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160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终在二月初五这日,紧阖的外宫门打开。

  由禁军把控的城中里坊各道坊门,亦解了禁,惶惶不知宫城变故结果如何的朝臣们,纷纷着朝服齐聚于凤阙之下的广台。

  清风自高台吹拂下来,久未露面的庾太后立在阙楼上,映入群臣视野。

  只见庾嫣身着一袭上皂下缥的谒庙朝服, 衣上绣着古朴繁丽的祥纹。与这套后宫等级最高的服制相比,妇人的面容却透出几分掩不住的憔悴, 黑白参半的发髻在晨风中微微颤瑟。

  站在太后身左尊位的, 却是一名年轻女郎。

  女子换了一身青玉色飞髾袿裾, 一头乌黑的头发挽成飞天髻, 簪戴镂金珰, 两道俊长的双眉间,罕见地以朱砂点成一枚凤翎形的花钿。

  丹凤欲飞,为她本就丽若冰雪的面容,增添了一分神彻绝艳。

  而她身上所罩的那幅星纬龙纹曳地长氅, 更显示出逾过规格的威凛。

  谁都认得谢澜安,可此刻底下的朝臣们哪敢认,这威仪浩荡的女子就是那位谢家宝树?

  不敢置信的同时,许多人心中又生出果然如此的欷歔。

  皇家与谢氏的较量僵持了整个正月,今日出现在阙楼上的若是陛下,那便是谢家败了,若是谢澜安,自是皇帝没能斗过这手腕非凡的女子。如今的结果,一目了然。

  谢澜安今日连龙纹衣袍都敢穿在身……大玄,真要换主了吗?

  就在群臣内心彷徨,窃窃私计之时,谢澜安微一侧眸,庾太后仿佛被一道冷矢射中,紧了紧手心,开口:

  “诸卿无须疑虑。先时宫闱生乱,幸得谢中丞护持,今内乱已平,已是无碍。只陛下在兵斗中受到惊吓,太医嘱休劳静养,这段时日是无法会朝了。

  “不过陛下龙躬欠安犹不忘国事,已与哀家商议,立大皇子为太子,追封绾妃成氏为恭娴皇后,除谢澜安为太子太师,御史中丞,兼任左丞相,在他养病期间,便由谢……谢相代为摄政监国。”

  摄政相国!百官轰然。

  说完这段话的庾太后几是咬碎银牙,恨过之后,她又不禁悲戚地转看谢澜安,仿若在问:如此你满意了吗?

  三日前,谢澜安软囚皇帝后,差人给长信宫传了句话:“要不要你儿子和孙子性命,全在太后一念之间。”

  庾太后闻信,肝胆俱裂。陈勍是她独子,那尚不会说话的婴孩更是陈氏最后的独苗,谢澜安都有胆量走到这一步,庾太后不敢赌她还存什么仁心。

  她只能配合谢澜安的要求。

  谢澜安神色淡然,以嘉奖的口吻道:“太后做得很好。”

  庾太后何曾被人用这种上位者的语气对待过,这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嘶哑地笑了声:“一个丞相之位,还不足以入你的眼。”

  庾太后心明如镜,今日这场宣告,不过是谢澜安过渡的一步。

  这女子是为了让朝臣顺从地接受现实,稳定京内治安与外郡藩镇,才逼她出面扯出这个幌子。

  她要的是治国之权!

  太后想得到的事,底下那些老谋深算的老臣又如何不懂?摄政摄政,自古便是改朝换代的前兆,皇帝已有半个多月没在人前露面了,若非庾太后今日出现,他们甚至疑心,陛下还在不在人世。

  那么他们该当如何抉择,就此匍匐,从此听任一女子只手遮天吗?

  人心浮动之际,忽听背后传来沉闷的轰隆之声。众人回头,陡然发现身后的宫门阖闭了。

  不知何来的阴风刮过每个人的背脊,众卿再抬头,便觉谢澜安立身的巍峨高阙,与这狭长的宫道形成高下相倾之势,连那黑洞洞的四角望楼,也变得阴森起来,仿佛其中正有弓箭对着他们。

  真是个被一网打尽的好地方。

  “……这、这是何意,谢中丞欲把持朝政铲除异己吗?”

  “总要让我等见陛下一面,问个清楚!”

  紫竹扇骨不轻不重敲击着女墙,谢澜安长睫下睨,眉间的花钿在朝阳下折出冷漠的冶艳。

  贺宝姿在女君侧旁扶刀开口:“太后懿谕在此,陛下诏书也在此,疑谢丞相就是疑陛下,就是大不敬!太医已言陛下不能见风,求见陛下者,便是心存害主之心。诸位皆是国之肱股,谁欲谋逆?!”

  郗符仰望阙楼上那道煌煌清绝的身影,忽笑了笑,掀动朝袍,第一个跪下去。

  “微臣谨遵旨意,从此愿以谢相为尊,追随谢相辅国安民!”

  这是一个绝对臣服的姿态。

  郗符终于认清了,谢含灵已非他年少时视作对手的那个谢含灵。

  宫倾的那一夜,无人知晓郗符也召集了族中全部府兵,就等在府里。

  他想,只要谢含灵给他个信号,他愿意像当年中秋夜剿除靖国公那样,再与她并肩作战一场。

  尽管这一举动吓得郗家老父魂飞天外,连连问他到底是想入宫护驾,还是想随谢家造反?

  郗符没想过后果,他只觉得,跟着谢含灵压宝,总不会错。

  他只有嘴硬,其实对谢含灵的信任重过任何人。可惜,谢含灵并不睬他,她不需要一份无关痛痒的信任,也用不着累赘的助力,她只会带着一干精锐之师披靡向前,攀上权力的顶峰,不回头施舍一眼。

  这个狠心的女人,郗符早已失去成为她对手的资格。

  那么他就认输。

  跪拜一个他心服口服的人,总比对他人俯首称臣舒服些。

  郗符这一跪,令御史台的人如梦初醒,这些一路跟着谢澜安做事的人,更无二话,纷纷稽首。

  列身末尾的谢氏门生进士,也不甘落后地叩首,心悦诚服。

  人心都是从众的,承认的声音一多,余下见机行事的臣子便也顺水推舟地跪了下去。

  却也有骨头硬的,新科进士榜第四名,出身寒门的邝逢辰就梗着脖子站在那儿,因尚未授官,他仍穿着一身葛布衫袍,像一株立在风里飘摇却不倒的纻草。

  “请上人恕罪,学生不见国主,不敢妄跪!”

  邝逢辰在恩科榜上名列前茅,很大程度是借了谢氏女学的恩泽。他对擢贤选良的谢娘子,心中常常感念。

  可是一码归一码,师生之谊是私恩,国格断不能乱。

  谢策所言不虚,这些从底层寒庶中考取上来的人,果有几个忠纯直言之辈。

  谢澜安脸上不见喜愠,稍稍回头示意,立即有候命的乳母自避风的柱后走出,怀中抱着襁褓严裹的小太子,小心地奉递给庾太后。

  庾太后犹豫了一下,想想还被囚禁在紫宸宫的皇帝,还是接过,配合谢澜安隐忍地对下面道:“汝等看清!”

  几声断续却清晰的婴孩啼声从高处飘下。

  那些已将情况想到最坏的大臣,忽见皇室血脉尚在,心中五味杂陈地松了口气。

  至少……至少谢家没有走到赶尽杀绝的那一步。

  再去看那眸色无绪,玉眉冷渡的女郎,心里也知强不过她,故尔搴裳跪拜的又添了几人。

  邝逢辰听见太子啼哭怔愣了一下,心意动摇。

  然而未等他决定如何,便听谢澜安终于开口道:“圣躬欠安,前朝事体以我为尊,不遵圣旨者,下诏狱。今日之后再有妄议宫闱,祸乱人心者,斩首示众。”

  她站在这里,不是来求着这些人认可自己的,她没这份好耐性。

  乱世严法,想煞住这股疑风,最简单直接的手段,就是杀。

  有人会觉得这是为了粉饰她得位不正的酷法,无所谓,谢澜安只想筛出还愿做实事的人,维持朝廷运作不脱正轨。

  “陛下既无力主持早朝,即日罢大朝会,组建内阁,由六部尚书、中书省、秘书阁要员随我议事。”

  “着礼部立即拟国书,致伪朝——彼欲和谈,便归还两京上郡之地,退回阴山以北恭迎我朝正统衣冠。否则,兵戈指北,绝不两立!”

  不近人情的清音回荡在高旷的宫阙间,谢澜安上位后这两道堪称利剑出鞘的诏书,在人心间波动轩然。

  发过指令后,谢澜安转身下楼阙。她身上的氅衣在台阶上逶迤出一级级石阶的棱角,无人敢接近气度凌厉的女君身畔,皆随行在氅尾之后。

  此地少了一人,女君身边的那个位置,没人敢占。

  谢澜安想着事,眼视前方不看脚下亦走得稳当。她侧首吩咐:“速令吏部铨授进士官职,尤其是女进士,擢入两省和京官尽快磨合。我要在内阁上看到至少三名女官。”

  贺宝姿忙紧走两步,应是。谢澜安又道:“将剩余的御林军打散,编入郡军。升肖浪为禁军指挥使统领,宫城安全由骁骑营接手负责。”

  “卑职谢女君恩典!卑职遵命!”

  谢澜安随即又利落地分派几事,仿佛她的脑海里,应对这种政权易换后的混乱局面,有一套清晰的脉络,方方面面,尽虑周祥。

  随者噤若寒蝉,唯余应诺。

  下了阙楼,谢澜安觉身上充仪仗的大氅累赘,抬手解了下来。

  允霜早已备好轻裘,适时上前为谢澜安拢上。

  谢澜安顺手还欲抹了她不习惯的眉妆,转念想到这是五娘花心思画上去的,便留着它了。

  “女——君。”等在朱墙前的楚堂迎过去,开口时打了个绊。

  谢澜安如今身份不同,名为摄政臣,实是无冕君,所有人都要适应她新的尊位与头衔。

  男子的语气也比以往多了几分谨慎:“那邝逢辰是个苗子,真打进诏狱吗?”

  能让楚堂开口求句情的,不沾亲沾故,那便是沾了点才气骨气。

  谢澜安道:“真是好苗子便不怕屈折,让他头脑清醒几天。”

  邝逢辰能忍羞在女学馆外蹭课数月,一骑绝尘胜过一众出名才子,附缀前三之后,足以证明他的毅力与才识。但不能是个钻牛角尖的,一味维护君权正统。

  他若只想追随一位符合道义顺他心意的仁君,从谢澜安背对荀尤敬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不是了。

  婴儿细弱的啼哭从身后飘来,谢澜安冷冷回头。跟不上她轻健步伐的庾太后,这会儿才抱着太子颤巍地从宫阶上下来。

  与谢澜安视线相接,庾太后忽露示弱软色,正欲开口,谢澜安已道:

  “召平北侯夫人入宫,亲自抚育太子。除这位外祖母,任何人无令不许接近太子。”

  她不会将成蓉蓉的遗孤,交到这位垂帘听政十几年,谋算老成的太后手里。

  庾太后望进谢澜安那双没有温度的眸子,心头忽地一抖,从中窥见了不可违逆的傲睨。

  眼睁睁见傅姆从怀中抱走小儿,庾太后在这一刻才对处境有了实感:陈氏江山名存实亡了……

  “主子。”

  玄白察言观色,在沉寂的气氛中凑上前。旁人都不敢多提主子心里的忌讳,他自认只有他最懂主子的心,小声乖觉地说:“二爷已经派大队人马去泗阳接应了,一有……的消息,立时来报。”

  泗阳与金陵离得远,更别说胤奚诱敌深入是否有新的路线变动,探子一来一回也需时间。

  谢澜安捏扇的手指轻收,风吹动她冠上的流珠。

  女子抬目北望。

  他当然要回来。有她在等,陷在北方的江南鸾鸟怎么敢不南归。

  **

  泗水岸边,料峭还寒的春风吹皱水面。

  马蹄声逼近,褚啸崖执枪控辔,身后是五百甲骑,势如奔雷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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