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155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更漏滴答不绝,谢逸夏手里的清茶换成了酽茶,从旁提醒。

  胤奚他们虽已出城去追拦密旨,但难保万无一失。眼下他们还占着天时,越早控制住宫廷,手中的主动权越大。

  谢澜安方要张口说什么,一名骁骑卫在廊外求见。

  谢澜安传,这骁骑卫是从宫门快马赶来的,入室后单膝跪地:“禀中丞,太后娘娘通过御林军传口谕,想与直指见一面好生商谈。”

  楚堂闻听,不禁一哂。

  太后老道,她连召女郎进宫都不敢提,只说想见一面,哪怕是她纡尊来见女郎。显然是比皇帝更早反应过来,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不急。”暗夜愈沉,谢澜安的眸光愈是熠亮,她轻敲着扇,“会有见面的时候。”

  “皇帝油盐不进,想最后一搏,那彼此便不用留着脸面了。”谢澜安眼含锐意,“着,戏小青与肖浪调武库弓箭甲胄,配备全营。宝姿领两千人封锁皇亲聚居的东城,立射营其余之人,分守金陵九衢要道。允霜、王巍、池得宝,各领一千人镇守石头城以西。”

  楚堂听出了逼宫的意思。

  他心里惦记老师在青州的安危,对欺君的最后一点犹豫也抛在脑后,凝重补充:“我们不能留大司马盯着背后,否则前脚才入宫,后路立刻会被大司马堵死。”

  谢澜安沉吟片刻,幽深若星的眼眸转看二叔,似在询问:荆州亲骑能在城门堵死北府兵吗?

  正如陈稚应摸不清谢家的底,谢家人此时也难以百分之百笃定,真到了入主宫闱之际,褚啸崖会调多少人马进京争权。

  褚啸崖眼热太极殿里的那把椅子,可比谢氏早多了。他一世枭雄,想也难容这块肥肉被别人抢走。

  宫里那些御林军好打,历经过真刀实战的北府兵却不容小觑。

  “庶几持平。”谢逸夏没把话说死,他目光淡泊而邃静,中指与食指相压,那是二爷惯常下棋的姿势。“但我要提个醒,褚啸崖一人便当百将之威,这话绝不夸大。你攒起的那些兵,名目再多,也没有真格上过几趟沙场的。”

  二爷自言自语:“得想个法子,拖住他。”

  “可将皇帝意欲毒杀大司马的消息,告知于他。”

  屏风后的角门,忽然传来一道低哑嗓音。

  伴着一声轻咳,披着银丝雀氅的百里归月,手抱暖炉,缓步走进来。

  谢澜安看见百里归月眼底浅青,眸中还蕴着一点才睡醒的胧光。她没说什么虚言,指了身畔坐椅,“你想激他起弑帝之心。”

  楚堂心领神会,一边帮着铺好氍毹垫子,一边分析:“褚啸崖听到必定怒火中烧,可他也不敢先杀入宫,否则便轮到被我们从后截断退路了。”

  百里归月道谢坐了。

  坐下时氅衣擦过楚堂的袖管,女子敏感,呼吸微顿,想起上回楚堂将她从考场抱回车上,她还欠他一次谢。

  不过少顷,百里归月便神色如常地接着楚堂方才的话说:“今逼宫便如瓮中取金,先进去的吃亏,然而箭在弦上,女君亦无退路。想提防黄雀在后,便要使他有个忌惮。

  “皇帝发旨召藩,却没在密旨上指名道姓——这个良机太好了。谁是谋反者?大司马说是谢氏,谢氏也可以指认大司马,毕竟褚啸崖同样无令调兵,而女君掌禁军,本有护卫京畿之权,反可以说是为了保护陛下的安危。”

  百里归月一扫深夜初醒的萎靡,越说眼神越利,“四方藩镇中,忌恨大司马的多而且多,有优先可选,他们先盯上的只会是大司马。有了这道缚龙锁,褚氏野心再大,也要掂量一番能不能妄动。”

  谢澜安心如明镜,陈勍不在密旨上提她姓名,不是什么百密一疏,而是宫里那位还抱有万分之一的幻想,想等风波平息后,依然纳她入宫。

  但百里之说可行,谢澜安抬眼望了一圈:“谁去游说?”

  想将这个诱饵钩在褚啸崖嘴上,说透利害,并使之信服,不是聪明人不成。

  但褚啸崖不是不斩来使的人,派一名心腹骨干去虎口捋须,谢澜安又有顾虑。

  百里归月张了张口,楚堂下意识看了眼那张孱白的脸,“我去。”

  百里归月缓缓起身,向楚堂轻轻一揖。

  “当然要劳烦郎君去。月虽愿为女君效劳,只是斩杀美人成性的大司马瞧不起女子,恐妇人进言,无济于事。”

  说句实在话,这世上觉得妇人说话无足轻重的,又何止褚啸崖一人?

  可上一个、上上个敢这般冒犯女君的,似乎都被女君送去见了阎王。

  ·

  胤奚离开平北侯府,领人马疾驰,出北城门,不期迎面碰上正驻扎在此的北府军。

  “什么人?”飞豹营千夫长听见马蹄声,低喝一声,身后兵伍齐齐抽刀。

  刺耳的戛金声传到胤奚耳里,他估算大致人数,瞬间在心底骂了声。

  胤奚斩钉截铁发令:“黄鲲陆荷殿后,余人跟紧我!”

  只能冲杀了。

  雨天点不了火把,借着微弱的暗光,对面为首的驱马上前,与胤奚眼锋交错。冤家路窄,这千夫长正是褚豹亲兵营的武官,一眼便认出这张脸,就是上回在大营里和少帅肉搏,还扇了少帅一巴掌的家伙!

  “好小贼,倒是你!”千夫长如同守株等到了只意外肥美的兔子,桀桀狞笑,“撞到老子手里了,还想走?”

  胤奚眼神漆冷,鸾君刀已半出鞘,忽听飞豹营背后大地震动。

  泥泞的道路被铁蹄溅起点点飞泥,一支利器从夜幕中歘地掷来,直取千夫长后心。

  千夫长耳后寒毛竖紧,本能偏身转刀拨开,却是一只势大力沉的铁刀鞘。

  刀鞘落地同时,一片放眼无际的飞骑也驰至近前。只见这拨人马清一色银盔银甲,鞍上个个是悍利男儿,不比飞豹营的人数少。

  打头的将军短小精干,头缠葛巾,手持一柄长近五尺的斩马刀。可巧他也认得胤奚,“诶,你不是谢娘子身边的……”

  此人便是舂陵刘时鼎,接谢逸夏急令,带旗下五千人急行千里来助声援。

  他曾随二爷在竟陵接待过谢澜安,因此记得胤奚这张长相出挑的脸。

  胤奚同时认出对方,摘笠扬声道:“刘将军,我奉女郎之命出城,十万火急。”

  刘时鼎一听即明,立时抬臂握拳,身后兵卒拉开阵势与飞豹营对峙。“小郎君但去!邪绿的,老子看看谁敢在荆州军面前仗腰子!”

  他一急就骂出了乡音,胤奚听见那声一脉相传的“小郎君”,嘴角划过一丝无奈,坐骑经过刘时鼎时说:“我今年已经……行吧。”

  他轻叹未落,千夫长厉喝一声“休走!”,一名飞豹卫遽然绕过对阵线,转辔横马,试图拦住胤奚。

  胤奚眸光轻寒,非但不勒缰,反而夹紧马腹加速往前。

  飞豹卫见他意图撞上来,迅速调整马头,与他对撞而来。

  这项目本是北府大营中的保留表演,每年新兵入伍,老兵们总要玩几回给新兵蛋子一个下马威。这名飞豹卫更是个中好手,深知两骑对冲,全仗心勇,他玩这个把式从没失过手,更未见过有人距离三尺时还敢不避的。

  看着那张愈发临近的脸,飞豹卫冷笑,计算着对方避让时他将人撞下马的角度,而后便可向少帅邀功。

  胤奚眼前无物,将缰绳在手掌上几圈缠死。湿风吹过他的鬓角,斗笠甩落的雨珠快到飞出了水箭的影。

  马头相距三尺,飞豹卫心跳如鼓。他对上那双除了冷漠别无一物的眼神,忽然做出判断,急转缰辔。胤奚在下一刻撞飞了他。

  跟随胤奚冲出的骑队踏过飞豹卫的尸体,向北而去。

  一切发生在弹指须臾,千夫长内心震动,沉沉看了眼昂首自若的刘时鼎,向左右道:“快,入城禀报大司马!”

  ·

  “竖子急于出城?”

  褚啸崖收到胤奚冲阵的讯息,神色沉翳。

  片刻之前,他刚得知谢家的人强闯了平北侯府。

  褚豹还在猜想两事之间的联系,褚啸崖冷笑提剑起身:“想知道,有个最简单的办法。”

  这一夜还没过去,平北侯府就迎来了第二次强闯。

  成誉脖子上的血线还没干,已是生无可恋,不用大司马逼问,一脸麻木地将对胤奚说过的话,只字不改地重复了一遍。

  这纸糊的国丈爷苦中作乐地安慰自个儿,好在,人家没拿刀子在你脖子上比划不是?

  “皇帝四发勤王诏,那些人原来是去追信的。看来谢家也急了!”

  褚豹拥着父亲折身踏下台阶,见褚啸崖面沉似水,并无幸灾乐祸之色,便想到一旦藩王入京,对他们的布局也有不利。

  褚豹转动眼珠,做个比掌下切的动作:“不如我们先下手……”

  正在这时,漆黑的街上拐进来一辆马车。褚啸崖识出谢氏的家徽,眯了眯眸。

  车扉打开,从车中下来一位穿青色夹衫的青年。

  青年风度怡静,走入细雨,在平北侯府前向大司马含笑揖手:“学生楚子构,承谢中丞之托,拜会大司马。中心有数语,欲请大司马任听。”

  褚啸崖听说过这名字,乃青州崔膺的学生,可惜未入新科进士榜。他不善地打量楚堂,半晌启口:“怎么谢小娘子招徕幕僚,是按容貌筛选的么?你来,是为了替你主子拖住我?”

  睥睨之间,凶光迸射。

  楚堂心腑凛缩,面不改色地微笑:“此前大司马不是向吾主下过帖吗,吾主若无意,岂会遣某前来?只此间人多口杂,还请择个清静地,容学生向大司马细细禀来。”

  “父帅。”褚豹欲说什么,被褚啸崖抬手拦了。他定定地凝视楚堂几许,当着他的面吩咐副将:“告知四方城门守卫,再有不明者强行出城,格杀匆论。再放漏一人,提头来见!”

  而后扶剑睨向楚堂,“好啊,本帅便给你一柱香。”

  平北侯才送走了这尊瘟神,还没等舒上一口气,结果转眼间褚啸崖又回来了,像进自己家门似的,张口就要一间静室供他谈事。

  天杀的横死贼,他自己没有府宅吗?!成誉面含十足笑意:“有、有,管家,快引大将军到我的书房去谈。”

  楚堂跟随在褚氏父子身后,踏进门槛。送他来的玄白不放心,意欲跟进去,楚堂无声摇头,抬手阖门,眼神在门扉逐渐变窄的缝隙里慢慢沉定。

  既然都站到了猛虎面前,谋他皮毳,能否全身而退便不在他的考虑之内了。

  青年转身一揖到地,开门见山:“陛下曾欲下毒围杀大司马,被我主拦阻,此事,大司马可知?”

  “哦?”褚啸崖沉得住气,虽有一瞬意外,想想却也合乎那怂胆小儿能想出的主意。反而哈哈笑道,“这样说来,谢小娘子是舍不得褚某死,褚某该以身还报才是。”

  换作胤奚在此,听到这轻薄之言,鸾君早已出锋相向。楚堂却随之一笑:“非也,学生的意思是,有这一场缘由,大司马便有了名正言顺的谋反理由。接下来北府军在京中每推进一寸,天下人对大司马的谋逆,便更深信不疑一分。”

  褚啸崖一下子明白过来。谢澜安为了压制他,想将这顶谋反的大帽子扣在他头上!

  因陛下曾要杀他,所以他“反戈相向”,连这反的理由都如此恰到好处。

  原本,褚啸崖亦不惧恶名,可偏偏皇帝召集了四方藩王,而那诏旨上按平北侯的说法,并未属反臣之名。

  他纵有千军之勇,被这些人联手整治,也不免左支右绌。

  褚啸崖倏尔起身,盯住楚堂的墨瞳杀伐流淌,如一头恶虎,择人而噬。

  楚堂的靴底在地上碾错,险些就要后退,却强行立稳,知此时便是褚啸崖动摇之机。

  他迎着褚啸崖愠怒的目光,大义凛然道:“女君之意,小小江左,何能入大将军一代枭雄之眼?愿请大将军专志北伐,女君在金陵制衡皇室,辅供粮草,待大帅克复中原之日,南北一统,洛阳宫中宝座,自当悬虚位以待大帅!”

  谢澜安知晓褚啸崖前世马革裹尸,人死首犹向北,赌就赌他还有这一分血性。

  褚啸崖听着这话,却觉分外耳熟。

  前岁北伐,谢澜安也是如此信誓旦旦地承诺,可结果呢,等他凯旋回来,是太后也倒了,皇帝也成了,谢澜安她自己一跃成为御史中丞,天子近臣。

  她至今还扣着他的四百万钱没有兑现!

  “昔日楚汉相争,也是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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