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158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在所有人称呼谢澜安或为女郎,或为家主的时候,只有百里归月见谢澜安第一面,唤的便是“女君”。

  百里氏三代复国无望,轮到百里归月这一辈,她要力荐一位由自己择定的君王!

  谢澜安在女子的警谏声中抬头。

  灯火幢幢的厅子里,文僚们面容正肃,垂手静立,正等待着她的决定。

  贺宝姿与允霜守在门边,随身的刀剑早已鐾出新锋。

  庭除中,只效忠于她的女卫不知何时列出了齐整的阵势,巾帼如枫如火,神色坚毅沉忍。

  二叔站在与廊道相连的阑干旁,没有走进来,身上却已披上肩吞锁子甲,微笑昂扬,一洗风流的脸庞英俊绝伦。

  满盈乌衣巷的部曲整装待发。

  皇宫掖门外,肖浪在冷风中嚼着盐槟榔,对上朱门里举着戟进退维谷的侍卫,漫不在乎地一笑,吐掉渣子,紧了紧腰畔的环首刀。

  谢澜安想证明她比旁人更有入主紫宸的资格,便要比陈勍戒绝情欲爱怖的干扰,比褚啸崖戒去自负随心的骄狂,比任何人更不为外物所动。

  她胜过自己,方能驭役天下。

  谢澜安的心静下来,万古奔涌的川流在这一息同时逆止。

  浩漭的浪潮积蕴着波澜,等待跟随她迈出这一步。

  女郎将手里的竹扇挽了个花,像在把玩着姑母曾送过她的一柄华彩耀丽的嵌珠妆刀。她曾跟表哥学习挥刀一千次,只为震慑住不服管的骁骑将一次。她不会使刀,但能驱使佩刀策马的千万人。

  她透过门扉望向暮蓝色的天。

  “绾妃不是还在等着我吗,太后不是也想见我吗?”

  “那便走吧。”

  ·

  街面上都是兵,百姓被提前驱散了,家家闭户锁窗,不敢点灯。

  秦淮河两岸商户闭市,只剩河水潺流,这片风雨来前的静谧很快又被兵马过境声打破。

  京畿武库中的械楯羽箭,早在半月前就被骁骑营和立射营搬空。乌衣巷猝然发动兵变,失去武备优势的皇城禁军巷战不敌,很快被谢澜安的骁骑压制。

  九条主衢巡守的精锐队接到信号后,如一张蛛网从四面八方朝中心汇聚。

  西城精锐望见南面天际闪亮的信号,为尽快向宫城推进,抄近道从羊肠巷穿过。途经胤家祖宅前,铁蹄踏溅起雨后软烂的淤泥。

  东城都是聚居的皇亲国戚,往日此地的里坊,是全金陵除了皇宫外最金贵最安全的所在,这日薄暮里却有号角声响彻不停。

  王巍带队,把控着这些有名无实的宗亲们,碰见一个一心保皇室的老皇伯,身着灿锦绣蟒宽服,手杖将府门的门槛敲得砰砰作响,指天大骂:

  “谢氏小女,妖妄祸国!求苍天开开眼,大玄有难呐……”

  才哭喊几声,老王爷便被惶恐的家里人拖抱回院子。王巍的手下啐了一口,比着手势询问上峰:“头儿,咱要不要?”

  王巍皱起眉,本就凶相的脸更显阴肃:“直指发了话只围不杀,也不可惊扰百姓。守紧就是!”

  陈氏江山要倒了,这些昨日还金尊玉贵的祖宗,明日和老百姓还有什么区别?

  北府军闻得谢家异动,急忙整军进城。

  然而他们刚刚得知失了少帅,又缺了主帅指挥,难免心神失守,被谢逸夏亲自督战的荆州军牢牢牵制在阙洞中。

  留在城中驿邸的大司马参军见情势不可控,按褚啸崖离京前留下的吩咐,派骑兵奔至御街主道,鸣锣高喊:

  “谢氏谋国,囤兵逼宫,人人得而诛之!京中守备闻之,速发调令至各州——”

  骑士喊声未落,一道离弦劲急的箭矢,顷刻洞穿他喉咙。允霜驰骋在马背上,夜风掠过他玄黑的劲装,他右手收了弓,左手高举起一卷卷起的帛书。

  “谢中丞乃奉旨勤王!金陵有乱,陛下授与谢中丞全权指挥京畿之权,天子亲笔玺书在此!见者卸甲,违者不赦!”

  他手中帛书,实是从成府信使手里缴上来的送往西蜀的那封密诏,但谁也不会在此时摊开来验证真假。凡事都要名目,才好师出有名。

  近卫与北府骑短兵相接,借队阵后方的弓箭压制住北府兵。

  血污四下漫漶,前路的尸体还没被移开,便先被马蹄践过。

  摇曳的火杖如两条长龙,弓盾队后,谢澜安骑着一匹雪花骃,被贺宝姿等女卫簇拥在中央。

  她没有穿甲,素白衣袍外罩了件帝释青斗篷,发髻以一支长簪束起,黛色的英眉尾梢入鬓,神色沉着。

  “随我入宫。”

  她淡声发令。

  身周的儿郎与女将一同响应,喝声震天。

  这些人并无身作逆贼的心虚与彷徨,因为他们追随的女君,风采如日之高,气度如月无瑕。她擢庶惠下,救济万民,她的身上寻不出半分污点,所以他们是自愿拥戴着她。

  至于结果,无非成则万户侯,败则弃市寇,那么谁又敢不燃尽胸间激荡的热血,拼这一场?

  一个时辰后,戏小青带领的精锐队,池得宝所领的侧应营,陆续赶到台城横街,与女君汇合。

  终于等到主君的肖浪精神一振,亲自给谢澜安牵马,“女君,御林军不过数千人,随时可攻!”

  谢澜安抬头望了眼头顶疏零的星斗。

  就在她离破宫只有一步之遥时,一阵马车的铃响打破了蓄势待发的气氛。

  辕座上,褒衣大带的元鹭庭双袖迎风欲飞,哑着嗓子高喊:“车里是荀祭酒,荀先生!莫动兵刃!”

  这个血光冲天的寒春夜,到处都是兵戈厮杀。这位谢澜安的小师兄就是这么一路喊过来的,否则城中这么乱,马车根本驶不到这里。

  谢氏部曲皆知荀先生是女君的老师,这才不敢造次。

  元鹭庭身旁驾车的华羽将车停下,神色复杂地仰视踞于骏马上的谢澜安,回身拉开车门。

  荀尤敬下车,身着一袭刺眼的纻麻白服。

  肖浪看向主子脸色,犹豫了一下,让身后人压下刀。

  谢澜安定了定神,垂睫下马,解下流墨般的斗篷,露出里面如出一辙的雪白素服。

  风雨瞬间将她的衫袍打透,谢澜安走上前:“老师。”

  荀尤敬看清她的服色,霜须动了一动,好似在笑,他穿素服,是为这将要倾颓的江山痛声一哭,你这亲手葬送一切之人,又为何服白?

  “不要叫我老师。”荀尤敬的嗓音比自报家门一路的元鹭庭还嘶哑,“荀某无能,教不出这等厉害枭主。今夜金陵城的血,都是为你而流。”

  谢澜安默而不语。

  荀尤敬向前一步,眼含深重的哀矜,“可含灵,你想要什么?你本是安民之臣,今日主动掀翻大玄这盘棋——”

  “老师,”谢澜安轻轻打断荀尤敬,“仁义道德已束不住我。”

  这四个字,是她重活以来最先抛却的东西。

  像前世一样用温良恭俭让给自己画地为牢,沉默地忍受错误的,无理的,不公的压迫,不是她要走的道。

  她见过百年相继的朝代更迭,她不在乎忠与奸,谢含灵不过是要立她自己的“正”,拨掉她不能容忍的“乱”。

  “好……好!”荀尤敬呼喘着气,“那么,你可想过你今朝上去,如何保证世代皆为女主当政?只要有一代帝柄归男,那时的女子,便会因你今日所为,备受士大夫所压迫!后世男儿将因为你,恐惧女子读书议事,百年千年后的妇人,会严格百倍地被受困于闺阁,你可忍心以她们的气数成就你一身功业?”

  谢澜安睫羽被风吹得颤动,白玉雕琢般的脸无动于衷。

  “气数命运也束不住我。”

  天下女子不是草芥,她们的思想与勇气,不是谁想关便能关住的。

  她不信后世女子绝无觉醒者前赴后继地改变自己的处境,也不信比起一个全是男人掌权的世界,有她曾在这片星空播撒过希望的种子,会让女孩们的未来变得更糟。

  因惧怕报复而裹足不前,毋宁从未生于这世间。

  “老师,不必再劝。请回去吧。”

  荀尤敬胡须颤抖,忽然又恨又疼地流下两行泪来。他的含灵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她的苦衷,他不该拦。可他的君主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丧国失权,他不能不拦。

  荀尤敬忽面露毅色,掀动袍角,“好,你既铁了心要大玄易主,来日自有天下人拜你,那今日老夫便先来跪一跪你。”

  “老师!”元鹭庭眼见老师弯腰就跪,惊愕地撑住他身躯,焦急抬头:“师妹!”

  荀尤敬这一跪,折的不是他的脸面,而是谢澜安的清名。

  她先弑君,再辱师,便真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平素最为尊师的谢澜安,望着眼前一幕,怔忡静止。

  有一瞬间,她好似俯身伸了伸手,可下一刻,谢澜安漠然地背过身去。

  身后膝盖砸地,一滴水珠自谢澜安的面颊滑落。

  她抖腕展扇,又阖扇,那点笔直坠下的脆弱落入明锦扇面,顷刻湮没,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谢澜安便又是那个风雨不侵的谢澜安。

  “老师要折我的寿么……”

  无妨,本已非人非鬼,折无可折了。

  天地君亲师,通通都束不住她。

  压在人心上的这五座大山,她就是要一座一座掀翻去。命由天定她掀了,忠君顺父她掀了,男尊女卑她也掀了,她倒要看看露出的青天之上,还有什么能压得住她?

  帝王,孤心寡性之徒,独行不胜寒之巅。

  她连自己最喜欢的人都赌出去了,怎么可以输?

  谢澜安抬起火光映焰的眼,轻慢地向宫门扬了下扇,带着点不可一世的恹。“我要这世道对我俯首称臣。”

  肖浪早已等不及,见令第一个拔刀,转身杀入掖门。

  ·

  “锵!”鸾君刀撞上长槊,金铁鸣声酸齿。

  马槊的主人意识到胤奚要伺机近身,掌搓槊柄震弹开刀锋,臂膀含着恐怖力道向胤奚拦腰横扫。

  胤奚退程不够,只能下腰让马槊贴着胸口擦过。

  余光两侧的蒹葭丛骤然高出视线,胤奚眼底映入苍寒青天的影,再瞬顷起身,接住阮伏鲸回手攫来的回马枪。

  “你想以快打快,”阮伏鲸虎躯腾挪,在过招的间隙说,“便要放弃一部分防守。只要被褚啸崖击中一次,便是无以为继的重创。”

  胤奚承认,“我曾以为他擅排兵阵战,单打独斗也许有隙可乘。但宫宴上与他交过一回手,才知他的反应速度与爆发力很可怖。”

  那次短暂交锋,是褚啸崖对胤奚的单方面压制。

  胤奚鼻腔白气呵吐,鸾君刀几度被他挥出残虹。在与阮伏鲸培养默契的练招中,他思索着:“马下槊制其动,短兵刃取其节,他不是神,总会有破绽。”

  胤奚并未狂妄到想凭单打独斗胜过褚啸崖,所以在褚盘绕道转回北府后,等待褚啸崖的日子里,他一直与阮世兄互相喂招,寻求默契。

  他带出来的人手与阮伏鲸的亲兵合阵,同样操练不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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