就提醒,一热一冷,是要作病的。

  “练武的身架子,不碍事。”胤奚是这么答的。

  当时确实没什么,等他返回屋里,见榻褥狼藉,余香犹存,躺上去回味着神女低吟的销魂滋味,吹了冷风的身体又不受控地热起来。

  她在眼前时,哪怕看不见,心也是满的。

  她不在,他只能想,想得浑身的血都要被体温烧干。

  终是洗了两回冷水澡才罢。

  于是今早醒来,就觉骨缝发酸,嗓子也有些干疼。

  “女郎睡得好?”胤奚未当回事,还低问她。

  愿她一夜好眠,可又想知道,分开后女郎有没有想过他,哪怕片刻的辗转缭乱?

  如此直白的问,谢澜安自然不答,眼风转向小扫帚,眼眸微弯:“你替我做事,所以你小胤哥哥有句话一直不好讲——这次是特殊情况,平素为人却不可见灾取笑,落井下石。凡人行事,还是要处处留一线的。”

  小扫帚没听出家主大人的言下之意,懵懂点头说记住了。

  胤奚却听出来了,他绮思一散,定睛望着不受凡夫之道所拘,在漫天飞雪中眸清如露的谢澜安,想到一句话。

  手起刀落而面不改色者,不为骁将,必为枭主。

  ……

  下朝时,斩缞服孝的王道真将谢澜安堵在乌衣巷口。

  这神容憔悴的中年男人眼红似血,对谢澜安如视仇雠:“乌衣王谢齐名于世……王家败了,你以为谢家便胜了?麈尾断,大袖抛,亭台歌舞风流尽……你执意抑世家擢寒人,那么谢氏作为金陵最后的门阀,能被掘起的寒族所容吗!你想重权在手,清名尽邀,亦不过是自捣长城,楼起楼塌!十年百年后,谁谢你谢含灵,终不过步我王氏后尘!”

  “借君吉言。”谢澜安稳坐在马车里,车门敞开,眼风下掠,“头七过后,丞相的亡魂也该安了,贵氏就举家搬出乌衣巷吧。”

  “你想赶王家出乌衣巷?!”王道真如遭雷震,狠狠盯着这年轻冷漠的女郎。

  “谢含灵!这天下还不是你做主……你休想!”

  谢澜安不再说第二句,阖上车门。那张冷丽容颜被雕扃隔绝的同时,驾座上的胤奚开腔:“君子择邻,慎之又慎。我家府君好静,听不惯闲杂人等天天在门口唱大戏,至于府君做不做得主,你可以等等看。”

  他上身前倾,黑琉璃般的眸子流转冷光,“老丞相已故,贵府老夫人还健在吧?”

  “你敢威胁……”王道真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在他的眼神中油然凛寒。

  跟在父亲身后的王十一郎怔怔望着那扇阖闭的车门,后退半步,轻喃:“含灵,你为何变成这样了……”

  他识得的是前世的谢含灵,不知今天这个从百鬼夜行中走出来的谢含灵,做人非但不留一线,还要将那仅存的一寸余地赶尽杀绝。

  乌衣巷,从此只姓谢。

  ·

  “郎君,出事了!”

  连下三天雨雪,小长干里窄巷积冰,将屋里衬得昏暧暧的。楚清鸢在琴案前一遍又一遍地弹那首曲子,企图想起更多的片段,被老仆这一声喊回了魂。

  锵地一声,指尾刮住的徵弦险断。

  回荡在耳边的,依旧是那声莫知来处的“青鸢公子”。

  腊八那日奇石现世,楚清鸢心知是王家的设计,他想也不想便命仆人研磨,欲上书为谢澜安论辩。

  不为别的,扳倒王氏是他与那位谢娘子共同的目标,箭已在弦,若再让王家翻盘,那么对方一定会报复反水的自己。

  可当墨已蘸饱,即将落笔时,楚清鸢又犹豫了。

  他而今是不畏强权、一心为君的新科进士,陛下看重他,看重的就是他没有门楣,无党无派。一旦他为谢澜安说话,即便初心是秉持公义,陛下又会怎么想?

  非但对他仕途不利,于谢澜安而言,也不是好事。

  于是那疏折,他终究未写。

  之后丞相重病,不治而亡,再到坊间传出王氏要举家搬出乌衣巷的消息,都印证了楚清鸢的判断,没有他的参与,谢澜安依旧能击败王氏。

  可他的心依然昼夜不安,仿佛那个选择会让他后悔终生。

  后日便是除夕,跟着便是元日宫宴,他将作为天子门生,在新年的伊始风风光光迈入紫宫御殿,公卿觥筹,青云直上,又会出什么事?

  “怎么了?”楚清鸢低声问。

  老仆进了屋站都站不稳,跌倒在地哭道:“郎君,楚家在清虚山的祖坟被……被刨了!”

  楚清鸢耳边嗡地一声,浑身血液逆流,四脚冰凉地站起:“你说什么?祖坟……”

  他怔忡地冲出去,被漫天的碎雪落了满脸。谁做的——还能是谁做的?他也只与琅琊王氏结过怨,王家倒了,愤恨不得出,对付不了谢家,找人掘他一个白衣书生的祖坟泄愤,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可那是祖坟!

  人生在世,宗祖最大,他们怎可行此阴损之举,毁他风水,断人香火……

  “破坏成……什么样……”楚清鸢指尖掐在掌心,全身都在抖。

  老仆哽咽:“掘棺曝尸,白骨、白骨混杂难分。”

  楚清鸢太阳穴猛疼,腿一软跪在雪里。在脸上融化的雪珠顺着他两颊淌下去,不像是雪,而似一场极冷的寒雨。

  ——“阿澜,清鸢本是你教导出来的……”

  ——“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喝过这杯酒,恩仇皆泯……”

  这是什么?

  ——“……我岂会明知是毒酒而饮下呢?”

  ——“你背叛我,我纵是死,又岂会让你好过!”

  这究竟……是什么!

  楚清鸢眼前殷红成片,宛如满地的血。他捂着额角拨掌在地上找寻,拂开雪却还是雪,那只是他看久了白而产生的幻觉。

  “郎君你撑住。”老仆被楚清鸢的样子吓住了,上去护住他健全仅存的左手,“事已发生,郎君切勿过悲!还是先去报官,修葺坟冢要紧……”

  静止须臾的楚清鸢,肩膀耸动起来。

  老仆以为他在哭,却听见自家公子断断续续的笑声。

  “为何,要修?”那笑声低沉狂癫。

  老仆冷瘆地打个寒战,盯着转眼间噙起唇角、侧脸被雪水洗得苍白无瑕的公子,如见鬼魅。“郎、郎君,你说什么……”

第103章

  临近年尾, 府里忙着张罗除夕宴。

  “王翱一死,丞相之位空悬,归月以为这个官职日后可以蠲弃。”

  谢澜安空闲下来, 到百里归月的院中讨杯茶喝。楚家消息传来时, 百里归月将剥下的橘皮煨在红泥炉壁上, 正说着:

  “掌军国之令、参议制章, 有中书省;分部行政、管辖郡县, 有尚书省;而御史台负责分察百官, 便不需要另外有个凌驾于两省之上的‘宰丞’。女君想平衡内阁,可仿照刑部、大理寺、校事府三方司法的局面,营造中书、尚书、御史台共同议政的‘两省一台’格局,杜绝政出一家的隐患……”

  池得宝卸刀入内,低首将清虚山的变故禀报女郎,说话没有避开百里娘子。

  百里归月闻言微愕,慢慢皱起眉。

  “掘人祖茔,太阴毒了。”

  阴毒吗?谢澜安惬意地靠着独榻,交叠双腿, 压了压嘴角。

  她已经猜出了是谁下的黑手,王家一败涂地, 临了, 倒是做了件她一贯想做的事。

  “楚家如何应对?”

  不等池得宝回话, 谢澜安又自问自答:“我猜, 楚清鸢没报官, 而是靠着他那出名的笔杆子把事情闹大了。”

  皇上嫉恶如仇又爱才如子,闻听风声,必会降旨追查主谋,说不定还会下谕给他看重的才子修坟。

  “女郎真神了!”池得宝惊异地睁圆眼睛, “您掐指算出来的?”

  楚清鸢不止写了篇字字泣泪的慷慨文章,痛斥恶徒,并且一身缟素去击了登闻鼓,直接上达天听。

  陈勍本就赞赏楚清鸢,感慨他的遭遇,正如谢澜安所料,降旨为楚氏修茔。

  谢澜安淡嗤一声,正义执言却惨遭迫害,连累祖宗冻雪中曝尸荒野,还有比这更能袒露忠君之心的么?姓楚的选择,何用掐算。

  可踩着祖宗尸骨换个圣恩垂怜,楚清鸢,滋味如何?

  池得宝退出后,她没再谈论这件事,仿佛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掸去就掸去了。“阿月接着说。”

  百里归月看着女君的神色。

  从上次谈起楚清鸢上疏揭露王氏,她便隐隐觉察,女君对此人有种别样的冷漠。不然以女君的胸怀,连当日死在太学前的一名书生都要汲汲缉凶,怎么会对这等惨祸无动于衷。

  她便不再多说,只道:“公事何时都谈不完,倒有件小事,想请女君听一听归月的愚见。”

  “讲。”

  百里归月慢慢道:“尤物足以移人。”

  谢澜安扣盏看向她。

  百里归月若无所觉,接着说:“无论何人,可宠,但不可专宠。女君寝时不可屏退左右,十步之内必留心腹。”

  这个说法,是皇家的规矩。

  天子即便御寝时,帐外亦有内侍守候,能在主君行欢时做到面不改色。更有专人在外执彤笔记着时辰,提醒主子不可纵欲。

  胤奚这日去参加闻喜宴还未回来,谢澜安听着,眉眼浸着静色。

  阁子里一时只有橘皮被熨得卷缩的微声,独特的芳气弥散出来。未几,她忽然一笑。

  “听说阿月上浮玉山后,并未成婚,三当家英年早逝,你便一人独居多年。原来,也识得风月?”

  长眉入鬓的女郎话音很慢,口中唤着阿月,神情似笑不笑。

  百里归月住进谢府半年有余,仍不能完全看透女君这个人。

  仇敌骂她是恣睢奸人,门生却视她如再生父母,有人惧她如雷霆,有人仰她如日月。看似行止随心,其实内里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但女君的这副脉却不容别人摸,谁想往前试探一步,都有蹈入渊冥的危险。

  心渊如幽冥。

  在大事上颇能纳谏的女君,方才那一笑,未动怒,却已显露私房事不容旁人置喙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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