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朝 第37章

作者:晏闲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她压低声音:“太后知大司马为难,就怕大司马多心,所以庾家愿出这个数,来给门下的子弟铺铺路。”

  两手一翻,便是一千万钱,折合成银子便是八万两。褚啸崖动了心,明知太后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也难免踌躇起来。

  那可是整整八万两,而且不走公账,直接入他的私库!

  原来太后也怕塞了人过来被他整治,所以这钱,一是给双方的台阶,二是那两名庾氏子弟的买命钱。看样子,太后是铁了心要沾一沾军政了。

  褚啸崖心想:人收过来,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还不是随他调配,白白便有八万两银子入库,何乐而不为?

  他面上不显,故作沉吟片刻,方应允下来。

  谢澜安就等他点头,转头:“允霜,泊船靠岸。”

  褚啸崖一愣,气笑,粗声戛气道:“谢娘子这过河拆桥未免太快了,公事谈完,私事还未谈呢。”

  “我哪里敢因私废公呢?”谢澜安轻道,剑眉英目间竟隐隐透出几分纯稚无辜的气质,让人近不得远不得,“太后还在等我复命。”

  褚啸崖看得怔了。

  他喉咙发痒,知道今日奈何她不得,笑了两声,紧盯谢澜安的双眼:“待本将军大胜,我欲向太后求一门婚事。娘子以为如何?”

  “那也得先胜了不是?我等着大司马的捷报。”

  谢澜安丝毫不以为意,下船前,她似想起什么,起身后回眸,“闻大司马爱美人,我亦惜花。以胡人头颅祭酒难道非天下第一等快意事,便莫伤美人心了吧。”

  她的嗓音并不柔媚,清沉之中蕴含着流沙般的颗粒感。褚啸崖心驰神荡,眯了眯眼。

  “好!既然谢娘子开口求情,褚某便破回例,此番大战不以美人佐酒了!”

  岸边,谢阮二人到后,便目不转睛地凝视河中那条画船。

  守在此地的肖浪带人来见礼,谢策诘问:“怎不跟在娘子身边?”

  肖浪如今被谢澜安收拾得没脾气,颔首请罪:“娘子只带允霜,不让我等跟。”

  片刻功夫后,那只孤横于湖心的游船开始靠岸。

  阮伏鲸眼睛紧盯着扃帷严实的船窗,恨不得目光化作纤绳,将画船一口气拽到岸边。

  终于,一道身影现身甲板,却是褚啸崖当先上岸来。

  阮伏鲸注视那道魁梧嚣狂的身影,恨意顿生。

  表妹那般精金美玉般的人,即使只是被这个人用眼睛看几眼,他想想都不能忍受。

  他心头蓦然闪过一句话:彼可取而代之。

  褚啸崖仿佛喝得很高兴,面带微醺,一脚踏上岸阶,靴下的土实微震。他不识得阮伏鲸,看见谢策,心知肚明他为何而来,笑道:

  “谢郎君放心,某与谢小娘子相谈甚欢。对了,代褚某向令姑母问好。”

  谢策文雅的脸上腮骨微棱,“不劳大司马费心。”

  褚啸崖大摇大摆地走后,谢澜安方出舱下船,以扇遮额,眺望乐游原的好风好景。

  两位哥哥见了她一齐围拢过去,阮伏鲸握住她手臂,“没事吧?”

  谢澜安看见二人便知是怎么回事,无奈轻叹:“郗云笈多事!本来我料想一个时辰便能完事了。兄长莫忧,我没事,眼下要进宫一趟,过后便回府。”

  她抬手安抚地拍了拍阮伏鲸肩膀,令允霜驾车入宫。

  登车后那车窗的帏帘又掀开,谢澜安看向谢策,轻咬字音:“放心。”

  他今日提姑母几次,来日扒他几层皮。

  只不过眼下,且纵他杀胡。

  阮伏鲸还因表妹哄人般地拍拍他而哭笑不得,谢策已松了口气,“看样子,这是又要去算计人了。”

  ·

  长信宫。

  庾太后惊诧不已:“什么,他要一千万钱?!”

  “正是。”谢澜安沉重地说,“大司马太过狂妄,仗娘娘倚重他,说各家都出助军钱,庾氏自然不会薄待北府,张口便与臣说了这个数。臣初一听也十分愤慨,不过,”

  她顿了顿,“大司马也说,作为投桃报李,他可以让两名庾家嫡系子弟入军伍,送两份战功给庾家。”

  太后略作思索,冷笑道:“他哪里是想送人情,可不是觉得哀家需要这场战向北朝扬名,便趁机要挟,要两名质子入军以防意外么?”

  谢澜安深以为然地点头:“臣也虑到了这一层,所以一直与大司马斡旋到这时。大司马为人吞虎贪狼,钱便罢了,这人却万万不能——”

  “不。”

  庾太后抬手打断她,目露狠色,“他既然狂妄,索性便挑两个得力的人去军中,名为从军,暗行监管之事。”

  太后忖定,看向谢澜安,才发现她官衣未换,一脸风尘疲色。

  她不禁缓和了神色,轻拍谢澜安的手背:“哀家失卿,便无臂膀啊。你再辛苦辛苦,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为娘娘办事,甘之如饴,敢言辛苦?”谢澜安笑得心真意诚。

第27章

  “所以你两头骗?”

  荀府书斋, 荀尤敬正坐在棋子莞席上,捻须说:“这是江湖相士的招术,险哪。”

  “险, 也不险。”谢澜安坐在小几对面, 拿起黄皮葫芦给老师添酒。“太后与大司马, 一者自恃身份, 一者功高狂妄, 互相猜忌。两个互生猜疑的人又要合作, 难免有隙,有隙则可间。

  “大司马狮子大开口,庾太后权欲不满想在军中暗插人手,本就是符合他们心性会做出的事,我顺势而为,双方便不会起疑。”

  静夜中,夏虫嘈嘈地在窗外草稞里鸣叫。谢澜安脱下了外罩的夜行披风,露出一身浅鹅黄的襦裾,颜色衣料都柔软, 与白日的雷厉风行判若两人。

  唯有灯映她双眉,纤长犹若剑。

  荀尤敬替她复盘白日的事, 卫淑便在旁有一搭没一搭地推棱织布, 笑眯眯听他们师生二人说话。

  “中间由我对接, 假的也能变成真的。”谢澜安语声不紧不慢, “即便将来庾家的人到了北府, 双方本就提防,一打官腔,不成一团浆糊都难。”

  荀尤敬弯眼瞧着她铺谋定计的本事,说:“这一着, 远交近攻,是为削减庾氏在都城的实力?”

  谢澜安颔首。上回她与老师说过,外戚之所以能在金陵霸道这些年,是因皇宫内,太后控制着羽林监;皇城内,靖国公又掌控着京畿六大禁卫营的兵权。

  而太后又安排她的亲侄庾松谷,驻守在对金陵形成扼喉之势的石头城。至于白石垒、西州府、桃林渡等几处京内外重要关隘,皆有外戚的势力巡守。

  这便是多年来各大世家虽有心抗衡外戚,却始终不敢与之硬碰硬的原因。

  如今,骁骑营已归谢澜安调配,立射、积弩两营虽说没什么战力,形同鸡肋,那要看是在谁的手底下调教,铅刀尚能一割,这两营头上至少还冠着“禁”字。

  谢澜安手指在香炉内轻点,在小几上画灰议事:“远者交,用钱把大司马喂得饱饱的,让他有心气上阵杀敌,别想有的没的。近者攻,让庾家出钱出人,破开一线京城的防御。”

  庾家派去随军的人选,若是庾松谷最好,石头城没了一镇之首,则在金陵活动的压力直接减少一半。

  可也正因如此,庾松谷这颗棋子很难翘动,太后与靖国公不会舍得让这位庾氏宗嗣子去前线犯险。

  她目色清凝,想了想说:“我推测庾家选择的人,会是白下城都督庾青谷,西城校尉庾思齐,或横塘庾宽中的两人。”

  至于那笔横财,过了她手就得姓谢!谢澜安捻捻指腹,她会先给大司马一半,剩下的一半,以庾家不放心为由,压在自己手里。

  民脂民膏,世家取之于下,不妨还之于下,与其送给大腹便便的大将军中饱私囊,不如犒赏给底下拼命的人。

  “你啊。”荀尤敬朝她点点指,谢澜安表面淡定,做老师的哪能看不出她眼里发着光?这和小时候她得他一句赞,表面坐得端正矜持,实则偷偷抿嘴一模一样。

  可她又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有句话说君子欺之以方,从前的澜安便是金陵城最端方的君子,不至于被人欺负,却也绝不会主动欺人。那个孩子,是不会想到这些奇招险术的,更不会对谋算人心如此没有忌惮。

  这是一把磨锋的宝剑,没有鞘,敢毫不手软地伤人,也不在乎自己在泥血里滚打。

  荀尤敬沉声告诫:“正奇相佐方成阵。奇险是为辅正,不可本末倒置。”

  谢澜安聆训,听话点头。

  她不曾告诉老师,她这次算计庾家大出血,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确定大司马对她纠缠是受了庾洛神的挑拨。

  儿女债家门偿,不还庾洛神一礼,如何对得起这位日子一舒坦就兴风作浪的庾二小姐?

  隔世经年,她早已不是所有人眼中的谢澜安了。

  信口雌黄她会,睚眦必报她也会。

  但这种事,还是不要让老师失望伤心了。

  “行了,没说几句就端出了不得的派头来。”卫淑适时开腔,“这里没有老实人给你训。”

  谢澜安立即甜甜道:“师娘疼我。”

  荀尤敬无奈地看了老妻一眼。这时房门“吱扭”一声,开了一条隙,一个毛茸茸的小脑瓜探进来。

  正是上回在门口给谢澜安“通风报信”的黄裙女童。

  卫淑瞧见小孙女,眼含慈光,招手让她进来,指指谢澜安:“小时候不是缠着人家,左一个‘大哥哥’,右一个‘漂亮小师叔’叫个不停吗,还吵着长大了就要嫁给她。福持,现在还嫁不嫁了?”

  谢澜安听见了,落睫无奈一抬唇。

  单名一个“胧”,乳名福持的小女童看见她这样笑,眼睛立即发起亮来。

  她人小,却颇有慕少艾的天赋,就是“大哥哥”这种平时一本正经,不经意间松散下来的一叹一笑,才深深打动了她的心呀!

  但六岁的她,已经懂得了自己心仪的未来夫郎,已从男人变作了女人。荀胧没时间伤心太久,她眨巴眼睛望了谢澜安一会儿,找回熟悉的感觉,娇憨地轻声问:“小师……姑,上回那个背书很好听的人,没来吗?”

  背书很好听的人?谢澜安动了动眉心。

  卫淑哭笑不得地把小孙女拢回怀里,对谢澜安解释:“上回你来,这小妮睡迷了,非说听见了一个声音好听的人在读书。这些日子念念不忘的哟……”

  荀胧抢着说:“我真的听见了!不是‘好听’,是很好听,恍若天籁呢!”

  “是有这么个人,”谢澜安失笑,给小女娘昭雪,“是我带来的……”

  她一时想不到该用哪个词形容两人的关系,走了瞬神,荀胧已经又扭捏又迫不及待地问:“小师姑,他长得好看吗?有心上人了吗?”

  这下连荀尤敬都觉得害臊了,半掩眉毛,连连对卫淑道:“你空闲也该教教她学礼了!”

  卫淑反唇相讥:“是我不教吗,是谁一看见福持念书眼泪汪汪的,就说天性自然最好,明年再开蒙不迟,一年复一年,心里没点数?”荀胧躲在祖母怀里偷偷笑。

  所以很难想象,备受清流推崇的大文儒家里,养出了这样一个童言无忌无拘无束的小孙子。谢澜安却觉得这样很好。

  她不觉得一个六岁女孩便不懂得何为“心上人”,她儇眉冲她悄悄说:“第一个问题,不是‘好看’,是‘很好看’。第二个问题,我替你问问。”

  ·

  回到府里,那个有天籁之音的人正在廊下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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